被安之猛地抱住,華裳只覺一愣,聽着耳邊傳來的陣陣哭喊,心中便是沒來由的一陣緊縮。
他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四梵天上龍神族的神女龍安之,從出生的那天起便成了這四海八荒的傳說人物,生來既不哭也不鬧,即便是過了九千年到現在也不曾聽聞過她有多大的感情波動。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哭得像個孩子一樣,渾身顫抖的縮在他的懷中,緊緊的抓着他胸口的衣襟,任憑他如何言語也不放開。
他不明白她因何而哭,疼痛?或是恐懼?可不管如何去猜測,這所有的理由彰顯在她身上都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儘管心中如此疑惑,他卻還是不能放任她如此,雙臂收緊,小心翼翼的將她攬進懷中,好生的安撫,這樣肆意哭泣的安之,着實讓他心疼不已。
那個總是將情緒隱藏在背後的呆傻少女,如今終於爆發了。
兩人相依偎了好一陣子,安之才漸漸的停下哭泣,抽抽搭搭的靠在華裳的肩上,連同身上臉上的血跡和眼淚,將他白色的衣衫染得又紅又黑。
“乖了,別哭了。”他輕聲開口,隨着懷中的人兒漸漸安靜下來,他的心也跟着緩緩的放下,“起來,我幫你看看傷。”
她點點頭,乖巧的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面上雖然平靜下來,可眼中卻依然淌着淚。
因爲身上的傷口太多,洞內又十分黑暗,一時半會也看不真切什麼,華裳擡頭打量了下四周的環境,閉上眼細細的聆聽,感覺到風傳來的方向,便又重新睜開眼來。
將外衣脫下披在安之的身上,扶着她緩緩的朝前走去。
“上面是回不去了,我們往前走走看,這地方很詭異,小心一點。”他說,面容嚴峻的打量着四周,全然不見平日裡邪肆笑鬧的模樣。
安之點點頭,之前的那些害怕恐懼如今已經慢慢的減退,因爲華裳的忽然出現,就像是在黑暗中的忽然燃起的一把火,點亮了四周的漆黑無比,儘管依然看不清遠處的場景,可心卻開始慢慢的沉澱,重新變得勇敢。
她找不到一個理由來解釋着突如其來的變化,可卻似乎並不討厭,反而萬分的感激,萬分的依賴。
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安之任由華裳半抱在懷中,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藉着手中水晶球的光亮打量四周,才發現,這裡不過是一個開闊的地道,但若要說它是一個山洞也不爲過。
兩人走了良久,才終於在大半天之後走出了這個冗長的通道,前方隱隱有着些許的光亮,走上去才發現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石室,在兩人走出的通道正對面存在着另一個看上去漆黑的洞口,可若細細打量,就能發現裡面卻並非如之前通道的一通到底,反而是盤根錯節的有着許多的岔口和尖石。
而就在這個石室的正上方,則平鋪着一個巨大石塊,因爲石塊本身和整個山體不相融合,是以便有些許的亮光透過縫隙直打下來,照亮了整間石室。
藉着那還算明亮的光,打量着前方的空地,只見正中央的位置上擺放着一張巨大的石牀,石牀的邊上長着些許不知名的花草,而在花草的外圍下方處則圍着一圈潺潺的溪水,順着溪水流淌的方向看去,只見它正緩緩的延伸到石室的最右邊,流水透過石壁從上流下,順着凹槽將石牀圍在中央,而溪水的另外一頭卻流向了對面那盤根錯節的通道,這樣詭異的環境,讓安之和華裳都是一愣。
兩人走上前,並沒有察覺到什麼危險,便緩緩的放鬆下來,順着溪水上方的幾塊石子路走到石牀邊緣,將安之放置在那裡,華裳便蹲下身來打量着邊上的花草和溪水。
“這個地方很詭異。”他開口,掬起一捧溪水細細的聞了聞,見沒什麼大礙,便撕開袖口的衣服,沾溼之後回到安之身邊,輕輕擦拭着她臉上和脖子上的傷。
“這裡好像有人住過。”她說,任由華裳的擺弄,偶爾會因爲疼痛發出一聲隱忍的抽氣聲,眼睛卻始終打量着四周的環境,目光觸及流水壁的邊緣,卻猛地發現了一個東西。
“你看!那邊還有一個梳妝檯!”
安之眼尖的看到角落裡的梳妝檯,興奮的擡起手,卻因爲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而疼的皺起眉毛。
“別動!”沒有回頭去看,華裳卻是猛地扳過她的身體,溫柔又強硬的將她扶好,不容置疑的開口說道,“把衣服脫掉。”
“啊?”她一愣,驚訝的回頭看他,卻見那蔚藍的眼中絲毫沒有雜質和半點的不認真。
只見他轉身將手中沾滿血跡的袖子放回水中清洗,復纔回到她的身邊,見她絲毫沒有動作,不禁挑眉,輕問,“愣什麼呢,快啊。”
“我……”安之有些着急,雙手不知道擺在哪裡一樣,“脫衣服……這不大好吧!”
“不脫衣服怎麼擦傷口?”他挑眉,語氣聽上去一本正經,可眼中卻似乎帶着一絲莫名的笑意。
“可是……那也不能脫衣服啊!”她低下頭嘟嘟囔囔,面上的潮紅不退,反而因爲華裳的靠近而愈加紅顏。
被安之的模樣逗的一笑,華裳忍不住的擡手覆上她的雙肩,一本正經的說道,“寶貝徒弟,你的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我是讓你把外衣脫掉,你的傷口雖然不深,可是數量很多,及時的清理一下再包紮好才能進行接下來的行動。”
“接下來的行動?”她不解,擡起頭來看他,見他難得的認真表情,便只得敗下陣來,動作緩慢又彆扭的將外衣脫掉,在他的幫助下,身上很快便只餘一條長褲和一件白色的肚兜。
若是換做旁人,她這樣的舉動便是不知羞恥,可好在華裳並非壞人,而她自己也受過現代教育,雖然思想已經慢慢被這個世界同化,可到底還能接受得了。
露露胳膊和脖子這樣的地方倒還不至於太過尷尬,只是不知爲何,在他那雙深邃的眸子面前,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鎮定自若。
“這個地方很不尋常,我們只是留下來休息一下,但不宜久留,等你的傷口清理的差不多了我們就馬上離開。”他說,手上迅速的替她清理滿身細小又繁多的傷口,看着她不時的輕微顫抖,他的心也就跟着一點一點的提起。
這是不正常的反應,可他卻找不出源頭,只覺得進入這個洞裡之後便分外的難過,隱隱總是感到一股陌生的熟悉,期間卻還夾雜着一絲異樣的感覺,似是悲傷,又似是憤怒。
“我覺得有點難受。”安之說道,眼睛定定的看着角落裡的那個梳妝檯,一股莫名的情緒升騰,讓她幾乎溼了眼眶。
“怎麼了?”他問,整理好一切之後,便將預先從百寶囊裡拿出的乾淨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打點好之後才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石壁流水的旁邊,角落裡擺放着一個不算起眼的梳妝檯,看上去面積不大,可樣式卻十分復古,木雕的紋理盡顯着神秘的韻味,不得不承認的是,細細看去才能發現,這個梳妝檯的做工十分精細。
想到什麼似得回過頭來,打量着兩人身下的石牀,果然在邊緣處發現雕刻着和梳妝檯一樣的紋理。
“這是一套的麼?”安之問,略有些費力的站起身,朝着那個梳妝檯而去,身後的華裳則攙扶着她的手臂,亦步亦趨。
緩緩的走進,停在它的面前,銅製的鏡面照應着兩人不算清晰的倒影,邊角的棱框上滿布着厚厚的灰塵,安之擡手,輕輕的撫上那木製的檯面,手指碰觸的一剎那,一股異樣的情緒襲來。
淚,不自覺的滑落。
彷彿在一瞬間,她在那銅製的鏡面中看到兩個淺笑的身影,一男一女,皆着紅衣,然而還沒等她細細看清,那畫面便消失不見,只餘她滿是傷痕的面容和身邊傾城妖豔的華裳。
被這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安之猛地往後靠去,卻不期然的撞進了華裳的懷裡,回頭看去,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漸漸恢復。
“我覺得這裡很奇怪!”她語無倫次的開口,“很熟悉,又很陌生,可是爲什麼心裡這麼難過?”
“你也這樣覺得?”他問,眼睛睜大的看着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點點頭,又轉身看向梳妝檯,眼角卻瞥見剛剛手指觸碰的地方隱隱露出什麼東西,猛的上前用袖子擦掉滿桌厚厚的灰塵,便見到那原本被觸摸的位置上露出一行雕刻的小字來。
“師父,快看!”她興奮的大叫,將發現的東西呈現在他的面前。
他走上前,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細細的辨認雕刻在桌面上的那行小字,只見那上面赫然的刻着八個萬分熟悉的楷體書字,“良辰美景,共與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