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瘋狂過後,安之不知道自己到底平靜了多久,她只是和華裳兩個人一起並肩躺在這片花叢中,感受着清晨和訊的風。
在這一片清涼中漸漸的平復下了心情,她望着天,望着這山谷的最上方,忽然有些迷離。
自己是瘋了吧?這闊別了十萬年的瘋狂忽然迸發,如今回想,依然會覺得面紅耳赤。
剛纔那個人是她麼?那個丟下了所有的矜持與驕傲,丟下了所有的顧忌與責任,丟下了一切一切只想要他的那個人,是她麼?
像是陌生又熟悉,可到如今看來,又似乎並不壞,這感覺微妙的很,帶給她的不是萬般的後悔,反而有那麼一絲慶幸,就好做假如時光倒流回去,她依然會如此一般。
緊緊的握着身旁的他的手,她不想再放開,任這世間如何改變,任這天下如何茫然,她已經看透了一切,這生命沒有盡頭,可又說不準,哪一天便是永恆,她沒有時間在去浪費,只想快快樂樂的選自己所愛,愛自己所選。
可似乎上天並不願意給她這個機會,苦難降臨的時候,沒有人會去斷言,什麼時候纔是最後的終結。
恢復了些許之後的華裳似乎漸漸的清醒了過來,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一般,他慢慢的從中醒來,動了動手指,感受着掌心的另一個溫度,心中的某一處,卻彷彿是在煎熬一般。
微轉過頭,他看着眼前這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女人,那份執着彷彿要燃燒起來一般,放下了心,放下了姿態,只是皺着眉頭看着她閉目的樣子。
那樣和諧唯美的畫面,如今看在眼中,卻似乎要變得平淡到不能再平淡。
他有些不忍,可到了如今,卻還是張了口。
“阿之……”
他輕聲的喚着,看着她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感受着身體某一處的忽然崩塌,放在另一邊的手掌狠狠的攥緊,面容上是一幅欲言又止。
他強迫着自己,重複着那一句句冰冷的話語。
他不愛她了,那個癡守了一千年的華裳不愛龍安之了,他的心裡又浮現起了繁卿的影子,從模糊到清晰,甚至慢慢的,又開始融入他的骨血。
他不悲傷,不難過,可偏偏就是,會想起她,不會發狂,不會震怒,卻偏偏,就是忘不掉。
她睜開眼看着他迷茫的神情,皺着秀氣的眉頭萬分不解,可這一切的平和卻終歸會結束,在他自以爲誠實的說出那一句話之後,她的世界,也隨之崩塌。
“那水,好像起了效果。”他輕聲說着,這心變得太過堅硬,以至於忘記了去顧忌她的感受。
“怎麼了?你覺得哪裡不對勁?”她有些焦急,反應過來之後便是一股恐慌襲來,幾乎在一瞬間就佔據了她的整個身心。
“我不確定……我也不理解……”他說的支支吾吾,似乎生平第一次這般模樣,連話都有些說不完整。
安之兀自焦急着,他又說不清什麼,便覺得那水果然是有什麼效果的,焦急之下趕忙的站起身,拉着華裳的手就要回四梵天。
她不能解決的事情,交給父王或者哥哥們總會是有辦法的吧!
可是,她的步伐還未邁開,拉着的手也未攥緊,身後的人微微一個用力,便掙脫了開去。
她回過頭去看他,神情上略帶着一絲詫異,就連那手還依舊留在半空中,像是還拉着他的模樣。
華裳白着一張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安之焦急的模樣,眉頭只是蹙的更深。
他道,“阿之,別急。”
“我怎麼不急!”她喊道,想到一萬年前的那一場災難,她的心就跟着緊縮,搖頭說道,“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這水喝了會怎樣,我們誰都不知道!”
她失控了一般的喊叫,想到那些曾經,想到種種的可能,就沒來由的一陣恐慌,她怕了,真的怕了,她不想讓這有限的生命在如此的互相折磨,她只想好好的過日子。
可……
“阿之。”他忽然開口,冷然的聲音打斷了她所有的臆想,那些緊張,那些無助全部消失,她莫名的擡頭,看着他無波無瀾的眼。
那一瞬間,彷彿她明白了什麼,可彷彿又……不甘心什麼。
有些東西好像變了,她無法接受,甚至根本來不及接受。
慢慢的後退,搖着頭想要逃離這命運,可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不給她絲毫的空間。
步步緊逼着向前,然後用着那她曾經嚮往了多年的容顏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好像不愛你了。”
我,好像不愛你了,亦或者說,我,已經不愛你了。
安之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保持着擡頭看他的姿勢,一動都不動。
這樣殘酷的話語在他的嘴裡說出來,對於此刻的安之而言,震驚大過於天崩,她的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甚至連身體都有些搖搖欲墜。
而他就像是根本看不到她慘白的臉一樣,依舊自顧自的擡起手,放在了心口處,繼續說着,“她好像又回來了,就在這裡。”
“她?”她沙啞着聲音輕問,像是丟了魂魄一般,毫無生機的看着他。
華裳點點頭,淡漠着一雙藍色的眸子,口中輕輕的吐出兩個字,“繁卿。”
她一愣,隨即眼角一滴淚劃過,沒有忍住,就這麼直直的流淌下來。
一滴一滴,滴在這片曾經載滿他們回憶的花海上,霎時間,便全部枯萎凋零。
微微的搖着頭,她卻一句話也沒有說。轉過身,一步一步的走開,無力的低着頭,感受這風的拂過,那清涼的,帶着點點溫度的觸感在不過轉瞬間,就變得刺骨起來。
很冷,又很熱,她像是忽然掉進了萬丈深淵,前一刻還是笑顏如花,後一秒卻落入了人間地獄。
安之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她只是想逃,可她沒有了力氣,所以只能一步一步的,遠離他的身邊。
她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需要重新的去梳理一切。
山谷中依舊未變,不管是那山,那水,還是那風。
唯一變了的只有那木屋後滿滿的野花凋零,還有那站立於其中,不言不語的絕美男子。
“這樣真的好麼?”他的身後出忽然傳來一聲稚嫩的聲音,語氣中帶着隱隱的擔憂,就這麼毫無預兆的開口問着。
華裳微微低下頭,苦澀的一笑,彎了彎腰擡手摺下一隻枯萎的花朵,可手指不過剛剛觸碰,便見到它隨風而散。
該與不該,好與不好,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有些事情並不是他能夠左右的,而他,只能在這時光中埋下一些種子,傾灑一些風吹雨打,等待着它生根發芽,結局是什麼樣他不知道,可他唯一明白的,就是她需要堅強。
那一瓶忘川水並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卻把過往的曾經一一的灌溉,他記起了所有,也到了這個時候才明白,愛情不是抵不過時間,只是抵不過人。
他怕了這世事無常,怕了這命運之輪,所以纔會在這樣本該相守的年華里,折磨彼此,他不貪圖一時的快感,他要的是真正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