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的時候總會帶着些許的傷感,可他們都是註定要回到天上的人,無法長留,這並非刻意,卻只是生活的本能,一個世界生存着一種人,若是想要逆行便要付出莫大的代價。
然而這個時刻卻並非最最危急,是以這種代價,不付也罷。
紹生站在聖壇的下方,默唸着自古留傳下來的咒術,隨着口中的語言越發加快,聖壇之上的傳送石也越發的耀眼,不過半刻的時間,還等不最後一句珍重,衆人便就這麼的消失在了視野。
望向那空蕩蕩的聖壇上方,紹生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神情頗有些遺憾和感慨,此去修仙,實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他只是想,若還有機會,定要將阿之留在身邊,即便是用漫長的歲月去感化,也不要在放她離開。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樣的等待與堅持卻是在轉瞬間就佔據了他的整整一生。
這就是人與神仙之間的差別,百年一過,人自當投胎轉世,而神仙卻能與天同壽,即便安之等人對這厭火國的十日珍惜有加,可那也不過是在他們漫長歲月中的寥寥一點。
當再回首時,去看那些過往的人和事,纔會發現,從前真實存在的那些痕跡早已經化爲塵埃,遍佈這所有的山川大地,你依然可以看見,卻再也無法找尋。
因爲時間永遠不會停留,在等待的往往都是那些最脆弱無辜的人類。
安之和衆人是在一片白光中消失,只是感覺到一陣的頭重腳輕,懸浮在半空良久,入目是一片漆黑,然而片刻之後卻忽然感到重心下降,還沒等反應過來,便全部掉落到了地面。
而與此同時,原本一直在身邊手拉手的華裳也跟着消失不見。
原本以爲傳送石會把大家帶到崑崙頂的山門前,可沒成想落下的地方卻是一個昏暗潮溼的森林。
曾和華裳一起繞遍了整個崑崙頂,卻也不曾來到過眼前的地方,看向站起身來的衆人,也都是一副不明就裡的模樣。
打量着眼前的場景,不知爲何,安之只覺得心中一股壓抑感襲來。
入目的範圍很廣,卻都是荊棘叢生,衆人掉落的地方恰好是這片荊棘中的小小空地,若不然,稍微偏差一點點,大家就都不會如此安然。
之所以說這裡昏暗,是因爲天空顯得極爲陰沉,記憶中的崑崙頂海拔極高,幾乎貼近雲層,是以環境上大多都是飄渺的,從未見過這般毫無雜質卻又陰沉無比的時候。
安之不禁懷疑,他們掉落的這個地方,到底是不是仙山崑崙頂。
“這裡真的是崑崙頂麼?”小夏忽然開口,問出的問題卻和安之的想法如出一轍,被這詭異的氣氛弄得有些不安,不自覺的將身體貼向安之和遊絲,來找尋一點安全感。
“應該是。”顏又說道,摸着近邊處的草木,細細的打量,“我們的靈力恢復了,這代表封印解開了。”
“可是我從未見過有這樣一個地方!”遊絲也跟着開口,問道,“靈力是解開了,可是這裡到底是哪裡?”
“不急,先觀察觀察,能確定是崑崙頂,我們自然有辦法回到住處去。”詩槐對着遊絲點點頭,安撫道,語氣雖然鎮定,可逐漸凝重的神色卻敗露了他的情緒,一時間,衆人之間的氣氛都顯得有些沉重。
“呆在這裡不是辦法,我們往前走走吧!”向真開口,亦是露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衆人應聲,都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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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前面開路。”癡靈說道,恢復靈力之後的鬼眼更加犀利,連同着在前方觀察的顏又一起,走在了衆人的最前方。
向真和詩槐對視一眼,皆是走在後面,無形中將安之、遊絲和小夏三個人保護在了中間,兩個女人一個小孩的陣型,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放在中間保護着纔是最好的選擇。
是以,大家便都順着這荊棘的路線前行,一路無話,衆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觀察四周,卻唯獨安之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不知爲何,她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這樣壓抑的環境,還有落地後忽然消失的華裳和腓腓,無一不讓她感覺頭疼,一面擔心,一面又要警覺,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許是應了安之的想法一般,才走了不遠的距離,也不知是踩到了什麼機關設置,周圍忽然飛出大量的劍雨,隨着向真一聲急促的預警,直直的朝着衆人射來。
“大家小心!”詩槐大叫,想要上前保護安之等人,卻被劍雨隔絕開來,一時間,因爲環境的限制,只能四散開來,費力的在這複雜的環境中躲避着。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衆人才發現,原本在空地上恢復的靈力,到了這片荊棘之中竟然隱隱有些使不出來,勉強的發動力量只會讓身體更加疲憊。
是以一時間,原本還算貼近的衆人,便漸漸的四散開去。
而本是和遊絲小夏走在一起的安之,卻因爲想着華裳和腓腓,而沒有跟上衆人的腳步,無奈之下竟然跑到了荊棘的另一邊,雖然躲開了劍雨,卻也跟衆人失去了聯繫。
被這詭異的環境擾的心神不寧,安之只覺得一陣背脊發涼,不禁大聲叫喊着他們的名字,卻也只能聽到陣陣迴音,再無其他。
一陣莫名的恐懼襲來,安之忽然朝着來時的方向跑去,卻似乎迷失了方向一般,既找不到原本的空地,也看到不到散落的劍雨,更不見大家的身影。
孤獨和恐懼一齊襲來,想到九千年前的那一場噩夢,安之便猛地加快了速度,任由荊棘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卻絲毫不肯停歇。
直到前方忽然見到一陣不在陰沉的光亮,彷彿找到了希望一般的衝了過去,卻在還未到達的時候一腳踩空,猛地下落進一片黑暗之中。
那原本觸手可得的光明也隨之消失,猛烈下落的瞬間,安之恐懼的大叫,卻只能任由自己直直的撞向四周的牆壁,最後帶動着散落的石塊狠狠的摔倒在地。
痛苦的擡起手臂,卻發現四周都是散落的亂石,更是驚覺身體被石塊壓住,無法動彈。
入目一片漆黑,四周靜的只餘她殘存的呼吸聲,再無其他。
這樣的場景,竟和九千年前的那一幕相重疊,宛如一場回放的噩夢,將安之逼到死角,千年來隱藏起的那些恐懼與懦弱瞬間爆發,甚至忘記了身體上的疼痛,腦海中只剩下過往那段黑暗又慘烈的記憶,不斷的循環。
一時間,安之只能將自己狠狠的縮成一團,劇烈的顫抖着,因着那份恐懼和回憶,把雙手狠狠的攥緊,指甲瞬間便嵌進肉裡,越來越深。
黑暗中,安之掉落下來的上方忽然傳出一陣破空聲,可被恐懼掩埋的她卻絲毫不知,就連眼前忽然多了一個人也沒有察覺。
落地後的華裳急忙掏出懷中的一顆夜明珠照亮,卻在點亮後的剎那見到被亂石壓住的安之,小小的身影縮成一團,裸露在外的雙臂佈滿血痕,原本白嫩的雙手卻是血跡斑斑的緊握着貼在頭上,不用上前也可以看得到,她此刻正在瑟瑟的發抖。
“阿之?”華裳上前,因着靈力時好時壞,便只能徒手將亂石搬開,可奈何無論他如何叫喊,地上的人都絲毫沒有反應。
只是將自己縮成一團,抱着頭狠狠的顫抖着。
越是搬開石頭,便越是發現大量的血跡,擔憂之下的華裳閉眼輕捻,口訣溢出,便是硬生生的衝破了那股神秘的阻礙,將散落在她身邊的亂石一齊揮開。
猛地上前,抱住依舊顫抖不止的人兒起來,看着她呆滯的面容和滿布恐懼的眼神,不禁愣住。
“阿之,醒醒!”他大叫,卻又不敢太過狠烈的搖晃她,看着她滿身的褶皺破裂和還在源源不斷流出的血漬,他的心就沒來由的一陣鈍痛,原本在進入這洞穴時的異樣感覺瞬間被心疼取代,生平第一次後悔沒有去學習治療法術,往日裡那瀟灑自如的似人生活,如今卻成了一把銳利的尖刀,狠狠的刺在他的心上。
平日裡瀟灑狂妄的崑崙殿主,在如今的這一時刻,竟然慌了神。
雙手觸碰上她顫抖的臉頰,強迫的面向自己,用一種連他自己都從未聽過的祈求聲音,輕聲說道,“阿之,看我。”
她似是感應到什麼一般,緩慢而呆滯的擡起頭,無神的雙眼映上他絕美的容顏,原本空洞的眼神卻忽然有了焦距,緩緩的,被水霧瀰漫,緊接着便聽到她猛然爆發的撕裂叫喊,撲向他的懷中,前所未有的哭喊着,“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