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時辰之後了,然而在她睜開眼睛的第一刻便就想要起身離開,若不是身旁一直守着的鳳然給攔住,恐怕她已經帶着她那從不離身的百寶囊和腓腓一起離開了四梵天。
鳳然並沒有過多的去說些什麼,只是微微露出不悅的神情阻擋她的去路,她不解的看她,卻似乎得不到任何迴應。
然而不消片刻,聞訊而來的龍三和老殿主便急急的進入了安之的房間。
見到正在對峙的兩人,龍三難得的對着安之呵斥道,“阿之,你在幹什麼?”
“三哥,讓我走!”安之有些激動的跑到他身前,拉着他的衣袖懇求,她想要回去,回到崑崙頂,她要親眼確認,那個他們口中墮落的魔王,究竟是不是她的師父!
“胡鬧!”龍三氣極,實在沒有想到自家的九妹竟然會爲了那個男人如此癲狂,然而不得不說,這樣的安之,他這個當三哥的卻也當真是第一次見到。
說不嫉妒那是假的,一手帶大的寶貝妹妹如今心繫着別人……可說到底,他現在此刻心裡更多的卻也只是無奈,他知道,他註定無法留住她,可卻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亂了方寸。
然而還沒等安之去反駁什麼,身旁的心殿殿主便忽然開了口,“可否聽老夫一言?”
衆人回頭,見他模樣真切,便都暫時放下了急切聽他敘說。
“你若對華裳還念着舊情,那便隨我回去,助我等一臂之力,可在此之前,你必須要聽我講完這所有的一切,若是不然,老夫寧可冒犯上神,也絕不會應你此事。”
“好,我聽。”安之想也不想的點頭道,她知道心殿殿主一定會告訴她所有的來龍去脈,儘管急切,可她也確實應該先了解一番。
“兩百年前,你們被送回各自府邸的時候,華裳便失蹤了,記得當日你曾說過要在等他一天,也就是從那日起,我們便也沒有在見過他。”心殿殿主說着,似是感到惋惜一般的嘆了口氣,“如今,魔界正式起兵攻打天界,率先攻擊的目標便是往日最爲輝煌的崑崙頂,可卻不曾想到,那個傳聞中的魔界之主竟然就是兩百年前失蹤的華裳。”
“難道師父這兩百年都沒有回醉眠蔭麼?”安之被他的說法驚住,她還以爲他只是因爲不想和她分別而躲開,可卻不知道,就算她如約離開了醉眠蔭,回到了四梵天,他卻依然沒有回去。
“不錯。”他點頭,面上也是一副驚詫的模樣,“不要說你不相信,即便是我們,也不相信!”
“怎麼會……”安之有些承受不住的搖搖頭,晃了晃身子,思索半日之後,卻最終還是擡起頭來,滿面堅定的說道,“師父他,是絕對不會那樣的!”
“問題就在於此。”心殿殿主面色凝重的說道,“依我們的觀察來看,華裳他似乎失去了記憶,並不認識我等。”
“失憶?”三人一愣,若是按照這種說法來分析,似乎便能夠預測到華裳或許是遇到了什麼事情也說不定。
可即便如此,他們現在的勝算卻並無把握,因爲根本無法確認安之的出現究竟能不能激起華裳往日的記憶。
“我瞭解了,我想……我們還是儘快出發的好!”安之點頭,急切的想要去看一看事情的真相,她的腦子很亂,她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親自確認。
“不……你還不瞭解。”心殿殿主忽然面露難色,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安之,用着一種怪異的語氣緩緩說道,“你……一定要阻止他,哪怕幫他恢復他在崑崙頂的記憶也會對我們有所幫助,若是不然,華裳帶着魔兵一路打上聖域,浮生淥被毀,那麼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怎麼會?”安之有些吃驚的看着他,似是很不相信一般的說道,“師父不可能會一路打上聖域,他一定會恢復記憶的,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這……”心殿殿主嘆了口氣,怪異的看向安之,道,“暫且不提這些,既然你已做好準備,便隨我去吧。”
安之點點頭,似是看出什麼一般的略微思索了一陣,想了想卻還是決定先和他一起回到崑崙頂再作打算,是以便回過頭來和鳳然、三哥道別。
“三哥、鳳然,我走了。”她對着二人點點頭,真正到了要離開的時候,眸中也漸漸的柔和下來,焦躁之情雖然依然存在,可卻要比之前好了太多。
鳳然淡淡的一笑,沒有回話,只是輕微的點了點頭,便將接下來的時間讓給身旁過於擔憂的龍三。
“阿之,要萬事小心,如今戰亂我們也無法時刻守在你身邊,千萬不要和魔界硬碰硬,知道麼?”
“我知道,三哥,帶我跟父王母后說一聲,還有其他幾位哥哥,我保證安然歸來。”
“好。”他點點頭,轉頭看向在旁等待的心殿殿主,道,“望崑崙頂能順利度過此難,也請費心照顧舍妹。”
“自是當然。”心殿殿主恭敬的點了點頭,雖然年歲上要比在座的諸位大了很多,可若論起身份,他卻是連踏入四梵天的資格都沒有的,若不是因着現今的局勢,恐怕也不敢在這裡和這幾位上神如此說話。
告別完畢,安之便帶着腓腓一起跟隨心殿殿主騰雲而去,回望四梵天,她不過纔回到這裡兩百年,如今卻又要離開,可這一次卻不同於最初離開的時候,安之的心開始漸漸的軟化,漸漸的放開,她在醉眠蔭中雖然沒有學會什麼法術,可她卻懂得了太多太多的情理。
那是她往昔裡九千年都不曾釋放的天性,可卻僅僅在一千年間,就轉變的如此迅速。
她該感謝華裳,是他放縱了她,也磨練了她,不會一味寵溺,更不會一味的指責。
可是如今,她的師父遇到了困難,所以現在,該輪到她去保護他了。
因爲魔兵堵住了崑崙山腳下的入口,安之和心殿殿主便用了一條近百年來才修建的應急通道,可儘管如此,她還是在角落裡,遠遠的望見了崑崙山腳下的境況。
視線中,只見萬軍奔來,吶喊連天,刀劍叢叢在鋪天蓋地的金屬交擊聲中折射出攝人心魄的刺目光影,各路的仙術法術交織於半空,糾纏着的不光是對面那純黑的冷血,還有這邊豔麗的柔和。
安之從未見過這般浩蕩的場面,她出生之後便一直生存於這和平的年代裡,可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原本身體裡流淌着龍神族好戰血液的原因,她竟然感到一陣的熱血沸騰,可還等不及她去細細的品味,目光所及的畫面便讓她徹底的愣在原地。
遠遠的,她望見了在魔兵之後佇立着的傲然男子,一襲黑衣,妖嬈綻放,墨色的長髮如往昔般隨風散落在身後,可那面上的表情,卻再不是從前的溫潤純良。
他依舊邪肆,可這邪肆卻再不純粹,夾雜着安之從未見到過的冷然,還有要毀滅一切的慾望。
是,往日的華裳從沒有慾望,可這一刻,他那雙原本蔚藍的眸子,卻彷彿染上了鮮血一般,冷酷的俯瞰蒼生。
她被這畫面震驚,她也許該相信那些話了,可是她卻毫無恐懼,在她的心底,有的更多的,卻是心痛。
痛,喘不過來的痛,讓安之瞬間面色蒼白,手腳冰涼的痛。
她不知道她是怎樣被心殿殿主強行帶回秘密通道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路回到了崑崙頂,可就在身後的崑崙山門緊緊閉合的那一聲巨響之後,她卻幡然醒悟。
她要救他,要把他帶離那冷血無情的地獄,她不要他那般殘忍邪肆的笑,她要他溫柔肆意的生活。
下了這般的決定,做了這般的決心,安之便才真正的擡起頭來,面上的堅定,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驚歎。
她是阿之,往昔裡不爭不搶,不哭不鬧的阿之;她是龍安之,從不曾如此果決的龍安之。
一路跟隨心殿殿主回到了崑崙大殿,沿途的熟悉景色讓安之一陣的感慨,可還沒等她去細細的回味從前,便遠遠的見到了大殿門口熟悉的幾道身影。
想要跑過去和他們親切的擁抱,可卻在距離接近後發現他們詫異的目光。
不解的看着身前熟悉的衆人,安之尷尬的愣在原地,半晌之後,似是想起什麼一般,猛地擡手捂住額頭上的胎記,可這動作……卻顯然已經爲時過晚。
早在大殿門口等待着的遊絲等人,只爲了能在第一時間見到久別的安之,可他們卻不知道,如今見到的這個人,卻再也不是往昔裡熟悉的她。
脫下了千年裡她貫穿的白色長衫,換上了人人衆知的,四梵天上專屬於神女安之的九紋蘇裙,束起那原本遮擋額頭的劉海,露出了被封印了千年的梨花胎記,輕描黛眉,一點硃紅。
這樣的安之,美得讓人炫目。
大概在這邊等待着的遊絲、詩槐、小夏、向真、癡靈都是從未想到,那個呆呆傻傻的阿之,竟然真的就是四梵天上尊貴無比的神女,龍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