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故事要從哪裡說起呢?”
石屋中,老者那脫色的雙眸好似透過牆壁望着遠方,整個思緒完全沉浸在時間的長河之中妘姬走到老者身旁坐了下來,靜靜地看着他那喃喃自語的樣子,並沒有要催促的意思。
老者出神碎語了好一會,纔將視線轉到妘姬身上,說道:“不死人族也是從遠古走來的一個大族,想必你也曾聽說過八大族中那半神一族的事蹟吧。”
妘姬點頭道:“嗯,在小時候聽族裡的長老們說過一些。那是一個人口稀少,高傲而隱秘的種族。雖然實力強大,但是卻因爲不喜與人類的其他種族交流,而選擇了到玄冰域這個邊遠之地來生活。最後好像也是因爲不願與普通人類通婚而逐漸走向了滅絕。”
老者道:“是的。那半神一族本是大天神元帝的一個旁支,賜姓姞,是在太始之初,神獸人共居時的產物。由於身體內流着一半普通人的血,姞氏一族最終被衆神逐出了天界。這一族人從此痛恨自身體內的人類部分,並且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夠重返家園。上古神獸人三界大戰時,半神們曾想加入神族陣營,卻遭到了無情的拒絕。心灰意冷的他們,遠離戰場來到玄冰域,並在那時建立了日照城。姞氏一族天生強大,在當時的人族種羣中,也唯有西方大陸的鬼谷姚氏能夠與之抗衡。只不過這兩個種族在三界大戰爆發後都選擇了退避,並未正式出現在戰場上。”頓了頓又道:“姚氏那邊原因不明。姞氏這邊自然是在避免傷亡。由於半神與半神的結合並不能生育,姞氏一族若想延續血脈,就必須與神族或者其他人族通婚。然而,正如你所聽說的那樣,被神族拋棄的姞氏並不願與普通人類結合。或者確切一點來說,這一族裡並非所有成員都願意與人類通婚。只因爲這是一個非常注重集體意識的種族。族裡在對某事表決時,但有一人持不同意見,都會將此事擱置。也許這就是半神一族最終走向末路的原因。只不過,這一族卻並沒有因此而滅絕。”
“沒有滅絕?!”妘姬聽到這裡不禁驚異道:“可是我所見過的日照城,的確已經荒廢多年了呀!難道說封印永凍冰川的符文是那半神一族的所爲!?”
老者點點頭道:“且聽我把故事說完。”見妘姬平復下來又道:“半神一族的壽命很長。但是從太始時代走來。到那三界大戰即將結束的時候,全族也只剩下了十三人。那時獸域的姬古正與人皇聯手對付神族,逆鱗魔劍之名威懾三界。而不死人族亦是在那時出現了新神妘希。妘希因爲煉石補天和捏形造人的功績而受到膜拜。她的出現不但給不死人族帶來了希望,也讓居住在日照的半神一族看到了延續血脈的機會。。”
說到這裡。老者的眼中好似又恢復了些許光輝。出神地凝望着虛空喃喃自語道:“既然不死人族中能夠孕育出真神。那麼與他們通婚並不算降低血脈。是的。至少在這一點上,大家取得了意見上的統一。。。說起來真是可笑又可憐。。。”妘姬在旁聽到故事中提及不死人族,忍不住追問道:“那半神一族與不死人族後來怎樣了?”
老者回過神來。望着妘姬繼續道:“半神一族在那時派出了最爲年輕的一人前往妘王城,目的是說服不死人族的新神妘希遠嫁到玄冰域來。其結果我不說你也大概能猜到。同樣高傲的不死人族一口回絕了這一請求。不過並不反對那位年輕的半神在後來多次拜訪妘王城,以探求其種族延續的方法。這一工作不知道要花去多長的時間,而半神一族並不能像不死人族一樣不老不死。所以在等待中,姞氏留守的十二人選擇了進入休眠以保持壽命。是的。他們的休眠之地便是在這永凍冰川之下!”
“這麼說,是我的族人喚醒了那沉睡的十二人?”妘姬沉吟道:“可這樣秘密的往事,您是如何得知的呢?”忽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地望着老者叫道:“您就是那位半神青年!?”
老者輕嘆一聲,向妘姬淡淡然道:“那位半神青年已經死了,老朽現在只是冰族的太上長老。不過故事還在延續!當那位半神青年再次回到永凍冰川時,發現同伴們都已經進入了休眠狀態。因爲再也接收不到其他個體的意念,對於那時的他來說,集體意識就等於自己個人的意識。。。”說着說着,老者又一次望向虛空自言自語道:“那青年是頭一回感受到了自由的滋味!之後他走遍了元蒼界,經歷了無數次的冒險,並在妘王城結識了妘清揚還有張天尊。再後來,青年回到玄冰域,在雪谷遇到了他將要用一生去保護的人。冰族人的壽命比之半神來說實在是太短。雖然如此,他並不後悔,隱去了自己原本的姓名,與子孫和冰族一起在雪谷生活至今。。”
妘姬邊聽邊想,忽然眸光一閃,唰地一下站起身,盯着老者道:“你一直就知道那永凍冰川下有什麼!與冰族一同生活也是爲了守護這一長眠之地!是你讓我的族人進入那永凍冰川的,不是嗎?”老者聞言轉過頭來答道:“也可以這麼說。不過你還是先聽我說完再做定論。”妘姬強壓住心中的懷疑又坐了下來。
老者繼續道:“當年我拜訪妘王城的時候,爲了說服不死人族與我族聯姻,也曾在天識神殿裡留下了前往玄冰域永凍冰川的路線圖。萬年之前,我雪谷突然遭受重創,就連聖地都差點不保。之後,駱雲帶着冰族剩下的精銳力量遠走他鄉不知所蹤。而我則是傾盡所能,獨力恢復了那面阻擋嚴寒的晶牆。其代價便是我現在這幅模樣。所以當你的族人逃離妘王城。遠赴玄冰域進入永凍冰川內避難時,我和族人們根本無暇顧及。而當雪谷終於安定下來時,你的族人也已經喜歡上了那個冰川下隱秘而龐大的地宮。大約在一年前,所有進入永凍冰川的入口突然被封印阻隔!這正是沉睡中的半神一族在受到侵擾時的一種防範措施。想必是你的族人在地宮中,不慎觸動了那十二位半神的沉睡之所。不過,這並不代表着他們會立即醒來。嗯,至少在妘清揚的殘魂帶着妘九來找我的時候還沒有。”
妘姬聞言稍稍鬆了一口氣,又問道:“這麼說,他們確實是進入了永凍冰川?”老者點頭道:“是的。那個封印只能從內部解除,而要通過那道封印則必須是半神一族的人才行。我將本族的信物交給妘九。並用去體內最後一點神能將他們包裹着送進了封印之內。本來順利的話只需十日便可來回。可是現在時間已過去半個月,仍不見你的族人們出來。想必是在地下遇到了難題!”
妘姬細細思考那故事中的含義,忽然謹慎地盯着老者道:“那麼,在此說話之時。你的意識是屬於個人還是那十三人的集體呢?”老者靜靜地望着妘姬。好一會才嘆了口氣道:“你的感覺真的很敏銳。不愧爲不死人族的聖女!非常抱歉,我現在的意識已經不只屬於我個人的了!”妘姬蹙眉道:“那你爲什麼還要告訴我這些?”老者道:“因爲我們一致通過了讓你試着進入永凍冰川的決定。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離開。”妘姬暗自握緊雙拳又問道:“那妘九長老和妘露長老。還有我的族人們都還活着嗎?”
老者淡然道:“如果你能順利進入地宮就能活。如果你進不去,他們就必須要受到應有的懲罰。”妘姬道:“此話怎講?”老者道:“在這雪谷聖地的深處藏着一扇大門。那是半神一族爲了迎接妘希女神的到來,專門模仿不死人族的鍊金術而預先製造的。與所有妘王城中的大門一樣,這扇門只能單憑肉身力量來打開。並且要能推動它,只有體魄強大到妘希女神那樣的程度才行!換句話說,能夠打開這扇大門的人,同時也證明了,他本身擁有着成神的根基!高傲的半神一族不相信在人類當中,除了妘希以外還有誰能夠打開它,所以那扇大門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封印的入口。從那裡,你可以略過那堆積了億萬年的冰川層和凍土層,直達地宮深處。而只要你能順利通過那扇大門,那麼你就是姞氏一族最爲尊貴的客人。是客人當然能夠享受到一些特權,包括與十三半神對等的談話,並向其提出釋放你的族人等等。”
妘姬聞言心中暗道:“半神的實力不知會達到怎樣的程度?而以我現在的肉身力量又能否推開那扇大門呢?哎!在這裡思前想後的,又有何用?我與當年的妘希先祖都經歷了同樣的傳承儀式,能不能推開,試試便知!”妘姬心中打定主意,遂向老者道:“請將我帶到那扇大門之前吧!”
老者點點頭,冰寒的臉上好似閃過一抹笑容,稍稍挺了挺腰板抖落一身冰屑說道:“無需太過擔心。你現在的相貌就跟那時的妘希形神相似如出一轍。也正是因爲如此,半神們纔會同意給你嘗試的機會。”轉頭望向石屋的門口又道:“喔!已經這個時候了!”
話音未落,只聽哆哆哆一陣敲門聲,幾位冰族青年跟着冰女和駱峰走了進來。通過敞開的門口可以看到,屋外這時已經圍滿了婦孺、老人和小孩。似乎雪谷裡的人們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趕到這裡與老者告別。駱峰來到老者跟前拜道:“太長老,儀式的用具已經都準備好了。”老者道:“如此便走吧。麻煩你們了。”
兩位冰族青年上前行禮,唱了聲諾,小心翼翼地將冰化老者擡起。啪啪啪!那屋內頃刻間響起一連串斷裂之聲!只見飛光閃爍,冰塵四濺,那些連接老者發須的冰絲根根迸斷,碎成了冰晶粉末。
嘭!這時從谷口處又傳來一聲巨響!就像是山體碰撞所發出的聲音一般!駱峰叫道:“是晶牆開始鬆動了!上冰池!”急忙與那剩下的幾名冰族青年一起坐到了老者原來位置上!閉目凝神,捻動冰訣。重新爲地脈注入元氣。然而那巨響仍在繼續,整個雪谷都好似在微微地震動着。門外一陣混亂,開始有小孩的哭聲音傳來。這時駱峰忽睜開眼睛又道:“冰氣不足!再來十人!”嗖嗖嗖!只見門外又閃進來十位老人,二話不說,立即坐在了冰池周圍。十人一齊運勁前推,將元氣打入了駱峰等人身上。地脈中的寒氣重新與冰池連接,石屋中又再次出現了千絲萬縷的冰絲。突然,一位老者的全身迅速冰化,只就三息不到便在衆人面前碎成了冰屑!
“老頭子!”一位老婦從屋外衝進來,捧着那冰屑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接着還不待衆人勸說。老婦即就盤腿坐在了那堆冰屑旁。將自己的元氣也是注入了冰池。當那十位老人中有一半開始冰化時,谷口處的晶牆終於是安定了下來。
妘姬在旁看着冰族的餘弱們,爲了保護這片世外桃源而奮力掙扎的樣子,只感到一陣心酸。想想不死人族又何嘗不是如此?一個曾經的大族。轉眼間已經是要爲生存而拼盡全力了。
少時。那冰化老者被移到了屋外的木轎上。喘了口氣,望着冰族的衆人說道:“大夥再挺一挺。等傳承儀式完畢,就由駱凌來接替我的位置。”轉頭向妘姬和冰女又道:“走吧!隨我進入雪谷聖地!”
在那無盡的冰川洞窟中。妘姬默默地跟在冰族一行人身後。洞窟裡橫七豎八的冰柱冰筍反射着星星點點的亮光,使得眼前的道路約莫可見。隊伍走了有半日,穿過一個冰隙,眼前豁然開朗!但見一個一眼望不到寬高的冰洞內,峰尖迸進,堅冰林立。峰尖迸進鋪白嶺,堅冰林立排刀戟。銀柱銀樑互參差,玉筍玉蕊相逢迎。一縷陽光自洞頂射入,仿若冰雪仙境。
走入堅冰密林中細看,只見那許多冰柱之中依稀藏着一個個裸露的身影!在一些較潛之處可以看到,那些被凍結在冰晶中的人形大約十五六歲,容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竟都像是還活着一般!妘姬不知那冰訣的練法特殊,頭一回見到如此景象只感驚奇。跟着隊伍走到一處冰削平臺,又見那平臺上放着一個偌大的半圓形容器。容器四壁如玉透明,裡面盛滿了泉水,在此冰寒之地竟不見有半分凝固!妘姬心中暗道:“這裡應該就是冰族的聖地了吧。雖然不像不死人族的那般宏偉與輝煌,卻是十分天然純潔之地。”正想着,忽聽那老者說道:“妘姑娘。從這裡開始你得自己走了。接下來的傳承儀式乃我冰族之秘,不便向外人展示。”
妘姬自然能夠理解每個族羣對於自身秘密的保護,走上前作揖道:“好的。”老者遂向冰女道:“駱凌。這裡沒有外人,去將密道打開。”冰女領命,走到那冰臺之前,用手抹去上面的冰屑,露出了一些精美複雜的紋路。但見她在那紋路上纖指輕點,好似撥弄琴絃。不一會,只覺腳下噗噗振動,在那冰臺右側裂開了一個小徑。
老者又向妘姬道:“這一小徑可以直通那扇大門,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妘姬作揖再拜道:“無論如何,多謝您的指引。如此我便不打擾了。”老者面寒目冷地望着妘姬,忽傳音細語道:“記住。只要你能打開那扇大門,那麼你在地宮裡就擁有平等的權利。去吧!”
妘姬不知老者爲何一再強調這點,不過還是微微額首,小心地走入了那小徑之內。剛剛走了幾步,忽覺身後一陣冰涼!轉頭一看,只見一道冰牆追着她漸行漸厚,已將那小徑的入口封得嚴嚴實實!
妘姬微微一笑,當下不再猶豫,振袖揮袍直向那小徑深處奔去。此一去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藝高人膽大孤劍下龍潭。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