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一醒過來,就恢復的很快。
第三天,在那小蟲要結繭的時候,息謫過來了一趟,他給殿下把了脈道,“毒已經清了,剩下的好生調養便是。”
再見息謫,霧濛濛還以爲殿下要冷着臉不善,但殿下只看了他一眼,就再無表情,淡定地不得了。
息謫並未在九皇子府多呆,這些時日,霧濛濛也聽說了,他同時再給大皇子和秦家嫡子解毒。
蓋因,他身份很是微妙,故而連皇帝一時之間都不曉得要如何待他。
息謫好似半點不知道一樣,他直接在京城南邊買了棟二進的小宅子住了下來。
息謫走後,霧濛濛給殿下掖了掖被角,這段時間的所有事,她都跟殿下說了遍。
殿下當時就說,“碧瓏身後應該有個主子,是以她纔得到這種域外的毒藥,皇后不過是給人背了個黑鍋。”
總是殿下醒了,霧濛濛也就懶得去想這種費腦子的事。她萬事不管,日日與殿下推拿,將此前他氣脈截斷的部分挨個銜接回去。
因着殿下讓紅蠱毒傷了身子,需要好生調養,是以霧濛濛不敢放開手地推拿,生怕引的殿下情動,這種身子還虛的時候,還敢泄精水,當真能要人命啊。
所以,霧濛濛推拿銜接氣脈的進度很慢,不過,在不知不覺間,她有天忽然想到,自己居然都將殿下身上給摸遍了。
這種遲來的窘意和羞意,讓霧濛濛心頭竊喜的同時還不敢表露出來。
是以每次給殿下做推拿,她都努力板着張小臉。絕對不敢笑。
約莫十天後,殿下能下牀走動了,他身上的毒清的乾乾淨淨,只需要慢慢休養就可。
這天,日頭尚好,霧濛濛讓人搬了椅子在月落苑院子裡,她扶殿下出來曬會太陽。
她還專門拿了披風給殿下搭身上,免得殿下受涼。
她則坐在個擺滿零嘴的小案几後。時不時摸顆堅果扔嘴裡咬的咯咯作響,小嘴巴動不停,跟個好吃的小松鼠一樣。
殿下本是閉着眼睛養神,許是讓她嗑堅果的聲音吵的不耐,遂睜眼看着他。
霧濛濛吞下嘴裡的堅果肉,她一連吃了幾個,發現殿下都還再看她,她略一猶豫,還是拿了面前的小銀錘,一連敲了好幾個,小心地去了殼,選出裡面的果肉,小手一攤,就送到殿下面前。
殿下垂眸,只見白嫩的小手心裡,幾顆完好的堅果肉安安靜靜的,還泛着隱約的椒鹽香味。
霧濛濛見他沒動,還以爲他沒力氣擡手,遂起身,將手送到他嘴邊,示意他直接伸舌頭卷就是了。
殿下睫毛顫了顫,隨後當真伸出點舌尖,將幾顆堅果肉捲進嘴裡。
霧濛濛只感覺手心一點溼熱的輕癢,她收回手,悄悄地在裙子後面蹭了蹭。
她跟着坐下,又殷勤地給殿下剝堅果。
等她再將堅果肉送到殿下嘴邊時,只見殿下搖搖頭,撇開了腦袋。
霧濛濛咧嘴就要笑話他,哪知她無意瞥見殿下微微泛粉的耳朵尖。
她一愣,手擱殿下面前就忘了收回來。
殿下擡眼,狹長的鳳眼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濛濛?”
霧濛濛一下回神,她收回手,訕笑兩聲,將一手心的堅果肉喂進了自己嘴裡。
她坐回小杌子上,卻沒吃堅果了,轉而捻了塊藕粉桂花糖糕來啃,她低着頭,耳鬢的發垂落下來。就擋了她的小臉。
好一會,霧濛濛才低聲問道,“泯殿下。九殿下還好嗎?”
聽聞這話,殿下披風下的指尖一動,他側頭,眉目柔和地看着她,“怎的想起問這個?”
霧濛濛雙手捧着糖糕,小口小口地啃着。她垂着眼,好似很專心,“嗯,就問問,畢竟這次泯殿下出來的時候好似最久。”
殿下頓了會,才從披風下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她髮髻,“他很好,濛濛這是想他了?”
霧濛濛啃完個糖糕,又去拿第二個,從始至終她都沒擡頭,不過她還是在說,“沒有想或者不想,我都是擔心殿下,殿下這次差點就……”
剩下的話她說不下去,只埋頭一徑啃點心。
殿下目色幽然地望着她,良久他才錯開視線,盯着天際白雲道,“濛濛相信我,這種事,我不會讓它再發生,往後即便我死了,你若不怕,也帶着你一起。”
這話嚇的霧濛濛手一抖。吧唧一聲,她手頭才啃了一半的糖糕掉到地上,她偏頭,哭喪着張小臉對殿下道,“殿下,你可以不帶我一起,我怕死啊。”
殿下挑眉,他笑看她。神色溫和淺淡,說出的話卻能嚇的人心肝顫,“沒關係,這次你這樣救我,往後我自然該與你一起同生共死,誰都分不開我們。”
雖然情話很好聽沒錯,也很甜蜜,可將感人肺腑的甜言蜜語講的來讓霧濛濛心驚膽顫。約莫也只有殿下一人了。
霧濛濛苦兮兮地發狠啃零嘴,她還小氣的不給他吃,全兜到自個懷裡,背對着他。
幾乎就在她背轉身的剎那,兩人臉色近乎同時一變。
霧濛濛捏着一把堅果,太過用力,堅果就割的她手心發疼。
而殿下,他眸底的暖色一點一點沉澱下去。在不見底的深淵凝成薄薄的冰霜,冷凜的好似隆冬臘月。
殿下體內的毒清後,霧濛濛就再沒回過她自己的荷華院,她想照顧殿下,加上殿下並不反對,她就在東廂裡間,又和殿下一起睡一張大牀。
殿下手腳能動了,除了身子還虛着。基本沒旁的大礙之後,每天晚上,他照舊像以前一樣,長手長腳地摟着她睡。
但這天晚上,時至半夜,殿下口渴,他也不吵霧濛濛,自己輕手輕腳地起身,倒了溫水來喝。
隨後他又躺回牀上,伸手去抱霧濛濛,他手不經意劃過她的臉,就接觸一片溼潤和冰涼。
他心頭一驚,坐起來趕緊將人掰過來,藉着屋裡朦朦朧朧的燭火,就見小人閉着眼睛,悄無聲息地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殿下皺眉,他看着她,神色複雜,好半天才低聲道,“哭夠了?”
霧濛濛睜眼,她曉得騙不過殿下,殿下一眼就能瞧出她到底是真睡還是裝睡。
她抽了抽,總是都被發現了,索性也不再隱忍壓抑着。她哇的一聲撲進他懷裡,抓着他衣襟,傷心的不能自己。
殿下垂眸,他擡了擡手,隨後又放下了,只冷着臉口吻無波的道,“如此捨不得他?”
霧濛濛沒說話,她好似自己也想停下來,可就是憋忍不住,心頭難過的厲害,像之前殿下生死未卜的時候一樣,難過的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樣。
殿下撇開頭,他看着遠處的點光,以一種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妥協意味道,“你若真那樣心悅他,本殿……可以是他……”
跟着,他薄脣彎起譏誚的弧度,“總歸,本殿也就是他。”
可胸口心臟的地方到底也是憤恨不平的,這世間還能有他這樣際遇的了麼?情愛敵手,居然就是他自己。
從來,他都不容許自己輸給任何人,唯獨,將來的他。他是比不過的。
“殿下啊……”霧濛濛想着那個溫和寵溺她的人,會萬事都以她考慮的人,還會死皮賴臉跟她親近的人,還說及笄的時候要給她插髮簪,也承諾說,往後只娶她一個,只心悅她一個人的泯殿下。
就算是臨到生死關頭,爲了不讓她難過,而安撫她說,他不會死,只是在前頭等着她,還要她去找他……
她如何能不傷心?
她一直以爲,她從未將泯殿下和九殿下區別對待,一直以爲,自己喜歡的就是九皇子息泯,可時至今日。她出乎意料的難過,才明白過來,她到底心還是偏的。
畢竟,誰又能完全拒絕一個純粹對自己好的人呢?
殿下心頭有煩躁,他想將人推開,也想吼她一頓,叫她莫在哭了。
然而所有的情緒,都化在她臉上大顆大顆的淚水裡,再不復見。
他聽見自己再說,“濛濛不哭,我在,我一直在的,我就是你的泯殿下,我一直都是。”
霧濛濛伸手環住他脖子,拼命地搖頭,抽抽搭搭斷斷續續的說。“不要……不要……”
殿下根本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他終於伸手環住她腰身,將人往懷裡擠了擠,下頜擱她發頂低聲道,“我就是,我會一直是濛濛的泯殿下……”
如果她能像從前一樣快活,他就能是另外一個他哪。
可心頭最深處的酸澀,又是因何而起?
霧濛濛在殿下里衣上一抹臉。紅着鼻子眼睛,小手摸着殿下的臉,打着哭嗝道,“不要,殿下就是殿下,不是任何人,殿下就是殿下,我哭一會就沒事了。”
殿下擡手。微涼的指尖落在她後腦勺,帶着他都不察的輕顫。
“當真?”他開口問道。
霧濛濛頭枕他肩膀上,雙手環着他脖子,一雙腿直接嵌進他長腿之間,親密而依賴。
“嗯,殿下就是殿下,濛濛最驕傲的殿下。”她曉得自己哭的有些任性,可也明白,她不能以泯殿下的標準來讓殿下爲她改變。
喜歡一個人,心悅一個人,那該是喜歡他所有的好和不好,而不能以這份喜歡的心情來要求對方爲自己改變。
若是改變,那又哪裡還是最初讓自己心動的那個人了呢?
且殿下總有一天,也會成長到泯殿下一樣的優秀,所以從來都是一個人,她又豈能只膚淺的喜歡未來成熟的殿下,而嫌棄現在還不夠完美的他?
她很願意,陪着目下不夠好的殿下,一步一步成長,最後收穫一枚世間最好的殿下。
“殿下不用覺得我會傷心,就費心盡力裝作泯殿下,”霧濛濛將頭埋進他脖子裡,小聲的道,“我曉得。將來的殿下會那樣好就是了,所以往後,讓我督促殿下,殿下要努力變得優秀啊。”
殿下摸着她細軟的髮絲,心頭如釋重負,他慣常
地揚起下頜,驕矜而倨傲的道,“會的,本殿一定會比他都更優秀……”
然後,值得你去心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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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最後半章醞釀感情,寫的久了點。不過我濛和九殿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啊。明天開啓下卷,讓九殿刷刷實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