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濛濛小跑的都氣都快喘不上了,泯殿下都沒注意到。
她一怒,小手從他手中掙脫開來,蹲在地上不肯走了。
泯殿下怔忡看着空落的手,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然後瞧着蹲地上仰頭看他,委委屈屈的霧濛濛。
他笑了下,同樣蹲下身,捻起袖子給她擦了擦?尖上的細密汗珠道,“濛濛,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霧濛濛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她只是有些好奇,他起先到底是怎麼了。
泯殿下拉起霧濛濛,這下他刻意放慢腳步,牽着霧濛濛往熱鬧的地方去。
霧濛濛擡頭瞅他側臉,泯殿下同九殿下不太一樣,可這兩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又都是一樣的。
經歷一樣的世事,遇上相同的人,心上鏤刻下的還是同樣的感情。
她嘆息一聲。小指頭摳了摳他手心,在他低頭之際,她比劃着道,“要是沒藥很難得到,那我就不治嗓子了,九殿下的粉荷院好像很重要。”
泯殿下眸色一厲,他牽着她的手。不自覺使上力,他義正言辭地認真告訴她,“濛濛,你的嗓子是最重要的,誰都比不上!”
霧濛濛被他這口吻嚇的縮了縮肩。
泯殿下揉了揉她的小手,瞧見不遠處的春風樓,便帶着她過去。要了個三樓雅間,兩人坐下後,他才輕聲解釋道,“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說與你聽也沒什麼。”
霧濛濛正襟危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泯殿下啞然失笑,這會正是晌午。他先讓司金去點了春風樓的招牌菜,這才娓娓道來,“小的時候,我也是受過寵的,後來因着一些原因,受了冷遇,蓋因年紀太小。很多東西不懂,所以就心生怨恨,有一年宮宴……”
很平淡的一個故事,無非就是不受寵的皇子,在宮宴的時候,受了太監的苛待,不僅沒法過去那邊的殿,還沒吃的。
寒冷,絕望,怨恨,飢餓……幾乎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出現在幼小的九皇子身上。
儘管他身份尊貴,但那個時候,他也同樣卑賤的不如一條狗。
然後心善的小姑娘就出現了,小姑娘不僅分了他自己帶的點心,還領着他去宮宴那邊。
幼小的九皇子最後自然坐在了宮宴皇子的位置上,那苛待他的太監也不得好死,甚至他的姨母日後也多有關照他。
靠着這些微末的溫暖,幼小的皇子硬是捱過了懵懂無知的年紀,最後成長的來與誰都強大。
且何其有幸,他未曾對這人世絕望和憎恨,他品嚐人情冷待之時,還記得曾有過的善意。
“後來我才曉得,那個小姑娘是秦家最小的姑娘,秦一唯,秦關鳩的親妹妹。”泯殿下以一種平瀾無波的口吻道。
彷彿他現在再說起這些事,就和談論天氣晴好一般無二,無甚稀奇。
霧濛濛打出手語,“那她現在人呢?”
泯殿下面無表情。這當春風樓活計將一應吃食擺了上來,並招呼兩人慢用。
泯殿下夾了只鮮美的鳳尾蝦,動作優雅地剝了,然後蘸了醬汁,塞進霧濛濛嘴裡,示意她吃。
霧濛濛張口就咬,那鳳尾蝦肉質肥嫩,端的是鮮的回味無窮,她眸子一亮,擡手就要去抓了來自己剝。
泯殿下眼疾手快,一把擋住她,輕聲道,“你吃便是,我與你剝。”
霧濛濛便巴巴地望着他。等着投喂,半點都不爲自個這飯來張口的德性羞恥!
泯殿下一邊慢條斯理地剝蝦,一邊繼續道,“死了,應該是在九歲那年,落水裡就不在了。”
霧濛濛一怔,她沒想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泯殿下又塞了蝦到她嘴裡,她索然無味地嚼了幾下,急急比劃道,“意外?”
泯殿下斂着眉目,再是認真無比的將剝了的蝦挨個疊她面前的小盞裡頭,招呼她用。
“不曉得,約莫是,約莫不是。”他這樣薄涼的語氣,讓人心頭微微發寒。
霧濛濛卻是看出他心底到底還是有介懷的,只是時日久遠,加之後來定然還遭遇了比之更艱難的世事,才致這樣的寡情。
她捻了塊蝦肉,蘸了蘸醬汁,舉高了送到他脣邊。
泯殿下目色幽幽地看着她,爾後一啓薄脣,就將那蝦肉吃了,霧濛濛正待抽回手,哪知泯殿下眼疾手快地捉住她手腕。
他看着她,眼都不眨,然而低頭,用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緩緩伸出舌尖在她沾染了醬汁的指腹上舔了一圈。
乾淨了他才滿意的鬆開她道,“好了。”
霧濛濛雷劈了一般的表情,她頓覺被舔過的手指頭滾燙的厲害,她一甩手,憤怒地衝他比道,“我只有五歲,五歲!”
泯殿下淡定地用乾淨的手背拂過她小臉,“曉得,所以濛濛快點長大!”
她恨恨的在桌上寫道,“禽獸!”
不過癮,這兩字她又寫了一遍!
末了,才泄憤一般的夾起桌上的大魚大肉吃了起來。
泯殿下低笑出聲,他擦了手,將餘下的所有白嫩嫩的蝦肉堆到她面前,“不是最喜歡蝦嗎?多用一些,要還想吃,回去我讓府裡頭每頓都給你做。”
霧濛濛白了他一眼,即便他肯給她做,九殿下死傲嬌也不見會讓她吃。
夾在這兩人中間,誰有她日子過的苦?
這樣想着,她在泯殿下面前也不用顧忌禮儀,遂怎麼舒坦怎麼來。總是這人也不會說她什麼。
泯殿下自然不會說什麼,只要她高興就好。
一頓飯,他用的少,悉數都在照料霧濛濛了,在門外不經意瞅到的司金,頓搓了搓臂膀,他總覺得這樣一言不合就開笑的殿下。滲人的慌。
而他看霧濛濛的眼神,就和個大灰狼沒兩樣。
吃飽喝足,泯殿下豪氣地揮手讓司金去給銀子,他則領着霧濛濛起京城有名的銅鑼巷子逛去了。
銅鑼巷子並不長,可巷子左右兩邊盡是賣一些京城特有的小吃食以及小玩意的,霧濛濛看的目不接暇。
她還看到有捏麪人的,那老漢一雙靈巧的手。麪人捏來硬是栩栩如生,好看的緊。
她瞧的稀奇,大眼忽閃忽閃的,分明有點想要。
泯殿下瞥了司金一眼,司金機靈地扔出一枚碎銀子,老漢收了銀子,當即吆喝着左右開動,一手就捏了兩個。
霧濛濛拿到麪人,她仔仔細細的看,捏的可就是她和泯殿下來着,她一手拿一個,很是喜歡,眸子笑的來如月牙。
泯殿下見她開心,也跟着歡喜。絲毫不顧及自個的身份,瞧着好玩好吃的就喊霧濛濛一道。
兩人轉悠完寬窄巷,霧濛濛肚子撐得來圓滾滾的,和個青蛙一樣。
泯殿下哭笑不得,見她實在可憐,便乾脆揹着她往回走。
跟在後面的司金驚的差點沒讓口水噎着自個,他正想跟殿下建議,不然他來背小啞兒。
哪知殿下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瞬間轉頭,當什麼都沒看到。
回府的時候,霧濛濛已經累的在泯殿下悲背上睡着了,泯殿下徑直回了月落苑東廂,他將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外間牀榻上,又親自動手將她鞋襪退了,還有外衫、首飾一併散了,這纔將人塞進被窩裡。
碎玉打來熱水,見殿下竟然伺候霧濛濛,也是大吃一驚,“殿下,讓婢子來……”
“無礙,”泯殿下回絕了碎玉。他還將人趕了出去,又動手擰了溫熱的帕子與睡的昏天黑地的霧濛濛擦臉。
從前這些伺候人的事,她每日都要爲他做上許多次,而今他慶幸回來的時候,她還是個孩子,他也就能悉心照顧她。
霧濛濛嘟了嘟嘴,哼哼幾聲,翻了個身,睡覺都不安份地一隻腳掀開被子。
泯殿下嘴角含笑,他跟着躺到牀榻上,也不管外頭連日頭都還沒落下去,擁着小人一起睡過去。
九殿下是半夜突然醒過來的,他騰地起身,好一會纔看清自己是在霧濛濛的牀上。
他揉了揉眉心,瞥見霧濛濛睡的還流口水,他頓嫌棄就想將人一腳踹醒。
然他才一動,就從袖子裡滾落出一男一女的倆麪人來,他藉着房間裡留宿的微末燈光,依稀看清那倆麪人,一個正是他,另一個恰是霧濛濛。
他額頭青筋直跳,實在不曉得另外一個重生的自己今個用自己的身體又幹了哪些蠢事。
他堂堂大殷皇子,還被捏成了這麼醜不拉幾的麪人,簡直不能忍受!
向來尊貴的九殿下咬牙切齒,握着霧濛濛那個麪人,恨不得一甩袖就給摔了,眼不見爲淨!
哪知這當,霧濛濛一揮手翻了個身。無意間打着九殿下手背。
少年一個沒拿穩,那麪人脫手而出,啪地落地上,當真碎了!
這動靜驚地霧濛濛睜眼,她愣了愣,盯着面前的少年,好一會她坐起身,就見牀底下破碎成渣的麪人。
九殿下輕咳一聲,板着冷臉,“這種不堪入目的玩意,日後不準帶進……”
然他一句話都沒說完,就見同樣冷凜着小臉的霧濛濛,抓起牀上另外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麪人,狠狠擲了出去。同樣砸成一堆破爛!
爾後,她還揚起下頜盯着他,惡狠狠的就跟被踩着尾巴的貓崽子一樣,一身炸毛。
她渾然不知自個眼尾竟然爬起薄紅,倔強地瞪着他,比劃着道,“你憑甚扔我的東西?你摔了我的。你的我也不要!”
九殿下惱羞成怒,“誰稀罕你要了!”
說着,他冷笑一聲,騰地站起身。
霧濛濛氣的渾身發抖,這廝就是嘴巴壞,半點都沒泯殿下的溫柔!
她跳起來,抓起軟枕,膽大包天的就砸過去,一邊砸還一邊嗚嗚地吼着!
誰也不曉得她在吼什麼。
九殿下擋了幾下,見她像個小瘋婆子一樣,遂搶了她的枕頭,喝道,“有什麼稀罕的,本殿賠你一百個!”
霧濛濛咬着嘴巴看着他,她紅着眼眶,覺得心肝都疼的慌,麪人是小,可那東西是泯殿下送她的,這情義是能賠的麼?
見她要哭不哭的模樣,明顯歷練不足的愣頭青少年捏了捏枕頭,心頭說不上來的一股子心虛,他羞惱地哼哼幾聲,“說賠你一百個就一百個,五十個你,五十個本殿,擺滿你的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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