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下來,在霧濛濛不知道的時候,所有的西席都跟九殿下回稟了她的情形。
大抵不過一句話,此女勤奮好學,但毫無絲竹之天賦,詩詞歌賦也是平平,計數出色,常舉一反三,一手簪花小楷寫的還不錯,作畫上獨樹一幟。
而教霧濛濛《詩經》、《論語》等的老先生,則摸着鬍子稱讚道,“活潑靈動,不拘世俗,常口出驚世駭俗之言,還頗爲有道理,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隨後九殿下便讓霧濛濛多多練習畫畫,音竹會聽,詩詞會吟便是,爲此,九殿下還難得有心的將畫癡六皇子從皇宮裡拉了出來教霧濛濛。
霧濛濛猜到殿下多半是想讓她有一長傍身,往後說出去也好聽一些。對此她並無異議。
期間,四鸞趁九殿下不在的時候,過府一次,但見霧濛濛忙着學個不停,也沒多少功夫招呼款待她。
小姑娘坐邊上看了一上午,像是被刺激了一樣,??回去了,跟着第二天,鳳家就傳出也請了西席先生的消息。
對此,稍後一步從雲州安置完流民回來的秦竹笙,見自家表妹終於懂事的模樣,還專門寫信給霧濛濛道謝。
霧濛濛一笑置之,她反倒偶爾關心秦關鳩在幹什麼。
司金約莫也是曉得她的心思,每次有關秦關鳩的情報他都多給她一份。
霧濛濛大約看了看。發現至從秦關鳩被皇帝指爲準九皇子妃以來,她都忙着京城高門的各類交際,再不然就是傳出一些親自繡嫁衣的傳言,以此來刷自個的好名聲。
而麓山女院那邊,她雖未結業,可已經不常過去上課了。
霧濛濛還知道,秦關鳩還在皇宮裡堵過殿下一兩次。但都讓殿下甩了個沒臉,相當的丟人。
霧濛濛嘿嘿一笑,等她進了麓山女院,她總要叫她沒精力去堵殿下!
眼見八月在即,霧濛濛像乾涸的海綿一樣,拼命的吸收着西席先生們教導的知識,這樣緊張的氛圍,又讓她有一種從前回到教室要高考的感覺。
以她成年人的心態來講,她並不覺得有多辛苦,時間上她也很會安排,並不要殿下操心半點。
而被請到皇子府的幾位西席,無一不覺得,這是最爲省心的學生。
便是說她無甚天份的古琴和擅舞西席,都願意多教一些實用的小技巧,畢竟勤奮認真的學生,還是個這樣嬌嬌的軟軟女娃子,誰不喜歡呢。
這一天,如同往常一樣,一大早,霧濛濛爬起來就看了看牀頭寫的倒計天數,眼見只有十天的時間,她急吼吼地跳下牀自個套上衣服,就衝到院子裡,擺開姿勢,開始練那幾個柔體姿勢。
九殿下正在練劍,霧濛濛就在一邊看着,一邊練自己的。
兩刻鐘後,霧濛濛一身薄汗地練完,恰殿下也練完劍,隨後兩人前後回房,自有婢女上前伺候梳洗。
蓋因霧濛濛不用出門,她便穿着輕便簡單,便是髮髻都輕巧巧地綰個單螺髻,並不纏絲帶。
而殿下不同,皇子龍蟒服。玉冠綬帶等,竟是比她還?煩許多。
“殿下,用膳了。”霧濛濛趴在屏風邊,眨着?白分明的眸子喊了聲。
九殿下正低頭系皇子玉佩,他幾不可聞地應了聲。
霧濛濛摳了摳屏風的?漆楠木,再擡頭殿下就整理好了,他揹着雙手經過霧濛濛身邊道。“走了。”
那聲音才落,霧濛濛就睜大了眼睛。
殿下的聲音,一夜功夫怎的就變粗了?
“殿下,可是嗓子不舒服?”霧濛濛立志要做貼心小棉襖,她趕緊拉着殿下袖子關心問道。
殿下鳳眼半垂,好一會才淡淡的道,“無礙。”
這兩字,也是粗聲粗氣的,很難聽,半點都沒往日翠色。
霧濛濛愣了愣,她見殿下已經率先往膳廳去,便一把拉住碎玉小聲問,“殿下十四?幾月滿十五?”
碎玉如實回答,“殿下是八月的生辰,就是中秋的前一天。”
霧濛濛瞬間恍然大悟,殿下這年紀,可不就是正處於青少年變聲的時候。
她翹起嘴角,賊兮兮地笑了笑。
一頓早膳,安靜無聲,但一直到用完,殿下去翰林院點卯。他硬是閉着嘴巴,半個字都不吭。
霧濛濛用膳地時候瞟了他幾眼,見俊臉少年,目有?沉,就覺得十分新鮮好玩。
爲此,她上課前,特意跑去找了司木一趟。問清這期間的忌諱,又拐去膳房,直接讓碎玉晌午煨一盅?金玉米燉蹄筋,送翰林院去給殿下墊肚子。
如此,霧濛濛才心情不錯的開始上課。
與霧濛濛心情不一樣的是,九殿下心情很不好。
任誰一大早起來發現聲音變粗變難聽了,約莫也不會好到哪去。
上翰林院的一路。硬是任誰給他打招呼,他都冷着張臉,不理不吭聲。
好在翰林院裡都是一幫老頭子,他坐自個書案後,也不需要理會誰。
臨到晌午,司金拎着個食盒進來,甫一打開。便香味撲鼻。
司金摸了摸鼻尖道,“是小啞兒讓膳房給殿下燉的,說是吃了蹄筋對殿下嗓子好。”
一提及嗓子,本來還心有微悅的殿下,臉又沉了。
司金不敢看殿下,但有幾句話是小啞兒非得讓他說的。
“小啞兒還叮囑殿下,變聲的時候。殿下不可大聲說話,不得受寒,多喝水,別累着了,一會吃東西也要細嚼慢嚥,不然,以後聲音會更難聽。”
說完最後一句,司金在殿下森然的目光中,擡腳就溜了。
翰林院裡,那幫老頭子點完卯就回去了,此時只有殿下一人。
他低頭看了看小盅裡燉的很軟的蹄筋,湯水白如乳,有一節一節金?色的玉米,並不油膩,反而泛着一股子的清甜味。
看了好一會,殿下才??伸手拿起象牙筷,挑了根蹄筋送進嘴裡。
這一天,所有人都發現,原本嘴賤舌毒的九皇子,竟一句話都不說了,可那張冷測測的臉。是半點威儀都不少。
晚上,霧濛濛捏着炭條練畫的時候,小書房裡安靜無聲,她這月餘都在畫蘭花,加上六皇子這個畫癡的教導,她如今已經能將一盆蘭花畫的來十分相似,就是炭條畫和水墨畫風格不太一樣。
她畫完最後一筆,看着這張最滿意的畫,連忙獻寶一樣送到殿下面前道,“殿下,快看看,我畫的怎麼樣?”
她眸子亮晶晶的期待地望着殿下,誰料殿下淡淡看了她一眼,薄脣抿成直線,還側了側身,不理她。
霧濛濛一愣,隨即纔想起殿下在變聲的事來,她心頭樂開了花,但臉上努力繃着,認真的安慰殿下道,“殿下。男子都要變嗓子,很正常的,殿下不要自卑!”
他自卑?
殿下目色瞬間銳利地盯着霧濛濛,好半天才憋出個字,“滾!”
霧濛濛樂了,她樂着當真滾了。
但所謂樂極生悲,隔日一早,霧濛濛還在暗地裡笑話殿下因爲變聲,不肯輕易開口說話的事。
結果她用完早膳,再啃個蘋果之時,咔的一聲輕響,她再張嘴巴,就見蘋果上嵌着顆小小的乳牙。
她一怔,一張嘴。唾沫裡就冒出血絲來。
正準備去上值的殿下也是呆了呆,反應過來,扯着公鴨破嗓子喊,“傳司木!”
司木過來,好笑地給霧濛濛牙根止了血,又將蘋果上的那顆乳牙放到她手心,笑眯眯的道,“小啞兒長大了,都開始換牙了。”
霧濛濛彷彿雷劈一樣的神色,她竟然忘了還有換牙這回事,所以這顆下牙齒前些天有點鬆動的時候,她壓根就沒放心上。
如今倒來,誰都要曉得她啃蘋果將牙啃掉的事,簡直……太丟臉了!
見着霧濛濛悲憤欲死小模樣。公鴨嗓子的殿下表示他被安慰到了。
他揉了兩把她的髮髻,翹着嘴角,驕矜開口道,“缺牙豁嘴,很正常,不要自卑。”
霧濛濛小臉一垮,殿下還真記仇。昨晚的話原封不動的又還給她了。
她哭喪着臉,“殿下……”
話還沒說完,她就猛地捂住嘴巴,剛纔她自己都聽明白了,缺了牙,一說話,果真有點漏風。且她看到過換牙的小孩,各個一笑就露出牙缺來,醜得不得了。
見她糾結地皺着眉頭,閉着嘴巴,不敢說話,殿下今個心情不錯的上翰林院點卯去了。
霧濛濛揹着人的時候,悄悄摸回東廂外間,摸出鳳鸞送她的那面水晶琉璃鏡,咧開嘴巴,照了照。
隨後她眉頭都皺緊了,原本整齊的一排排小貝殼一樣乳齒,這會下面缺了個口子,實在顯眼又難看。
她嘆息一聲,??將鏡子收了,深深懷疑,難不成這是笑話殿下的報應?
只是這報應來的太快,她猝不及防啊。
而這一整天,來給她上課的西席先生們,也各個看着她的缺牙,皆忍不住紛紛一笑。
霧濛濛?線,惱羞成怒的嚷道。“沒見過換牙的?我不信你們就沒換過!”
對她這點小惱怒,旁人都只覺得她嬌憨可愛,於是,越發笑的歡。
霧濛濛放棄跟這些人講道理,她跟殿下有學有樣,閉着嘴巴不說話。
當天晚上,臨到安置的時候,霧濛濛拽着殿下,悄悄摸出早上掉的那顆小乳牙,低聲道,“殿下,司木說,要將這顆牙扔的高高的,後面的牙才長的快,所以殿下能不能幫我扔到府裡最高的房頂上去?”
殿下垂眸,看了看那顆潔白的乳牙,竟看出一種小小的可愛來。
他沉?的找了個小荷包,捻起小乳牙放進去,刻意壓低了嗓音道,“明早扔。”
霧濛濛歡喜了,她彎着眸子,開心的道,“謝謝殿下。”
然而,晚上半夜睜眼的泯殿下,摸出小荷包,倒出
霧濛濛的小乳牙看了看,緊接着他去了趟小書房,扭開書房裡最隱秘的暗格,將小荷包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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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比篤信,十四歲的自己往後定然會十分感激他這種暗搓搓的所作所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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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15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