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濛濛並不是傻白甜,相反,在她短短的二十多年裡,她見識過諸多的黑暗。
所以,即便徐先生看着是個和善的,但真相未明之前,霧濛濛從來不介意以最壞的惡意來揣度。
她直接進了書畫室,徐先生還在看考餘下的姑娘。
霧濛濛很是知禮地站邊上,小聲的道,“徐先生,好。”
老婦人看過來,一見霧濛濛,她愣了愣,緊接着就想起她拿一手古怪的作畫風格來。
霧濛濛幾步過去,壓低了聲音道,“很抱歉打擾到徐先生,不知先生現在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
這當口,已經有旁的姑娘看過去。
白問安本是沒認出霧濛濛來,但他瞥見霧濛濛腰間號牌上的九字,轉瞬他就皺起眉頭,先於徐先生開口道。“姑娘怕是不知女院的規矩,今日師父是看考先生,自然沒有離開的道理,更何況姑娘目下還是前來赴考的學生。”
話音隱晦折射出的意思,讓霧濛濛和徐先生皆不約而同的皺眉。
霧濛濛看着白問安,她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可她能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男子不喜歡她。
不過,她霧濛濛又不是白花花的銀子,自然沒有人人都喜歡的道理。
是以,她並不在意,只一徑對徐先生道,“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徐先生雖覺得白問安話說的有些嗆人,但規矩還是要的。便搖頭道,“事無不可對人言,你有話當說便是。”
霧濛濛點頭,既然徐先生覺得無所謂,她就更無所謂了,“一個時辰前,我在此作畫考試。就坐的最靠近的那個位置,然,不知爲何,外面的榜上並無我的名字,所以,想問問先生這是何故?”
徐先生也驚訝了,“沒有你的名字?”
霧濛濛面容嚴肅,並無半點玩笑之意,“是的,我是九號號牌,霧濛濛,榜上沒有我的名字。”
徐先生是記得霧濛濛的,別人作畫考試握的是毫筆,她捏的則是不起眼的炭條,且她的畫法還與時下的水墨畫並不相同,故而徐先生很是記憶深刻。
剛纔她要批閱諸多畫卷,一時半會不曾想起此事。
“問安!”徐先生聲色嚴厲地喊了自個的弟子一聲,她冷凝着臉,頗有一番氣勢。
白問安面色一白,他趕緊上前低頭道,“師父,弟子在。”
徐先生適才注意到書畫室裡還有姑娘在凝神作畫,她頓了頓,深吸了口氣對霧濛濛道,“小姑娘可否等上小半個時辰,待這一批姑娘考完,我定然與姑娘個交代。”
霧濛濛也不強人所難,她點頭,朝徐先生斂衽行禮,“濛濛靜侯先生佳音。”
徐先生矜持地點點頭,霧濛濛隨即看了臉色不太對的白問安一眼,轉身出去了。
見人走了,徐先生才冷冷地掃了額頭冒冷汗的弟子一眼,她心頭有隱約的猜測,但沒問清真相。到底不願意那樣去想自己的弟子。
“將九號號牌的姑娘畫卷找出來?”徐先生抿着脣,低聲道。
白問安捻起袖子擦了擦額頭,連忙應道,“弟子一定找出來。”
徐先生淡淡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旦見他那點無措的目光,又不忍太過嚴厲。
她這個弟子。寒門出身,性子倔,又很是要強,可人沒壞心,又良善,故而她不忍苛責與他。
白問安對徐先生拱手行了一禮,跟着匆匆就轉見了內室。
他一進內室,就撲到角落那堆廢紙堆上,但任憑他如何找,就是找不着霧濛濛的畫,便半張碎片都沒有。
白問安心頭髮慌的厲害,半晌無果,他一咬牙乾脆將自己起先做的那幅,本來就打算替換給霧濛濛的那張畫抽了出來,擱在桌上。
霧濛濛並不曉得這些事,她出了書畫室,對曲染彎了彎眸子道,“謝謝曲姑娘幫忙,徐先生說一會給我消息。”
曲染點點頭,雖對霧濛濛頗有好感,可到底是才認識。曲染也不好再多說。
霧濛濛又道,“曲姑娘有事就去忙吧,我在外頭等等徐先生。”
曲染應了聲,她頓了頓有些猶豫的道,“我住在烏衣巷的曲家小宅,霧姑娘若是不嫌棄,得空了可來品茗一番。”
聽了這話。霧濛濛還本懨懨的心情好了一絲,她也對曲染這樣真正清淡溫婉的姑娘很有好感,“好的,我一定好。”
曲染便對霧濛濛笑了下,她斂了斂耳鬢碎髮,接着去考下一門。
見曲染走了,霧濛濛小臉瞬間就垮了下來。她不開心的撅嘴道,“碎玉,徐先生身邊的那個年輕男子,你可認識?”
碎玉想了想道,“徐先生一生桃李滿天下,目下還未曾結業的,便只有六皇子和一名寒門出生叫白問安的人。想來,那人就是白問安了。”
霧濛濛偏頭道,“他有古怪,不待見我就罷了,我一提起畫的事,他臉就發白了。”
碎玉面色一整,她立馬道。“姑娘,此事當回稟殿下。”
霧濛濛略有猶豫,“我曉得,但是殿下會不會覺得我真的很蠢啊?這點小事又去?煩殿下。”
碎玉微微一笑,跟霧濛濛理了理劉海道,“姑娘,殿下此刻正在?山呢。”
霧濛濛訝然,她早上出門的時候還邀約了殿下一同過來,但殿下冷着張臉,很不屑的哼了她一聲,分明是不將她考試當一回事的。
碎玉輕笑出聲,“姑娘,此事關乎姑娘能否進女院,很重要,殿下不會覺得?煩的。”
霧濛濛有點不好意思地摳了摳梨渦,“這樣啊……”
兩人說着,正準備去找殿下,不想,司金長劍開路,後頭跟着峨白玉冠,玄袍綬帶。面目冷凌的殿下。
霧濛濛眸子一亮,她歡喜地幾步跳到殿下面前,軟糯糯的喊道,“殿下。”
小人這種晶亮如奶狗的眸子,還有期盼的小模樣,彷彿他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少年心頭微悅,他垂眸,視周圍姑娘悄悄偷看他的傾慕目光爲無物,直接伸手揉了揉霧濛濛的髮髻,眼梢柔和的問道,“吃委屈了?”
霧濛濛撅小嘴,當真委委屈屈的告狀道,“嗯,我作的畫卷不見了。”
金大腿都來了,沒道理不狐假虎威一回。
霧濛濛表示,她今天就是要仗殿下的勢!
殿下屈指輕彈她額頭,“不然,你以爲本殿爲何過來?”
霧濛濛仰起頭,抓着他袖子問,“殿下都知道了啊?”
九殿下驕矜點頭,“自然。”
不然。他也不會從青峰亭跟着過來,畢竟女院裡邊,多數都是未出閣的姑娘,他一男子進來,確實不太妥當。
兩人這樣旁若無人,舉止之間又帶親暱,在場的但凡是京城貴女皆吃驚不已。
不過,禮數不忘。
“見過九殿下,殿下長樂無極!”
接二連三請安的聲音,殿下權當沒聽到,他直接牽起霧濛濛小手,擡腳就往書畫室去。
書畫室裡,徐先生那邊剛好這一波的姑娘作完了畫,白問安正在幫她收斂畫卷。
而書法這邊。此時剛好沒人應考,秦關鳩在秦先生面前,娉婷而立,清純若蓮。
甫一見殿下進來,秦關鳩面上一喜,她比任何人速度都快,幾步到殿下面前,正正擋了去路,並斂衽行禮,“關鳩見過殿下,殿下過來,關鳩當在女院門口相迎纔是。”
霧濛濛不待見秦關鳩,也不喜歡她看殿下的眼神,她反拽起殿下的手。朝秦關鳩冷哼一聲,拉着他就繞過秦關鳩。
自家小人這般護食的舉動,讓九殿下眸子微眯,他順勢跟着她的力道走,壓根沒看秦關鳩一眼,更別說叫她起身了。
司金低笑了聲,與秦關鳩擦肩而過。
秦關鳩面色一白。她不曾想,在衆目睽睽之下,殿下竟然半分臉面都不給她這個準九皇子妃。
不管再如何,就是看在她身後秦家的份上,殿下怎麼也該寒暄一二。
但,殿下就是這樣半點都不做作的耿直少年!
霧濛濛表示,可以。這很殿下,請殿下繼續保持這種狂拽的高冷姿態!
繞過屏風,霧濛濛才鬆開殿下的手,她並未真的因着殿下過來了就諸事都讓殿下給她出頭。
她直接到徐先生面前,微微屈膝含笑道,“不知先生可有結果了?”
徐先生自然看到站在最後的九皇子,她將懷裡的畫卷給白問安抱着,淡淡的問,“問安,將霧姑娘的畫卷拿出來,我當場評分。”
白問安將自己埋在畫卷中,壓根不敢擡頭。
霧濛濛覺得自己畫不見的事,定然與白問安有關,於是她嬌笑一聲,軟軟的道,“白公子,別將畫拿錯了纔好。”
隨着她的話,九殿下冷冷地目光一下就掃在白問安身上。
白問安瞥了眼,他視線在殿下身後的秦關鳩身上一頓,繼而搖頭道,“我不會拿錯的。”
說完這話。他抱着畫卷進了內室,毫不猶豫的將自己替換霧濛濛那副畫捧了出來。
徐先生接過,徐徐展開,緊接着她眉頭一皺,藉着畫卷的遮擋,她失望地看了白問安一眼。
“先生以爲如何?”霧濛濛開口催促。
徐先生將畫攤開在案頭,看着畫卷上潑灑的寒梅,好一會才道,“甲。”
霧濛濛湊過去看,她小臉一沉,纔不管先生已經給了甲的成績,直接斬釘截鐵的道,“這不是我畫的,我畫的是蘭花,不是梅花!”
徐先生嘆息一聲,她將畫卷完全展開,只見角落裡,一枚與霧濛濛號牌上一模一樣的九字赫然在上。
徐先生垂眸道,“你是九號號牌,這畫也是九號,自然便是你的……”
頓了頓,她又道,“我給你甲等……”
“不!”霧濛濛義正言辭的拒絕,此時書畫室裡因着九殿下在,已經聚攏了很多今日來應考的姑娘。
霧濛濛目色清亮灼灼,乾淨得
讓人自行慚愧,“不是我的畫,再是好的成績,我也不會接受,倘若是我的畫,就是個最末等的丁等,我也甘之如飴。”
“至少,我畫的好便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絕對不會弄虛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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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更加更一會21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