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姑娘,顧家三房嫡出姑娘,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眼梢上挑的單眼皮,小?子小嘴巴的,原本面頰白皙,一笑起來倒也是個招人疼的。
但她一說這種尖酸的話,頓眉目刻薄盡顯,很惹人厭。
霧濛濛面不改色,甚至她嘴角的笑意都沒少一絲。
她看着顧二姑娘,順帶一掃四公主身後的其他幾個眼生姑娘,皆目有譏誚之色。
霧濛濛軟軟開口道,“從前,是啞巴,也是,乞丐。”
她說話很慢,幾乎一字一頓,但那種毫無波瀾的語調,又讓人將每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聽聞這話,顧二姑娘就得意了,她對四公主道,“公主,這樣卑賤的人,怎麼夠資格站您面前呢?”
四公主皺眉。她對九皇子府的事並不瞭解,只是母妃時常提及,要對九皇兄好一些,且六哥也與九皇兄的關係最好。
她又看了看碎玉,便道,“九皇子府的事,礙着你顧傢什麼事,哼!”
顧二姑娘一愣。實沒想到四公主竟是這樣的回答。
鳳鸞這下高興了,她一隻手抓着霧濛濛,一隻手拉着四公主,歡喜的道,“四公主,那我們一道玩?”
四公主是很喜歡鳳鸞的,她眯着眼點了點頭,至於霧濛濛。當看不見就是了。
旁邊剛纔還一起玩的好些小姑娘,這當看霧濛濛的眼神略微怪異,有些無所顧忌的,又與鳳鸞關係特別好的,倒無所謂,湊了上去。
另有些,略一猶豫的,便結伴當先回了偏廳。畢竟整個京城的人都曉得,九皇子府的地位比較微妙。
見鳳鸞帶走了四公主,顧二姑娘一跺腳,不無埋怨的對大姑娘道,“大姊,你怎的都不說幾句,公主都被鳳四那個瘋丫頭帶走了。”
顧大姑娘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淺笑笑意。遠眺公主離去的方向,意味深長的道,“公主喜歡跟誰玩,憑你一兩句話,就能打消得了?”
說完,她也懶得理會顧二那個蠢貨,自個施施然去了正廳,她快要及笄了,往下就該找合適的婆家,這會正是在京城各家貴夫人面前露臉的好機會。
公主麼?又與她多大的想幹?
卻說鳳鸞像個孩子王一樣領着霧濛濛與四公主另尋了個安靜的涼亭,跟來的還有三四個其他家的小姑娘。
六七人圍坐一起,鳳鸞挨着公主坐,霧濛濛則挨着鳳鸞坐。
鳳鸞高呼,“顧家園子不錯,我們來玩鬥草吧?”
說完,她就試探地看着其他小姑娘,霧濛濛特意注意了下四公主,見她雖板着小臉,努力保持公主的威儀,但眸子亮亮的很是心動。
碎玉生怕她不曉得什麼是鬥草,便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解釋了一番。
這當鳳鸞已經風一般的去尋來好一大把草莖,她悉數放到中央,先讓四公主挑選,隨後讓霧濛濛,最後纔是她選,至於其他的姑娘,有不想要的便自己採去,總是整個園子裡花花草草無數。
霧濛濛隨意挑選了一根青白色的草莖,她也不曉得這是哪種植物的。
鳳鸞一見,當即熱情的跟她解釋道,“濛濛,你這草莖不行。來用這種車前草的,一會比起來纔不會斷。”
說着,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扔了她手裡的,重新塞了根粗實的車前草草根到她手裡。
四公主瞥了霧濛濛一眼,又看了看自個手裡的,好似有些不滿鳳鸞偏心,都不管她。
霧濛濛敏銳地察覺到,她微微一笑,探身越過鳳鸞,將手頭的草根遞了過去,慢吞吞的道,“公主,換。”
四公主哼了聲,撇開頭不理霧濛濛。
霧濛濛笑了笑,她收回草莖。也不多說。
鬥草一戲,由來已久,先兩人各自採摘具有一定韌性的草,然後相互交叉成“十”字狀並各自用勁拉扯,以不斷者爲勝。
這種以人的拉力和草的受拉力的強弱來決定輸贏的鬥草,被稱爲“武鬥”。
所謂文鬥,則是比的對花草名,姑娘們採來百草,以對仗的形式互報草名,誰採的草種多,對仗的水平高,堅持到最後,誰便贏。
以目下平均年紀不到十歲的小姑娘來說,文鬥顯然不太現實。
先是兩人一組,霧濛濛不等鳳鸞來找她,她率先跟邊上的小姑娘來鬥了。
鳳鸞給她挑選的車前草草根確實一錯,她根本沒用力,那小姑娘的一截草莖才挨上去就啪地斷了。
小姑娘一愣,不過願賭服輸,笑笑也就無礙了。
分了幾組,初鬥獲勝的又進行兩兩比較,霧濛濛百無聊賴地捏着草根,不經意就與四公主對上了。
四公主哼了聲,她板着臉,拎起草莖伸手。
霧濛濛愣愣將手頭的草根挨上去,鳳鸞在兩人邊上吼着加油。
霧濛濛臉上帶笑,她畢竟是個成年人,和個小姑娘比試,心頭略羞恥,她索性一使力,預備捏斷自個的草根。
哪知,啪嘰一聲,四公主的斷了!
霧濛濛傻眼了,這是什麼情況?
鳳鸞已經在歡呼了,四公主扁着嘴,她看着霧濛濛,猛地一張嘴就哇地哭了起來,還提起裙襬就跑了。
霧濛濛懵逼,心頭已經無數草泥馬神獸咆哮而過,她這是將小姑娘給生生欺負哭了?
真是臊的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幽怨地看着鳳鸞,跟她換什麼草莖啊,這下好了。
鳳鸞不在意地哈哈大笑一身,她對霧濛濛道,“濛濛,沒事等她哭會就好了。”
霧濛濛黑線,不過她還是建議道,“四鸞,你去,看看。”
鳳鸞偏頭想了想,應了聲,當真帶着自個的婢女就去尋四公主了。
這等鳳鸞一走,旁的幾個姑娘便玩不起來了,三兩人尋了藉口,相攜離去。
最後整個涼亭中,就只剩霧濛濛一個人。
她垮着小臉嘆息一聲,這種小女孩間莫名其妙的吵鬧和好。她是真心搞不明白。
碎玉上前低聲道,“姑娘,可是想要再結識一些小姑娘?”
霧濛濛搖頭,她並不是很在意朋友多寡,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哪裡和鳳鸞她們能玩到一起。
她起身,拍了拍裙裾。見顧家園子修整的不錯,便道,“逛逛?”
碎玉含笑點頭,她落後霧濛濛半步,低聲道,“鳳鸞姑娘雖說是鳳家長房姑娘,可如今的鳳家長房,就只有鸞姑娘一人。她年紀小,鳳家那樣大的家業,難免被人覬覦,從前殿下看在一些情面上,順手幫過鸞姑娘一次,後來鸞姑娘就一直記在心裡。”
霧濛濛點頭,她也看的出來鳳鸞的性子,確實不錯,“她,好姑娘。”
碎玉跟着霧濛濛在園子裡隨意轉開了,聽她喜歡鳳鸞,心頭才放心,“姑娘能和鸞姑娘成爲手帕交是好事,往後姑娘可以給鸞姑娘下帖子,邀她到府裡來玩。”
霧濛濛敷衍地點點頭,這種事。往後再說。
兩人漫無目的的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只是在穿過片翠竹林時,隱約聽聞有人閒聊的聲音。
秉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道理,霧濛濛正當準備快點走過去,冷不丁就聽到有人提及九殿下。
她腳步一頓,碎玉跟着駐足,兩人誰都沒吭聲,只凝神側耳。
只聽有人嗤笑一聲,“也不知這九皇子是如何想的,竟將個小乞兒當寶的養着。”
另外的夫人附和,“可不就是,剛我家姑娘回來還問,日後可要同九皇子府的姑娘往來……”
“姑娘?一個小乞兒也能做一府的姑娘,別一顆老?屎壞了京城高門一鍋湯……”
“就是,還是個啞巴,真真給貴女丟臉。”
“誰知道九皇子打的什麼心思,就那樣沒名沒分的養着,莫不是自個養童養媳不成?”
“這不大可能,九皇子再不受寵,那也是位皇子,哪裡能娶個乞丐做皇子妃,約莫就當養個寵兒來逗着吧。”
說到這,便接連傳來嬉笑聲,竟還有人再論。“指不定九皇子其他的門道玩膩了,這想養個小女兒來玩着……”
這話一落,那奚落嗤笑聲就更多了。
碎玉面色青白,她冷哼一聲,想也不想就要站出去。
豈料,霧濛濛一把拉住她,衝她搖頭道,“不用。”
碎玉氣不過,眼眶都紅了,“他們那樣說姑娘和殿下,恁的噁心人!”
霧濛濛抿了抿嘴角,笑道,“謠言,止於,智者。”
她被九皇子養在府中的事,確實不好說,也跟那些人說的一樣,沒名沒分,這樣理論下去,只有自個吃虧的道理。
霧濛濛死活拽着碎玉走了,她還反過來安撫碎玉。
兩人才沒走多遠,就又聽假山後冒出閒言碎語,這次不在是高門貴夫人,而是一些十四五歲的大姑娘。
只聽這些人道,“不可否認,九皇子乃是所有皇子理,相貌最爲出色的,可他非得自個自甘墮落,與個乞兒爲伍,真是叫人看不上了。”
另有道不贊同的清脆嗓音道,“呵,看不上。是九皇子看不上你罷了,沒見秦關鳩當衆示慕艾,都叫九皇子訓個沒臉,至今都還在宮裡頭,不敢出來。”
“我聽聞,九皇子之所以會訓秦關鳩,是爲那個小乞兒的緣故。”
“哼,今個你們沒看到那個小乞兒麼?九皇子不還帶她來顧府了,真是的,和她同處一室,不用靠近,我都能嗅到那股子乞丐身上的臭味,總歸我是不會和她往來的,平白掉了身份。”
“這還用說,只是這九皇子的喜好也忒古怪了些,偏生看上個小丫頭。莫非咱們這樣如花嬌豔的,還入不了他的眼不成?”
“誰曉得,我聽聞,有男子就好那種小兒,不拘男女,養爲孌童,着實噁心的很……”
這話一落,假山後的衆人皆沉默。沒有人再多說。
霧濛濛瞥了碎玉一眼,見她沒像起先那樣衝動,遂才放下心來,不然只有她們兩人衝出去,舌戰對面一羣人,定然要吃虧的。
碎玉是沒衝動,她只不過一把拽起霧濛濛,冷着臉道,“姑娘,走,婢子帶您去找殿下!讓殿下收拾她們這堆長舌婦!”
第二更一會15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