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頗有指點的透過窗, 照在帷幔上,留下一片清冷。
楠初額頭冒着細汗,眉頭蹙緊了些。
夢裡似乎有着那樣一個人, 看不到他, 眼前只有一片蓬勃的無邊紫色, 瞧不見分毫。
只聽得他喚的一聲聲, 聲音低沉深情, 他說“阿楠,你要乖,在家等我。”過了一會兒, 又道着:“阿楠,有我在。阿楠……”
楠初聽着這聲音熟悉溫暖, 卻是絞盡腦汁也斷然想不出他是誰, 這世間怎會有人喚她阿楠?這個從未有過的稱呼。
司燁站在牀頭, 看着她不得舒展的眉頭,一下下, 溫柔着力道,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一如之前在山洞裡生活那般,楠初夢魘時,他總是徹夜的不睡就這樣輕哄着她。
果真, 楠初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
而後便癡癡的望着她, 直刻在腦中, 生怕忘掉分毫。
不知不覺, 司燁已是在這站了一整夜, 直站的雙腿麻木起來,身形仍是筆直, 一如他這個人般倔強固執。
司燁腦中迴響着義父蒼絕的慫恿:“自古情愛之事最爲束縛,本座要她愛上你,清虛觀及整個魔族才能爲我們所助力。”
“她對你不同,你只要接近她,她會愛上你,爲我們所用。”
“快去啊,她快大婚了,本座要你大婚前拿下她。”
“.…..”
今夜,亦是被蒼絕驅趕來了不死谷。他不想做任何讓楠初困於危險中的事,於是這般笨拙的護着她。
在谷外直待到子時,確定楠初休憩了才肯進來。
司燁冷着臉,眼中閃過弒殺,袖中的手緊攥,呵,想再抱她一下如今已成奢念了。
陽光起了牀,一躍而出,穿過窗楣悠悠照入,籠罩在他身上平添幾分暖意。
該走了,明日她將嫁做人婦了,再無緣分。
鎖起眼中的悲慟,司燁強行別過眼神,不再多看一眼,揮袖轉身而去。
“喂!你來幹什麼?”青筠一大早起來,便看着司燁闊步從楠初院子裡走出,走的腳步匆忙。
看着皺眉的青筠,司燁耐下心來回答:“看看她。”
聞言青筠眉頭皺的更緊,眉間兩道小小的溝壑,他有些惱怒:“看看她?她明日便要嫁人了,你如今來看看是作何?”
司燁垂首不做回答。
“司燁,你鎖得住她的記憶,卻封不住她的感情。”青筠正色起來,看着氣焰低低的司燁,一字一句道。
他嘴角微微勾起,帶着無邊的苦澀,沙啞出聲:“你捨得她跟着我受罪嗎?”
青筠直望進他眼底,他的眼底風波涌起帶着無盡的冷意,好像自己說不介意,眼前這個少年便會衝進去帶走初兒一般。
暗柏門的身份太過可怖,司燁的身份更是尷尬,讓初兒受着不知什麼時候喪偶的苦楚,倒不如選擇最適合她的。
張了張口,青筠有些無奈僵硬:“若是無緣,便加固她的記憶,最好讓她一輩子不要想起你。”
時間彷彿停在此刻,風從兩人相立的空隙中魚貫而入,掀起衣襬。
青筠看着長身玉立的司燁,不禁有些錯愕,他原是也想着能做這個實力不菲的人的大舅子的,想着他同初兒能在一起,如今卻是……
“好,今晚,我會加固她的記憶。”
司燁冷然拋下這麼一句話,飛身而去,只留下一臉糾結的青筠。
真真是難弄,青筠轉着摺扇回到了紈絝公子的樣子,邁着步子去了倚春樓,凡事煩憂,不如佳人作伴啊。
楠初扶額坐在牀上,還未細細回想所夢之事,紀歐推門而入。
看着犯着迷糊的楠初,紀歐莞爾一笑,坐在牀邊一把攬住楠初,開口帶着萬般柔情:“初兒,明日便是大婚了,今日本不該見你,但是安耐不住便偷跑出來找你,想陪陪你。”
楠初還有些懵懂的企圖回憶夢境,全然沒有聽清楚紀歐的話。
直到額頭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這纔回過神來。
紀歐順着她的額頭順勢而下,細細親吻。
楠初僵硬着身子想伸手推開,卻是覺着既結連理,再一味逃避甚是不妥,該學會接受了。
於是手擡了擡,又是無力落下。
脣瓣順着鼻尖向下,相隔釐米,紀歐眼中滿滿的笑意,緩緩閉眼傾覆而上。
吻到的卻是楠初細嫩的手心。
楠初捂着嘴,看着紀歐不解的停下,輕輕環抱住紀歐的腰身,將頭靠在他身上,聲音有些悶悶的:“紀歐,等大婚之日,我一定做好準備。”
紀歐心下有些煩躁,仍舊緊緊的環抱楠初入懷,感受到她的歉意,於是伸手撫摸着順滑的長髮:“沒事初兒,我可以等。”等到明日大婚,洞房時,你將完全屬於我。
陽光徐徐照在相擁着的兩人身上,卻是各懷心思。
林左木看着越發陰沉的不像樣子的司燁,心亂如麻,嘆了口氣仍是狠下心來道:“少主,屬下拙見,您日後是要重掌神族的,不該爲此等事情費心,楠小姐雖聰慧,不過凡人罷了,她如何能伴你左右?不若早些捨棄的好,更何況明日她便嫁做人婦,與您,再無交集。”
嫁做人婦,再無交集。司燁眉目清冷,緊抿着脣不發一語,眼中閃過殺意,素手輕擡向着林左木凌空擊出一掌。
林左木被玄力一把掀起,狠狠的摔到牆上,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我的事,何須你多嘴。”司燁冷聲道。
是啊,這纔是原來的少主,殘忍冷情,弒殺決絕,沒有一絲人情味兒。他將畢生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那個叫楠初的姑娘。
林左木捂着胸口,看着司燁的背影目光閃爍着。
另一邊林右木進來時,便看着林左木摔倒在地,而少主鐵青着臉,煩躁的摩挲着腕上的手環。
有些戰戰兢兢地開口:“少主,門主找您。”
司燁恢復一派的清冷,拂袖而去。
長廊曲曲折折,旁邊是一方池塘,種着好些子蓮花,白色、粉色配着烏黑的紫檀木樑子別有風味。
薄如蟬翼的窗紙,卻是來自魔域的光影紙,刀劍不破。攢金的蠟燭,照亮整個屋子。
蒼絕呷着茶,看着司燁冷着眉眼進來,皺了皺眉頭,雖是已到中年,眉目間可見年輕時的俊朗絕豔。
“義父。”司燁行禮稱呼着。
“坐吧。”
司燁聞言,沉默着入座,等着蒼絕的吩咐,不知又是要讓他去殺誰,眼中一片森然。
蒼絕放下茶盞,詢問道:“你昨日可去清虛觀了?”
“去了。”
“楠初跟你走嗎?”
“不願。”提起楠初,司燁的眉眼柔和不少。
“那就收拾收拾,準備明日搶婚吧。楠初是魔族,在人族可是沒辦法生活下去,終會暴露,你可知道後果?我會傾其所有的幫助你們二人。”
司燁捋了捋袖子,冷笑着:“幫助我們?你的目的呢?”
蒼絕放下茶盞,面容多了幾分悲傷,聲音蒼涼:“你該知道我和你母親,便是錯過了。多年前,我們曾是極好的一對兒,青梅竹馬彼此屬意。我被奸人陷害逐出神族,你母親被迫嫁給那個賊人。”
提起母親,司燁的眼神暗了暗。
“那個傢伙妄圖掌握整個神族,不日便娶了你母親的妹妹,神域祖靈安家就你母親安然,和安恩,左不過生下的孩子都會是他的孩子,總有一個會是此代帝神。我恢復實力去救你母親時,她已懷身孕,所有人都以爲你是我同她的孩子。”
看着司燁垂首,蒼絕的眼中閃過狠絕與怨氣,如果不是有司燁,然然會和自己走的,頓了頓繼續道:“後來她生下你,被安恩折磨的不成樣子,你亦是被毒啞了嗓子,她死時將你託付於我,我將你養到這麼大,你不該和我一起爲你母親報仇嗎?”
司燁攥緊了扶翼,周身越發的低氣壓:“既是爲母親報仇,便不必費心於他事。”
如果你不去所謂自顧自的救母親,母親也不會被誣陷與你私通而慘死。
“魔族與神族不共戴天,日後楠初身後的魔族和清虛觀,會是你我重返神族最好的助力,豈不雙贏!”蒼絕情緒有些激動的扯着司燁的袖子。
“這便是你的目的?利用女人?真像你的作風。”司燁嘲諷着。
蒼絕知道他在說什麼,臉色頓然一黑,咬着牙:“司燁!你可是又要忤逆我?”
司燁輕勾嘴脣,腦海中想起自己兒時被蒼絕下的蠱蟲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樣子,他自小到大都只是蒼絕的傀儡罷了,如何擔得起楠初。
於是起身走了兩步到蒼絕身旁,凝視着蒼絕那雙毒如蛇蠍的雙眼,冷聲道:“義父大人,您別妄想傷害楠初分毫,不然,除了嗜血陰邪,我可不想再擔起弒父的罪名。”
“逆子,你個逆子!”司燁走後蒼絕失控的辱罵着,有些踉蹌失態的闖入旁邊的房間。
房間中女子正滿面愁容的繡着帕子,眼角雖有了幾條細紋,仍是風韻猶存的風華。
蓮夙煙看着蒼絕滿面驚喜之色:“阿絕?你來了,可要用些茶點?快坐,你、你今日怎會想起來我這裡?”
蒼絕擎住蓮夙煙的肩膀,焦急詢問着:“司燁體內的蠱毒如何了,是否年久失效,他如今又要忤逆我,你快施蠱整治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