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兒呆呆地看着沈傾,像是沒聽明白這話的含義,只是眼角卻有兩行清淚劃過,加上她此刻頭髮蓬亂,真是好不悽慘。
沈傾除了嘆息,還是隻能嘆息,她拉起雙兒,繼續往前走去,一切已成定局,那麼雙兒便也只能好自爲之了,更何況這本就是她咎由自取的結果。
將雙兒安置回房中,沈傾又退了出來,屋外皎潔的月光下,陸銘與折澈兩人正相隔不遠地站着,誰都沒有說話。
“恩,這裡似乎沒有咱們可以睡覺的地方啊,”沈傾先開了口,一時間語氣也有些黯淡,“要不咱們還是回江府那邊吧?不過把映依留在這裡的話,是不是不太合適?”
“你可不必爲我打算,我這人在哪裡都睡得着。”折澈輕笑一聲,挑着眉作答。
陸銘則是走到沈傾身邊,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這些事便不必你費心思了,更何況你已經爲他們做了許多了。”
“我知道,只是……難免有些感傷罷了……”沈傾低着頭,悶悶的聲音飄了出來。
陸銘不禁彎起嘴角,應該是在原先笑容的基礎上,又加深了笑意:“不礙事,你若難過的時候,便想想總有我陪着你,如此不是很好?”
“是嗎?可是誰又能陪誰一輩子的?”沈傾擡起頭,朦朧的月色下,她竟沒覺得害羞,反倒有些期待陸銘的回答,爲什麼呢?爲什麼竟然會期待這個問題的答案?又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能如何呢?
陸銘仍舊笑,溫柔且寵溺:“只要你願意,我便能一直陪着你。”
聞言,沈傾的心中頓時溢出一絲暖意,只是不等她把這暖意表達出來,就突然聽不遠處的折澈陰陽怪氣地道:“哼哼,仙君不過是爲了宿命而如此吧?說到底,似乎我離傾兒還更近些呢,誰叫她的夢河還在我手上呢。”
這話聽起來很不舒服,無論是對沈傾來說,還是對陸銘,但是這句話卻很好地破壞了兩人間的氛圍,沈傾往後退了一步,乾咳道:“我有點累了,還是先睡覺去吧。”
“說起來真是奇怪,一個夢魘竟然會覺得困頓,真乃一大奇聞了。”折澈似笑非笑地瞅着沈傾,眸中卻閃爍着不明的褐色光芒。
陸銘一側身,直接擋住了這意味不明的目光:“既然傾兒累了,咱們便早些去休息吧,至於映依姑娘,便叫她陪着張彥吧,想必也是不礙事的。”
“那好,那還要勞煩你了。”沈傾點了點頭。
陸銘擡起手:“把手給我,我帶你回去。”
“啊?可是剛剛來的時候也沒有握手啊?”沈傾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陸銘仍舊擡着手:“之前用的術法與此時不同,你且把手給我,我來教你如何移形換影。”
“真的嗎?是不是就是想去哪裡,都可以瞬移到達?”聽了這話,沈傾的眸子一亮,這招好玩!
陸銘認真地點點頭:“所以快把手給我吧。”
這次沈傾乖了,而且是很乖,所以陸銘的奸計得逞了,他其實就是想握握沈傾的手而已,等握住了,陸銘頓時滿足了,這小手真嫩,握着可真舒服。
沈傾當然不知道陸銘溫和有禮的表面下,隱藏着怎樣齒屋齒足的想法,她只是很天真地問道:“然後呢?是需要什麼口訣嗎?”
“你且別急。”這麼說着,陸銘握緊沈傾的手,就感覺一陣清風拂過,接着周圍就像是升起了一層霧氣,等到霧氣散了,周圍的景緻也變了。
“竟然這麼快,你快教教我該怎麼做!”沈傾驚喜地看着江府客房熟悉的環境,激動萬分地詢問。
陸銘卻是十分神秘地搖了搖頭:“此法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你蒙我?”沈傾怒抽回手,小心肝卻開始亂跳,因爲雖然在說謊,但是陸銘的眼神卻十分溫柔,是的,沈傾至少還知道這種眼神叫做溫柔。
陸銘頓了一下,搓了搓手指,仿若那上面還殘存着剛剛那柔軟的溫度:“不過是開個玩笑,你不會生氣了吧?”
“我……我纔沒工夫生你的氣,我困死了,睡覺!”沈傾轉頭就往牀上一躺,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然後使勁兒地閉上眼睛。
可是越是閉上眼睛,沈傾就越敏感了,她似乎感覺到陸銘走了過來,然後彎下腰來,又幫自己把被角掖好了,接着竟然還把頭拉了下來,靠得沈傾很近、很近,近的沈傾都快不敢呼吸了,不過她更不敢的是睜開眼睛,大概就這麼停留了十來秒鐘,陸銘才緩緩支起身子,而後轉頭離開。
等到陸銘抓頭往外走去,沈傾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結果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很明顯是陸銘的,不過對方並沒有開口說話,而是在笑過之後,無聲地離開了客房,還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沈傾怒坐起,繼續咬牙切齒,這個陸銘真是太壞了,分明知道自己是在裝睡,竟然還敢調戲自己,更可惡的是……自己竟然還爲此臉紅了!真是太太太可惡了!
且說陸銘走出客房木門時,還是面帶笑容的,然在踏出房門後,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其實陸銘並不喜歡笑,但他在人前卻從來都在笑,笑得溫和有禮,仿若可以包攬萬物。
“你們可真是恩愛得很呢!”折澈的聲音不冷不熱地傳來,也是在客房的小院中。
陸銘將房門關好,隨手不瞎一道結界,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道:“先前我離開南冥時,便有爲自己算過一卦,說是我近來雖桃運將至,卻暗中隱藏煞氣想必定要遇到諸多阻攔。”
“真是有趣了,你難不成還以爲我便是攔在你二人之間的那人?”折澈環胸而立,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陸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來是也不是,你雖然想攔在我與傾兒之間,卻未必便能做得到,故而我倒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不過一個小小夢魘,我倒不知仙君爲何如此看重了,不是早聽聞天界有一仙娥瞧上了仙君,早就想着與仙君共結連理了嗎?”折澈輕哧一聲,頗有些不以爲意,他想要的只是至高的靈力與修爲,雖說不可能得道登仙,卻至少要能護得自己周全。
陸銘只是搖頭,失了溫和笑意的面龐竟顯出幾分冷冽來:“只怕有朝一日,你要悔不當初。”
“呵,你們倒真是心意相通,她曾經也和我說過這等話,只是怕根本不可能存在這一天吧?”折澈輕蔑地笑,人心便是如此,當你不在乎時,便以爲不在乎;而當你在乎之時,便又開始無法理解自己當初的不在乎。
陸銘不打算多言,他只是搖了搖頭,換了一個話題:“你帶入人世的怨絲究竟有多少根,你可還能記得清楚?”
“這種事,我怎麼可能記得住?”提起這件事,折澈似有些心虛。
陸銘直直地看向折澈,目光冷峻:“我倒是幫你數了數,整整三千根怨絲,你究竟是如何將如此之多的怨絲帶離黃泉的?”
“是嗎?我也不是故意的,”折澈聳了聳肩,“不過這等事,也不該仙君管顧吧?”
“若非擔心你體內的煞氣與怨念會波及至傾兒身上,我會管你?”想到沈傾,陸銘不禁嘆了口氣,“你且想想該如何將那些怨絲收回來吧,在它們還未完全釀成惡果之前。”
折澈卻仍是不屑:“這些爲何也要我來管?更何況怨絲之所以會侵蝕人心,那也是因人心薄弱,又與我何干?”
“你不願管,倒無所謂,只要你將傾兒的夢河交出,我便不再多問。”陸銘義正言辭。
“要我交出夢河,怎麼可能?”折澈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陸銘並不直接回答,只是擡起食指在半空中用光線勾畫出一個奇怪的圖案來,隨着那紋路越來越完整,也越來越清晰,折澈的神色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你……竟然是你……”
“我知曉這世間能困住你的陣法不多,但終歸不是沒有,而我便恰巧知曉其中一種,”陸銘畫完那紋路後,一揮袖,那圖案便如煙霧一般直接散去了,光芒也是暗淡下來,“且這陣法想必你也曾有所體味吧?是什麼滋味來着?”
“你……”一向只知曉何爲不屑的折澈,竟因此話而變了臉色,雙手也是緊緊地攥握成拳,發出怪異的聲響,對那陣法,折澈當然親身體會過,因爲那正是將他困於南冥千年之久的陣法,只是他沒想到,原來那陣法竟是面前這人所畫!
陸銘對於折澈的反應很是不以爲然:“怎麼?難道你還想試一試那陣法?”
“不知若我拼上沈傾的夢河,能不能與你一戰?”折澈擡起手臂,環繞着褐色光芒的掌心浮現出一顆瑩白的小珠子,正是沈傾的夢河。
陸銘站在原地,手中卻已開始暗暗凝聚靈力,他不會允許有人傷害沈傾,就連他自己都不可以!
一陣寒風自地面掃過,劃過兩人的衣袍,掀起點點寒意,一人眸中射出褐色光芒,另一人則仍舊是星眸閃爍,若真動起手來,尚不知誰勝誰負。
只是不等兩人真的動起手來,客房門口卻突然傳來一聲迷糊的呢喃:“你們大晚上的不睡覺,站在外面做什麼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