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
納蘭輕輕地走到門邊,將門拉開了一道小縫:“你先到樓下的堂房去等我,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那好,你先聊着,我下樓等你。”
納蘭關好了門,一陣腳步聲響了起來。
納蘭又走到我的跟前,端起茶几上的茶盞遞給了我,道:“喝口水,再接着說,你還沒說完呢!”
我呷了一口茶,然後將茶盞放到了茶几上,擦了擦嘴巴,接着說道:“我本來也是讀書的,我的家在江南的一個小鎮,李家鎮,也許你沒聽說過,那兒很偏僻,沒有金陵城這麼出名,本來家裡靠着父親教書,母親給人洗衣裳,日子還能過,我和弟弟也在父親教書的學校唸書,可是後來,後來父親得了癆病,咳嗽得厲害,學校怕他傳染給學生,就不讓他教書了,父親沒了活計,家裡的日子就過的更艱難了,我和弟弟也就不能去學校唸書了。”說到這裡,我停頓了一下。
“那你怎麼來到這了呢?你接着說啊!”納蘭催促道。
我常常地嘆了一口氣,感覺到深深的寒意,攏攏披在身上的大大的圍巾披風,說道:“再後來,父親病得更厲害了,躺在牀上,整體咳嗽,所有的膽子都壓在母親一個人的肩上,可是母親給人洗衣裳又能掙多少錢呢?沒法子,爲了給父親治病,家裡稍稍值點錢的東西都拿出去當掉了,可還是沒辦法湊到錢給父親請洋大夫,我最小的弟弟也因爲母親沒有奶水,又買不起奶粉,被活活地餓死了。”說到這裡,我的眼角流出了淚水。
納蘭從他的長衫裡掏出了一方潔白的手帕,伸出手,輕輕地擦去了我的淚,輕聲地說道:“你也真夠可憐的,再後來呢?你怎麼就來了這?”
“怎麼說呢?弟弟死後,父親的並又越來越重,每日的錢連給父親買藥都不夠,家裡欠了一屁股的饑荒,我的另一個弟弟年紀還小,我就整日琢磨着怎麼能幫媽媽掙點錢,貼補貼補家用,家裡養了幾隻雞,生下的蛋,我和弟弟一個不捨不得吃,一個一個地攢着,然後拿到集市去賣,頭幾次還換回了點錢,可是後來,遇到一個惡霸,硬是要讓我們交保護費,我們才掙那麼點錢,交了保護費就什麼都沒了,我和弟弟不願意交,他們就打我們,還不讓我們再去賣雞蛋,說再看見我們賣,就砸爛我們的雞蛋。不過,後來也沒有雞蛋賣了,媽媽爲了給父親補身子,把那幾只可憐的雞也殺了。”說到這裡,我又咳嗽起來。
納蘭將茶几上的茶水遞給我,我衝着他笑了笑,算是感謝。
我喝了點水,潤了潤嗓子,又接着說道:“雞蛋賣不了,我又去幫着鄰居的強子哥往城裡送菜,每天早上都要起的很早,有的時候運氣好,還能掙點錢,可是有的時候,運氣不好,遇到兵痞子,就把整車的蔬菜搶跑了,強子哥去追,還被他們打了一頓,母親怕我出事,也就不敢再讓我去送菜了。沒法子,我又想到了做繡娘,可是做繡娘也得有點小本錢,得給繡莊交上一筆押金才能領回綢料和絲線,我家連買米的錢都還得到處去借,哪來的錢給我去交那筆押金啊!母親終日着急操勞,頭髮一夜之間全白了。”說着,我閉上了眼睛,眼前彷彿出現了白髮蒼蒼,佝僂着背的可憐的母親,我的淚再次流了下來。
“別急,慢慢說,再喝口水吧!”納蘭將茶盞遞給了我,我看了他一眼,他還真是個很會體貼人的男人呢!
我放下了茶盞,納蘭那雙大大的眼睛仍舊好奇地看着我,似乎我的臉上有很多的謎團,我低下了頭,繼續說道:“再後來,那個人販子韓大魁到了我們的小村子,挨家挨戶地找黃花閨女,說是到城裡去給大戶人家做幫傭,還說管吃管住,每個月還有月銀,如果同意去的,可以先支付兩個月的月銀。我的母親正愁沒錢給父親抓藥,一聽到這個消息,簡直就是覺得天上掉了餡餅,又問問隔壁鄰居家,也是都打算將女兒交給這個韓大魁帶到城裡去做事,所以母親就答應了,就這麼着,把我交給了那個可惡的人販子,等到上了船,到了金陵城,我們才知道是上當了,我們全部都被騙了,而我們的母親和家人都還被矇在鼓裡,以爲她們的女兒還真的是在大戶人家做事情呢!”
“可是,那你爲什麼不去告他?你可以去告他的啊!”納蘭的手握成了拳頭,紛紛地說道。
“告?拿什麼告啊?那些錢,我媽用了,給我爸抓藥了,那個賣身契約上,我媽也摁了手印,還怎麼告?到哪裡去告?”我站起身走到一個擺着花盆的高高的几案旁,伸出手撫弄着拿盆海棠花的花葉,看着花葉中間的那一簇紅紅的海棠花。
“再後來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我在這個看似天堂的地獄裡,每日過着不見天日的生活,然後進了這間屋子,成了這個屋子的主人,成了所謂的頭牌紅姑娘,其實不過就是袁嬌嬌的搖錢樹罷了,等到有一日,我不能再掙錢了,她也會把我從這間屋子趕出去的,就像換掉這盆海棠一樣。”我的手仍舊在撫弄着海棠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