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揚笑的眉‘毛’彎彎,“英國公夫人和張大小姐也要來麼,真好,嬤嬤,張大小姐年紀和我差不多呢,又漂亮又大方,羨慕死人了,”
鍾嬤嬤客氣的微笑着,那笑意明明是浮在臉上,卻讓阿揚覺得很真誠,“張大小姐比您要大上三四歲。若說到漂亮大方,您和張大小姐處於伯仲之間,不相上下。”
正說着話,英國公夫人和張佑到了。英國公夫人進了殿,看見祁‘玉’母‘女’,微微怔了怔,鳳眼中閃過絲複雜難言的神‘色’,似是感概,又似是厭惡。祁‘玉’矜持的站起身,彬彬有禮卻又略有些冷淡的福了福,英國公夫人沉默的還了禮,兩人都不大熱絡。
阿揚年幼嬌憨,和英國公夫人、張佑行禮廝見,一臉甜美笑容。她相貌不像爹,像娘,和祁‘玉’一樣冰肌瑩徹,眉目如畫,張佑勉強跟她寒暄了兩句,難過的低下頭。
她很可愛,很活潑,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可是,她如同掌上明珠一般嬌養在父母身邊,妞妞卻一直過着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日子。她們同母啊,憑什麼她可以這麼安適,妞妞卻要那般可憐?
鍾嬤嬤招待兩家人落了座,命宮人換上熱茶。
“園中有幾隻翠鳥,張小姐、薛小姐可有興致過去看看?”鍾嬤嬤屢行主人之職,唯恐客人無聊,和善的出着主意,“這翠鳥是淺藍綠‘色’,羽‘毛’‘豔’麗,極具光輝。”
張佑微笑道:“一定很好看,正想飽飽眼福。”阿揚小臉亮晶晶的,央求的看向祁‘玉’,“是啊,一定很有趣!”
祁‘玉’輕輕的、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阿揚快活的笑着,“勞嬤嬤費心,我想去瞧瞧。嬤嬤,我能不能喂喂她呀,她吃什麼?”
鍾嬤嬤溫婉的笑了笑,“不必喂她。薛小姐,翠鳥棲息在樹叢中、小溪間,她自己會捕魚。”阿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鍾嬤嬤見英國公夫人、陽武侯夫人都無異議,點了點頭,吩咐宮‘女’好生服‘侍’兩位小姐過去。阿揚‘性’子活潑,一邊跟着宮‘女’往外走,一邊問着話,“翠鳥很好看,對不對?”宮‘女’曲了曲膝,“是,薛小姐。”
張佑、薛揚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鍾嬤嬤微微欠了欠身,溫和說道:“晉王府並無王妃主持內務,本不該邀請‘女’客的。兩位夫人過府,只能由我這地位低微之人服‘侍’,怠慢了。”
“那翠鳥是王爺鍾愛之物,常常溫柔的凝視半天,呼之爲‘小青鳥’。兩位夫人請恕罪,我竟是要失陪會子,陪張小姐、薛小姐一起去看看。”
鍾嬤嬤說完,溫雅恭敬的福了福,轉身緩緩出殿。
英國公夫人面‘色’發白,端莊坐着,背‘挺’的筆直。小青鳥,小青鳥!陛下爲了四皇子把賈淑寧養在內宮,如今他出宮開府,不立王妃,卻在後園溫柔叫着小青鳥,這算怎麼一檔子事?
祁‘玉’依舊神‘色’淡然的坐着,纖纖‘玉’手捧着晶瑩剔透的細白瓷茶盞,慢慢品味。茶盞內壁潔白如雪,映着她纖細的手指,柔弱的好像輕輕一折,便能折斷。
“我一直想要向您致歉,卻苦無時機。”英國公夫人站起身,斂衽爲禮,“沒能護住令愛,我很慚愧。實不相瞞,事發後小兒黯然離京,遠遠去了遼東,至今未回。我,後悔極了。”
祁‘玉’放下茶盞,站起身回禮,“與夫人何干?她是鄧家的孩子,自應有鄧家人照看。親祖母接了去,孩子卻會出事,任是神仙也難想到,不怪夫人。”
“不只不怪夫人,鄧家,還有我,都該對夫人抱愧。英國公府和鄧家、祁家、王家都沒‘交’情,卻生生被拖到這場爭執中,平白做了惡人。夫人,我慚愧的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從她這兒倒能聽到句公道話?英國公夫人心中五味雜陳。
兩人客氣了一番,再坐下來之時,彼此看着都順眼不少。英國公夫人稱呼祁‘玉’爲“祁夫人”,祁‘玉’也知道了英國公夫人孃家姓氏,稱呼爲“周夫人”。
以夫家姓氏來稱呼一位有夫人誥命的‘女’子,雖說不上不恭敬,究竟顯得生硬。稱呼夫姓,通常是並不相熟的人家之間敷衍應付罷了。因爲不熟,所以根本不知道她孃家的姓氏,只好含糊以夫姓相稱。
常來常往的人家,便是以孃家姓氏來稱呼了。若是再相熟的,便會知道閨名,親切的叫起小字。那,已是非常要好了。
因着祁‘玉’通情達理的一番話,英國公夫人大起知己之感,言語間也比平時坦率的多,“我家本是好好的,父慈子孝,兄妹友愛,一團和睦。自打令愛出了事,外子還好,並不曾責怪我什麼。小‘女’心腸最軟,大哭了好幾場,犬子更是鬱郁離京,好似一輩子不打算理會我這親孃。”
“令郎必定沒有怪您。”祁‘玉’客氣的反對,“令郎少年英雄,遇事明白,不會錯怪人。鄧家將孩子寄養在英國公府,本就是平白無故給您添麻煩。半中間鄧家再來討要孩子,您如何攔的住?孩子姓鄧,屬於父族,莫說您了,便是我,也阻擋不了鄧家。”
鄧家的孩子,鄧家要不走?寄養的人家得多強悍才成。
英國公夫人心情更‘激’動了。曾經的那件慘事,知道底細的人並不多,她也不敢隨意跟人傾訴,再多的話也只好爛在心裡。‘女’兒哭,兒子怨,丈夫雖沒說過什麼,可自打兒子離京之後,臉‘色’也變的‘陰’沉。英國公夫人滿腹委屈沒處訴,今兒個,可算見着親人了。
“……妞妞那般央求,難道我忍心?可不光我在場,她親祖母也在場啊!親祖母捨得,我這八杆子打不着的伯母,如何說捨不得?”
“若是賈淑寧不曾養在內宮,妞妞和先前一樣時常出入禁宮,我還能有個託辭,‘恐宮裡不時要宣召’,拉出宸妃娘娘的旗號來抵擋一陣子。”
“可那時,都以爲四皇子的親事已定下了,我連這託辭也不敢用!您想想,孫夫人這親祖母不依不饒討要孩子,我能怎麼說,怎麼做?”
“我還以爲,孫夫人把妞妞討回去,不過是要嚴加管教罷了!再怎麼着,那也是鄧家嫡長‘女’,她的親孫‘女’!誰會想到……妞妞說的,竟是真的!”
英國公夫人回想起青雀清亮的眼神,清脆的童言童語,打了個寒噤。回到鄧家她便活不了,原來真的是回到鄧家她便活不了!堂堂一座國公府,竟真的容不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曾祖母是親的,祖母也是親的,怎麼捨得,怎麼捨得?
祁‘玉’低聲說道:“她會那麼想,那麼說,是我教給她的!我告訴過她,若她見了沈茉,沈茉必定要折辱於她。她不能給祁家丟人,要殺了沈茉……”
英國公夫人不寒而慄。那年妞妞纔多大?你讓她殺了沈茉,她拿什麼去殺?你這不是……‘逼’着妞妞去死麼。
祁‘玉’擡頭看看英國公夫人,悽然說道:“周夫人,你一定會覺得我心狠,連哭也不哭,是不是?夫人,我的淚早已流乾了,在我父兄陣亡之後,在我祁家敗落之後,一天一天流乾了。”
“夫人出自名‘門’,嫁入世家,一直平安順遂,哪裡知道家境敗落之苦。沒了父兄做依仗,外祖父又音訊皆無,家母和我兩個弱‘女’子住在人煙稀少的老宅裡,惶‘惑’恐懼,沒了主意。”
英國公夫人心中惻然,“你孤苦無依,又兼當時年幼無知,故此被人騙了,說來也是可憐。”
一直在看不起她,可是一介孤‘女’真到了她那個地步,又能怎麼樣呢?一戶人家沒了支撐‘門’戶的男子,確是舉步維艱。
祁‘玉’輕聲辯解,“初次成婚之時,我是奉了母命。夫人,家母是看見我披上嫁衣之後才放心走的,我雖有千錯萬錯,好歹讓家母含笑而終,沒了牽掛。”
英國公夫人大爲嘆息。一位母親,丈夫、兒子都去了,身邊只有獨生愛‘女’。臨死之前能看到她嫁了人、有了依靠,會死而無撼吧?至於之後鄧麒負心再娶,她在九泉之下,又哪裡知道。
“妞妞在哪?”英國公夫人握住祁‘玉’的雙手, “她被救走了,我知道!小兒本是日日在山上找尋她的的,後來有一天,忽然停下了。那時我便知道,妞妞有下落了!”
“你是她親孃,一定知道妞妞的下落,對不對?”英國公夫人眼眸中閃爍着希冀的光茫,殷勤問道。
祁‘玉’臉一紅,“我,真的不知道。外祖父只是告訴我,她傷全好了,又有人疼她。不過還是頑皮淘氣,竟捉了只小老虎,養着玩。”
英國公夫人疑‘惑’的看着祁‘玉’,那目光好像在詢問,“真的假的?你外祖父又是從哪裡知道的?”祁‘玉’向來聰慧,不等她問出來,便如實相告,“楊閣老只告訴外祖父這些,旁的,楊閣老不肯說,我們也沒臉再問。”
英國公夫人長長出了一口氣,“妞妞沒事便好,妞妞沒事便好。”
看來,只有楊閣老才知道孩子在哪了。英國公夫人暗暗想道。
晉王府北面是宮苑,名爲“熙園”。園中林木參天,繁‘花’似錦,假山、魚池、亭閣錯落有致,風景極美。張佑在亭中坐着賞景,薛揚年紀小愛玩,四處閒逛,興致盎然。
“要是能和爹爹、孃親、哥哥、小阿揮一起在這麼美的地方玩耍,可該多好!”薛揚行走在如詩如畫的‘花’木間,想起家人。
前方靜靜立着一位身穿黑‘色’袍服的少年,薛揚不經意間看到他,怔住了。那是一張絕美的男子面龐,那是一雙漆黑如墨、亮如明星的眼眸,他真美,美的人讓人無法呼吸。
身邊的宮‘女’、嬤嬤、‘侍’‘女’全都俯伏在地,唯有薛揚悄然獨立,入神的看着美麗少年。
薛揚身邊的‘侍’‘女’壯起膽子,輕輕拉拉她的裙腳。我的大小姐,您沒見宮‘女’、嬤嬤行的都是大禮麼,沒聽見她們說的是“拜見王爺”麼,您怎麼還站着?
少年靜靜看了薛揚一會兒,轉身離去。像,有幾分相像,可是再像,也不是她。
世間,只有一個她。
薛揚見他要走,衝動的伸出手,想要央求他留下。手已經伸在半空,話卻沒有說出口——宮‘女’、嬤嬤們都站起身,有人輕聲埋怨着她,“薛小姐,您在王爺面前失儀了!”
薛揚纔回過神來,忙把話嚥了回去,不好意思的、抱歉的笑了笑。
薛揚回到亭中,坐在張佑身邊,兩人一起賞景、發呆。薛揚很喜歡張佑,很想和這大姐姐親近,不過張佑態度有些勉強,不冷不熱的。
不是薛揚不討人喜歡,只是張佑看見她,一定會想起另一位小姑娘。
這天薛揚在晉王府玩了個痛快,看風景,看翠鳥,釣魚,坐船,還在後園玩了會兒‘射’箭。拿着一把雕金飾‘玉’的小弓,認認真真‘射’了好幾箭,似模似樣。
等她玩夠了,那邊也開了席。品嚐着美味佳餚,聽着悠揚的琴曲,薛揚很樂和。
“晉王府真好玩。”回到陽武侯府,薛揚喜笑顏開,“我玩的可高興了!”
小阿揮極爲贊成的點着小腦袋,“好玩,好玩!”他年紀最小,不管哥哥姐姐說了什麼,他只會顛兒顛兒的跟在屁股後頭,鼓掌叫好。
薛能、祁‘玉’縱容的看着一雙小兒‘女’,薛護也是面目含笑。他是好哥哥,對弟弟妹妹一向疼愛。
王氏恭敬的站在一邊,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手中的帕子卻絞的緊緊的。合着一家人全都出‘門’做客,只有自己是看家的!媳‘婦’,真的是外人麼。
這天晚上,薛揚躺在熟悉的架子‘牀’上,睜着大眼睛,久久睡不着覺。今天真好玩,太好玩了。
朦朧睡着之後,面前彷彿有位少年美麗的背影,薛揚軟語央求着,“別走,請你停下來!讓我再看兩眼,就兩眼,好不好?”
十月,禮部正如火如荼的準備着太子的冊妃大典,寧夏傳來‘蒙’古小王子入侵的消息。‘蒙’古小王子,是韃靼的首領。
自從北元人被驅逐出關,前前後後有多位小王子犯邊。韃靼人時不時的入侵寧夏、陝西、大同、宣府,殺人劫掠,肆意搶奪人品、牲畜、財物。殺完搶完,‘蒙’古人撤退,守將收拾殘局。
這個消息並沒引起朝廷太大的重視,天朝北部差不多年年和‘蒙’古人打仗,今年,也沒什麼希奇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我越來越慢了,好像還沒到預定的情節。但是,還是先放上來吧,我接着寫,但是下一章不知道到幾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