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白渠與將相猜忌
營地中的衆將士正在吃着羊肉喝着酒水,馮劫也坐在其中,正在暢快地啃着羊肉。
口中咀嚼的羊肉剛嚥下,馮劫也才喝下一口酒,這才注意到了坐在一側的公子。
他慌忙行禮道:“公子。”
扶蘇沒有吃案上的羊肉,而是拿起一隻秋梨啃了一口,又問道:“廷尉怎麼來了?”
馮劫解釋道:“遇到一些事,臣特意來向丞相稟報。”
“什麼事,要秋獵的時候來稟報?”
馮劫想了片刻,覺得也不是什麼大事,就回道:“當年魏國的信陵君有一個門客叫張耳。”
“張耳?”
馮劫又道:“當初這張耳是魏國的官吏,那時皇帝派兵馬搜捕張耳,如今有消息送來,說是在淮陽發現了張耳的行跡,這個張耳改了名與姓,躲在了陳縣,臣告知丞相了,說不定不用多久,淮陽就會送來消息,該是捉到張耳了。”
馮劫是個辦事十分嚴謹的人,嚴謹到每一次刑獄都是思量再三才做的決定。
張良至今逃亡在外至今沒有找到其下落,加上搜捕了多年的張耳至今纔有消息,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張耳其人。
地方官吏的搜捕能力薄弱,這與地方底層建設有關,與馮劫的個人能力無關。
在這個傳信都要快馬疾馳的時代,秦廷的政令下達地方需要時間,更不要說大秦的底層羣衆方面的建設。
扶蘇吃完一隻梨又問道:“這張耳是反秦人士?”
馮劫道:“此人大抵是會反秦的,臣以爲多半是會與楚地的項籍聯手。”
“那好呀,一起抓來就省事。”
馮劫若有所思地點頭。
言罷,扶蘇又注意到了馮劫,見馮劫的目光看着一個將軍,再一看對方就是董翳。
如今的董翳已留有了短鬚,其人依舊是在咸陽任職校尉。
馮劫稍稍向公子湊近,道:“聽說,丞相的弟子吳公,他回來有三年了?”
扶蘇頷首道:“我知道,還是我向老師引薦,讓吳公去三川郡任職的。”
讓吳公回來是丞相的意思,大抵是丞相擔心吳公一直留在北方,會引起蒙恬的猜忌。
這大秦要是鬧出個將相不和睦,那的確令人頭疼。
在扶蘇看來,蒙恬在北方手握重兵引得丞相李斯的猜忌,難道吳公當初留在北方這麼久,蒙恬就不會猜忌丞相嗎? 將相不和已有跡象,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了,就不會輕易消解。
馮劫又道:“臣剛與丞相稟報淮陽張耳之事,聽丞相向皇帝進諫,請董翳去北方協助蒙恬領兵。”
扶蘇蹙眉擦着手,什麼時候這個董翳成了丞相的人了?
吳公纔回來三年,丞相又派一個人北上,只爲了制衡蒙恬?
再者說一個董翳,不見得有能耐去制衡蒙恬,多半是丞相是要告誡蒙恬,讓蒙恬注意點,咸陽會一直盯着他的。
營地裡,丞相舉杯祝賀今年豐收,羣臣一起舉起酒碗。
秋獵的營地裡歡聲笑語成一片,直到夜裡這裡的火盆與篝火點着,在黑夜下將這個龍首原也照得很亮堂。
扶蘇很少在外過夜,即便是夜色已深,也會趕着星夜回到咸陽城。
臨近子時,田安駕着車帶着公子回到了咸陽城下,咸陽城的守軍問詢了兩句,確認真是公子扶蘇回來了,這纔開了城門。
“公子,他們覺得今天秋獵,公子斷不會在夜裡回咸陽。”
扶蘇坐在馬車內,望着咸陽城的夜色沒有多言,身邊是甲士們的腳步聲,以及馬車輪轂的吱呀聲。
“頻陽公近來如何了?”
“明天早晨,就讓人去問問。”
“好。”扶蘇頷首。
到了宮門前,扶蘇下了車駕一路走向高泉宮。
是因當年頻陽公的託付,公子扶蘇對夫人一直很好,這大抵也是公子對頻陽公的迴應。
頻陽公十分疼愛嫁給公子扶蘇的這個孫女,不然也不會承諾等他老人家死後,將頻陽縣老宅的一切都送給公子扶蘇與夫人。
頻陽公還有一個叫王離的孫子,如今一直在上郡駐守,王賁也從未說過讓這個兒子回來。
高泉宮依舊點着燈,扶蘇還未走到殿前就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跑出來。
扶蘇抱起跑來的兒子,蹙眉問道:“怎麼還不睡?”
王棠兒收拾着一地的玩具,她道:“你不回來,這孩子就不睡。”
扶蘇輕拍了這個兒子的後背,將他放下來,道:“去睡吧。”
如此,這孩子才心滿意足地去休息。
王棠兒知道丈夫睡前都要看一會兒文書,就讓人將燭臺準備好了,再準備了一些點心,她道:“這些甑糕都是剛熱過的,這個時辰纔回來,一定餓了。”
扶蘇點頭,接過妻子端來的甑糕吃着,宮裡平時鮮有吃甑糕,也就在過節時會自己做一些。
正值立秋時節,外面的風很大。
扶蘇坐在案前,左手邊就是東窗,幾滴雨水落在窗臺上,緊接着漫天的雨水落下。
夜裡本就寂靜,這雨落下時,四周就剩下了喧鬧的雨聲。
扶蘇回過頭看去,見到兒子在雨聲中睡得更沉了,這才繼續看着文書。
秦的工程都是帶有終身責任的,在秦律的要求下,任何工匠所造的器具或者是工程都要保質保量。
修建白渠的主要責任人就是自己這個少府令,其次纔是少府丞張蒼,再其次是大匠青臂,之後就是程邈。
一旦出現重大的工程事故或者是工程質量不佳,輕則剝去官身,重則人頭落地。
在嚴謹的秦法下,承擔責任的主體是誰,主要人是誰都要清清楚楚。
哪一節渠壞了,都要確認到修建這條渠的責任人。
在這種制度下,資料的保存就尤爲重要,紙張雖說好用,可是在保存資料的用途上,現在的秦廷中依舊是使用竹簡的。
扶蘇還要將建設資料寫在竹簡上,以便保存。
田安擦拭着小公子玩鬧後的地面,別看他老人家一把年紀,做事的手腳倒是依舊利落,他擦拭好地面,見到公子還在專心寫着文書,田安低聲道:“公子,今天秋獵時右相托人有事來問。”
扶蘇手中的筆沒有停頓,依舊在竹簡上書寫着,道:“什麼事?”
“右相問小公子衡是否有老師了?”
扶蘇寫完一卷,等竹簡上的字跡晾乾,一邊回道:“他想要教導衡?”
“是的。”
“好呀,等衡再年長几歲,就讓右相教導。”言罷,扶蘇就去休息了
田安笑着點頭,幫着公子將餘下的文書處置好。
公子扶蘇是一個作息時間特別穩定的人,不論睡得多晚都會在早晨廷議前的一個時辰醒來,早晨時分,公子用半個時辰跑步,餘下的半個時辰用來洗浴用飯,之後纔會去廷議。
皇帝與丞相正在外面秋獵,今天廷議由公子扶蘇與右相馮去疾主持。
扶蘇說了白渠的建設事宜,並且寫好的建設資料與名冊,遞給馮去疾道:“右相,讓人在白渠邊立石碑刻字。”
但凡有工程,都是要立碑刻字的,馮去疾收下文書,行禮道:“臣領命。”
“臣請問少府令,學士府空置多年,該如何處置?”
扶蘇站在殿內面對着羣臣,解釋道:“以後交由關中大夫子叔孫通來主持,不過此人如今在渭南任職郡丞,尚不能來咸陽任職。”
“臣再問公子,往後學士府是否都只有叔孫通一人,臣還聽聞叔孫通善用驢。”
扶蘇稍有蹙眉,看向問話的人,對方長得年輕。
“臣咸陽守備都尉司馬夷。”
如今的秦廷多是老秦人大臣,封禪之行後,當年入秦的博士都走得了,因此與往年相比,如今的廷議氛圍尤其的好,大有一種衆人一起使力氣,將國家建設的越來越好的感覺。
至於對方說叔孫通的事,扶蘇道:“叔孫通喜吃豆腐,當然也善用驢磨豆腐,其人……更善教書。”
對方的問題是學士府不能空着,也該用起來了。
扶蘇當然也有這個意思,如今還差考覈。
選用學士是否要叔孫通的舉薦,最初考慮這個問題時,扶蘇就將舉薦一事否定。
有了支教之後,國家的人才選拔就能多一條途徑,那就是考試。
學士府似乎要收攏學識最好的一批人,類似於大學士,但扶蘇想要將學士與官吏儘可能的分開,分成兩類人,學士是學士,官吏是官吏。
按照術業有專攻,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不論是工匠,還是治水,或者是地理,這都是國家需要的人才,人才與官吏一同享受俸祿。
就譬如說隹,其人也會教書,能夠進入學士府任職,但其履歷與經驗不足以用在爲吏上,以後就可以任職大學士,參與書籍的編撰工作。
而且,扶蘇還要等着自己的弟弟高,他何時從西北迴來……
三兩句話,扶蘇想到了許多事。
再回到眼前,扶蘇又與右相馮去疾商議着父皇秋獵。
今天的廷議就簡單結束了,衆人三三兩兩各自有說有聊地離開大殿,扶蘇又與馮去疾說起了孩子的問題。
“先前我與叔孫通有約定,右相要收衡爲弟子,我不能瞞着右相。”扶蘇神色有些爲難,道:“但我也不想孩子失去了……如右相這麼好的老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