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思帝之亡

(感謝讀者“heathers”的飄紅打賞。)

有了慈寧太后的允許,景耀可以隨意、隨時訊問宮裡的任何一名奴僕,但他很謹慎,沒有大張旗鼓,更不想打草驚蛇,他心中早有一個大致方向,順此方向慢慢摸索,最後查清的真相讓他也吃了一驚。

景耀向慈寧太后要了個官兒——內史官,假稱要爲思帝實錄提供材料,挨個拜訪相關人等,思帝與上官皇太妃的侍者都被外放到城外看守園林與陵墓,對景耀的到訪有人緊張,有人不在意,還有人想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回到宮裡。

景耀深諳問話之道,利用每個人的不同心思,給予不同的許諾,但都含糊其辭,以後不用非得負責。

一名宮女提供了極其重要的回憶,她並非思帝身邊的侍女,只是負責打掃寢宮,事了離去,按理說,一輩子與皇帝也見不着面。

事實上,她的確沒見過思帝,但是聽到過聲音,當時她正在打掃裡間,思帝卻提前回來了,坐在外間的椅子上,屏退衆人。

宮女害怕,躲在裡間沒敢出來,更沒敢吱聲。

沒過多久,上官太后來了,也是一個人,將侍者留在了外面。

母子二人一見面就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思帝質問母親父皇因何而亡,上官太后嚴厲地斥責皇帝無禮,後來語氣有所緩和,對思帝說:“舊事何必再提?陛下現在位爲至尊,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思帝卻更加憤怒,“朕若是連父仇都不能報,還有什麼資格自稱皇帝?”

這場爭吵最後不歡而散,上官太后離開時讓思帝好好想一想,思帝一個人生悶心,嘴裡不停唸叨:“朕就知道是這麼回事。”

小宮女更加害怕,在裡間大氣不敢喘。

然後楊奉來了。

思帝對楊奉很尊敬,什麼話都對他說,連心中的懷疑也不例外,“朕已猜出父皇因何駕崩,朕該怎麼做?”

“陛下想怎麼做?”楊奉問。

思帝沉默。

楊奉道:“陛下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速戰速決,但不可提起先帝之事,上官家最近頗爲囂張,陛下可以此爲契機,將太后貶入冷宮;另一個是隱忍不發,等陛下長大些,掌握全部權力之後,再做打算。”

聽景耀說到這裡,韓孺子心中竟然有些嫉妒,楊奉向思帝提出了明確的建議,對自己卻總是留下疑問,不肯一次點透。

景耀沒看出皇帝的心事,繼續講下去。

思帝當時被說服了,同意做長遠打算,小宮女就聽到這裡,等皇帝與楊奉離宮之後,她也迅速離開,沒敢對任何人提起此事,她希望景耀能將自己調回宮中。

其他人的證詞沒這麼重要與直接,但是匯合在一起,勾勒出比較清晰的過程。

思帝沒忍住,不久之後又與母親吵了一架,好幾個人聽到了聲音,事後,上官太后的一隻手明顯受傷。

楊奉對思帝的作爲非常不滿,幾次與他長談,景耀推測,楊奉發現思帝不想再忍之後,建議思帝速戰速決,甚至有可能建議下死手,藉機將帝權全部奪回。

這只是景耀的一面之辭,韓孺子不是特別相信。

不管怎樣,思帝那段時間裡心神不寧,他想爲父皇報仇,卻對母親下不了狠心,他想隱忍,又沒法忘記父親的枉死。

韓孺子從來沒想過要爲父親報仇,桓帝在他的記憶裡形象模糊,甚至不如只有一面之緣的祖父武帝更深刻,在讀過完本與未完本的各代實錄之後,他對祖父的印象更深,桓帝在位時間不長,幾乎沒有能夠名垂青史的作爲。

思帝不一樣,他從小在父親身邊長大,被當成未來的繼承者培養,對父親感情深厚。

楊奉督促思帝速作決定,上官太后則希望思帝忘記父皇之死。

幾個月之後,思帝平靜下來,有一次對貼身太監說:“人人都說皇帝是天下至尊,其實皇帝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力量不比別人更強、聰慧不比別人更多,唯一多的是苦惱,享受不到尋常人家的快樂。”

這名太監同樣沒敢對任何人透露這些話,直到景耀到訪,他別無所求,願意一直爲思帝守墓,只希望能夠一吐爲快。

韓孺子打斷景耀的講述,“等等,楊奉若是曾經督促思帝‘速戰速決’,上官太后爲什麼還會信任他?”

景耀微笑道:“即便事隔多年,臣仍然大費周折才讓衆人開口,回到當時,根本沒人敢透露半個字,在上官太后看來,楊奉沒準一直在幫她勸說思帝。陛下,這是所謂的燈下黑,上官太后雖曾掌管宮中,卻不是每個人都會向她說實話,何況上官太后本人尤其不願提起此事,宮人避之唯恐不及。”

另一位太監作證,思帝曾有一次偷進過太后寢宮,時間不長,很快就出來了,在那三天之後,思帝開始出現中毒症狀。

景耀猜測,思帝從上官太后那裡偷出了毒藥,自己吃了下去,由此證明父皇的確是被母親毒死的。

在整個中毒期間,思帝幾乎不與母親說話,只與撫養自己長大的上官皇太妃談過幾次,每次之後上官皇太妃都會哭着離開。

思帝顯然沒說出全部實情,因此在上官皇太妃看來,害死思帝的人就是姐姐。

韓孺子還是感到難以理解,“思帝爲這個自殺?”

景耀道:“陛下見過思帝嗎?”

“見過吧。”韓孺子對這位長兄的印象更淺。

“臣服侍過思帝,雖非近侍,但也算比較瞭解。思帝人很聰明,看書過目不忘,能與鴻儒辯論而不落下風,性子也很和善,對宮人比較仁慈,但思帝是天生驕子,只適應一帆風順,不適應大風大浪。”

“有一件事是臣親自所見,思帝還是太子的時候,身邊的兩名太監因爲一點小事發生爭執,越鬧越僵,最後竟然去找太子作決斷。太子一開始興致很高,想要主持公道,可是兩人各執一詞,每個人都有道理,卻彼此矛盾,偏偏沒有外人能夠當佐證。太子越聽越怒,當時臣就在旁邊,向兩名太監使眼色,讓他們其中一人認錯,化解此事。可惜那人沒明白臣的意思,反而爭得更激烈,賭咒發誓,聲稱自己所言爲真。”

景耀嘆了口氣,顯然對當時的場景印象極深。

“太子突然就暴發了,跳起來說‘你們要逼死我嗎?’那兩名太監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謝罪,倉皇告退。兩人離開之後,太子面紅耳赤,對臣說,‘我哪裡做得不對嗎?這兩人都不肯說實話。’”

韓孺子道:“或許這兩人說的都是實話,是他們自以爲的實話。”

景耀點頭,“陛下所言極是,依臣所見,這兩人不過是意氣之爭,思帝從一開始就沒必要參與,或者打聲哈哈,讓兩人消消氣也就算了。可思帝非要查清真相,眼裡不容沙子,偏偏又看不到真相,這讓思帝極其憤怒。最重要的是,思帝以爲錯在自己,因爲自己不夠聰明、不夠威嚴,所以兩名太監都不肯說出實話。後來這兩人都被派去守墓,臣這次也找過他們,兩人仍然彼此懷恨在心,而且都聲稱思帝支持過自己,若非當時就在現場,臣也會無所適從。”

楊奉與上官太后就是互相爭吵的兩人。

楊奉對皇帝的標準很高,當然要督促思帝速作決定,結果卻令思帝更加痛苦。

“上官太后不知道是自己逼死了思帝嗎?”韓孺子問。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世上之事並無一定之真相,思帝至死不悟。總之在上官太后心中,思帝之死另有元兇。”

上官太后將仇恨轉嫁到崔家,殺死崔太妃之後,終得心安。

“上官太后又爲何自殺?”

“聽聞敵軍將要破城,上官太后驚恐之餘,大概再也沒辦法對自己隱瞞真相,所以……”

韓孺子盯着景耀,整個講述的確釐清了許多事實,但是漏洞也不少,尤其是上官太后自殺的原因。

“上官太后並非遇事慌亂之人,即便敵軍真的破城,她也不會是第一個自殺之人。”

景耀躬身行禮,“正如臣所說,世上並無一定之真相,上官太后心中有鬼,比別人更脆弱一些,聽說敵軍將要破城,就以爲是已經破城,因此懸樑焚屍,自稱是不願死後受辱,臣倒以爲她是無臉去見桓帝、思帝與上官皇太妃。”

韓孺子沉默片刻,“是誰告知上官太后敵軍破城的?”

“是臣。”

再問下去就是誰派景耀去的,韓孺子卻決定到此爲止,“天下廣大,皇帝能做的事情許多,思帝都錯過了。”

“思帝一開始就領略了皇帝的好處,在思帝看來,皇帝大概也就如此了。”景耀上前一步,“臣也老了,命不久矣,別無它願,只望陛下千秋萬歲、永保江山。”

景耀掌握太多的秘密,知道自己會受到忌憚,但他一生中最大的失敗就是被上官太后貶黜,此仇一報,他已無憾。

“等敵軍退了,你也去給思帝守墓吧,聽說敵軍對城外陵墓破壞不少,需要大修。”

景耀跪下跪頭,明白皇帝免去了自己的死罪。

“對楊奉,你的猜測不準。”韓孺子道,楊奉的妻兒就在城內,他有機會更深入地瞭解這名太監。

景耀再次磕頭,沒有爭辯。

屋外已是大亮,韓孺子只睡了一個時辰,卻無意休息,奇怪的是,他想的不是思帝之死,不是楊奉,不是宮裡的任何人,而是不見蹤影的孟娥。

回憶前晚的點點滴滴,良久之後,韓孺子忽然心中一動,大步向外走去,向外面的劉介等人招手,直奔勤政殿。

卓如鶴等人忙碌多時,都回家休息了,只剩一名小吏在收拾東西,韓孺子進來之後問道:“城內守軍都出發了?”

小吏急忙下跪,“是,最後一批半個時辰之前出城。”

敵軍是撤離而不是潰散,韓孺子心中對此越來越不安,有些事情莫問太多,有些事情卻必須弄清真相。全本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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