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非常虛弱,擡起來輕一點!”
“電擊起搏器還沒好嗎?”
“還在充電。”
東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急救室裡,身着白衣的人們來回奔跑着,每個人的臉上彷彿被刻刀劃下了“焦急”二字。
“血袋不夠了!接上!”
“不行啊醫生,血壓還是上不去。”
“可能是左心房逆流,必須馬上進行手術,快!”
透明的、蠟黃的、赤紅的……各種色彩的管道交織在一起,搭成了一個五顏六色的遊樂場。低頭往下看,在這些五色管道的下方,躺着一個全身幾乎被白布覆蓋的人,看着這具一動不動的軀體,只怕沒有人能“樂”得出來。
“病人的心室纖維顫動壓制不下來。”
“再來100cc的凡巴託林!”
“注射後完畢……還是沒有用。醫生,他已經呈現輕微酸中毒體徵,不能再注射了!”
儀器上的數值至少有二三十種,即使是內行的護士,都不能保證看懂每一個數值背後的意義。但在醫療領域的統一認知裡,有一條特別實用的經驗,如果你看不懂數字的意義,就只用看數值的顏色就可以了,如果儀器上的數值呈現綠色,那就是正常的意思。
“電擊充電完畢!”
“設定50W,大家讓開點……電擊完畢,報告數值。”
“還是不行!”
很不幸的,此刻入目
“怎麼辦醫生?”
“醫生,心跳驟停了!”
“醫生,怎麼辦啊?”
穿着醫用膠鞋的腳,就像雨點般落在急救室的地面瓷磚上,死神站在這個瀕死之人面前,沒有給醫護人員留下一秒鐘的空閒。
只有一個人沒有動,自始至終,她都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在一片白袍的世界裡,她身上的黑色警_服顯得特別扎眼,這套制服的衣領和肩徽上分佈着焦黑和翻卷的痕跡,可見制服主人身上也留下了不輕的傷勢,但她拒絕了所有醫護人員的治療,固執地站在病牀前,等待着病牀上之人的搶救結果,不論誰的勸說都無法令她移動一步。久而久之,醫生護士們也只能由着她站在那裡,轉而全力去搶救病牀上那名性命垂危的病患。
“警官,請你讓一讓!”
護士的聲音忽然從耳邊響起,髮鬢微焦的女警回了神,乾裂的嘴脣中吐出一個稀弱的音符:“哎?”
“快點讓開。”顧不得對方身上的警_服,領頭的護士雙手推着病牀,只用肩膀去頂開門口的她:“胡醫生已經到手術室了,我們要把病牀推出去。”
傷勢不輕的女警被頂得踉蹌一退,肩頭的傷口滲出血來,她這才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伸手想幫忙一起推動病牀。雙臂一發力,肩頭忽的沒有了知覺,緊接着便是劇痛。她失聲痛呼,禁不住靠牆跌坐下來,眼看着病牀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走廊盡頭的一片明亮燈光之中。
“二椏?!”走廊的另一頭跑出一名同樣身着制服的女警,她有着一雙冷若冰山的瞳孔,此刻冰壁中的火種卻有爆發的徵兆。
帶着赤紅的眼眶,喬蕾將癱坐在地的妹妹扶到了一旁的長椅上。
“姐……陳帥他……”
“你也受了傷,不要亂動,我去叫醫生。”
“但是陳帥他……我……”
“不要說了,先處理你身上的傷勢
。”
“我……我……”
雖然在喬蕾出現時,她的眼神恢復了一瞬間的聚焦,但很快又渙散開來。她轉過頭,失魂落魄地看向走廊盡處,那是手術室的方向,陳帥現在已經被推進了那個房間……因爲自己的錯。
“醫大附院有優秀的外科大夫,救人的事情,不是你在這裡惶恐就能幫得上忙的。”喬蕾忍住心痛的眼神,嚴厲得捧起妹妹的頭,強迫她與自己對視着:“現在,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你說話,那些媒體劉隊在替你擋着,但是你們局長他擋不住。你該好好想想,究竟怎麼說才能把損失降到最低,不管是對你還是對陳帥。”
“怎麼說……”帶傷的失神女警正是喬椏。當陳帥倒在血泊中的樣子映入了她的腦海中後,喬椏便至今沒有說出過一句完整的話。
看着喬椏茫然的目光,喬蕾終究不忍心逼她太過,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童兵,你說的那件事情,現在親口對二椏說吧。”
將電話塞到了喬椏手中,喬蕾一字一字地道:“童兵說,這件事只有你能幫上陳帥,如果你還想在這裡自怨自艾個不停,就把電話掛掉。”
喬椏瞳中的淚光一顫:“我……我能幫上?”
當天下午,網絡新聞呈現了一種爆炸態勢,《影鐵再現,兩人重傷》;《影鐵襲警案——是單純的暴徒行徑,還是針對東海警務廢弛的報復?》;《亦正亦邪的鋼鐵魔鬼》等各種標題層出不窮,但報道的內容都是大相徑庭的。
中午11點左右,影鐵俠忽然在東海旅遊集散中心出現,並開始破壞停車場中的一輛貨車。雖然沒有刻意襲擊在場人員,但在破壞車體的過程中,引發了油箱的爆炸,造成了停車場大火。一名武警特戰隊員隨後趕到現場,與影鐵俠發生對峙,但周邊車輛在高溫火焰中發生了連環爆炸,造成警員燒傷,另一名不聽勸阻接近現場的圍觀羣衆被爆炸波及,身受重傷有生命危險。
陳帥的手術已經進行了2個多小時,帶着口罩主刀醫生的額頭沁出密密汗珠,卻不是因爲精密動作而疲勞的原因。
“排出體內淤血,浪費太多時間了。”終於,主刀醫生的忍耐到了極限:“小梅,手術刀。”
“是。”充當器械護士的正是小梅,專業的她聞言立即遞出了一把銀亮色的金屬小刀。她的遞刀手法一向很快很準,能夠保證主刀醫生在接住手術刀的同時,用最順暢的節奏完成接下來的手術動作。
但是這流暢的動作被一個打斷了。
“不可以!”說話的人站在手術助手臺上,口罩下的面目看不清,只露出一雙倒三角似的鷲目。他不顧割破氧氣管的危險,隔着陳帥身子一把躲過小梅手中的手術刀:“現在還是應該以排液升壓爲主,儘量維持病人生命體徵就行了,接下來要等秦副院長……”
“血壓已經降到臨界線一下,再不把幾處大傷口縫合的話,病人就沒命了!”主刀醫生忽然咆哮起來。
“這是醫院的規矩!”助手針鋒相對地低吼道:“沒有簽好手術協議,就是不準動刀!胡德翼,這次你又想害誰坐牢?”
聽到這句話,主刀醫生圓睜雙目,胸口某處藏匿至深的傷口被一記猛錘砸破,整個人徑自向後跌了一步,多虧小梅扶了一把才站穩腳步。
那助手見狀冷笑:“你做醫生時間不短了,居然到現在還這麼天真!眼前這條命是命,將來那些千千萬萬的患者就不是命了
?現在國家對醫療的法律一條比一條嚴,非法手術一旦抓到,被吊銷執照都是輕的。你說你是爲了救命事急從權?哈!到時候誰會替你作證?這個病人會替你作證嗎?他會因爲你救了他一命,就來來回回跑幾十次法院嗎?荒唐!你的天真已經毀了老師,我絕不會讓你再毀了這家醫院。”
這鷲目人雖是助手,但手術中的主刀醫和助手並非絕對的上下級關係,在手術醫療中,爲了培養新人,教授給學生當助手的情況並不少見,是以從兩人的關係來看,似乎這鷲目人助手,地位還比主刀醫生胡德翼要高一些。
兩人的眼神中皆映射出對過往的怨忿,護士小梅急道:“胡醫生,樑醫生,請你們不要吵了。這位病牀上的小陳,是我好朋友的同學,他是個好人……”
“嘀嘀嘀!”一陣機器的警報鳴響打斷了小梅的說情。
“病人的血壓達到瀕死線!”負責管理儀器的醫生大聲警示道:“光靠體外插管已經來不及排出淤血了,再不開胸手術的話,心臟馬上就要被壓迫壞死了!”
胡德翼緊盯着儀器上赤紅的數字,連眉毛上的汗珠滾入眼框都沒有閉目。在一個深呼吸後,年輕的主刀醫生彷彿做出了覺悟,他上前一步回到手術位,對鷲目住手樑醫生伸出右手:“把手術刀給我。”
“你想幹什麼?”樑醫生冷目相對。
“馬上手術。”
“胡鬧!按照規定……”
“你不敢做就出去!”胡德翼勃然怒喝:“老師從來就沒有教過我規定,他只教我救人。我是主刀醫生,現在我宣佈手術開始!有什麼後果,這次我來承擔!”
樑醫生眯起的雙目中悲怒交加,但誰都看得出,那種劇烈的反感之下,似乎隱藏着一些更深的東西。片刻,樑醫生冷哼一聲,將手術刀抵到了胡德翼手裡:“血壓到了瀕死線的人,也只有10分多鐘好活了,不算其他傷勢,光是心臟上的外傷就有4、5處致命裂口,說不定連三尖瓣就韌裂了。即使憑你的技術,10分鐘最多修復一處裂口。你這樣堅持手術,不但救不了他的命,而且還是自毀前程!”
回答樑醫生的是一條血線,胡德翼接過刀後沒有浪費一秒鐘時間,徑直劃開了陳帥左胸腔。
“大虹吸。”
“給。”
在小梅的配合下,胡德翼將胸腔中的血水儘速吸空,在手術燈的照明下,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臟呈現在他眼前。
胡德翼眉頭緊皺:“光正面就有5處破口……”
“我說過,你來不及縫合的。”樑醫生一臉心灰意冷地脫下手套:“爲你的天真付出代價吧……學弟。”
在當今世界的外科領域,任何修復手術,都需要用到縫合技術,縫合速度和精準度,也是當今外科醫生水平評價的標杆。作爲醫大附院外科招牌,胡德翼的技術已經達到世界水平,但是再快的手,也要穿針佈線,縫合一道5cm直線傷口,必須時間也在1分鐘以上。更何況在精密的人體器官上動針,更要比普通縫紉艱難的多。
帶着一陣令人灰心的嘆氣聲,樑醫生走到了手術室門口。
這臺必敗的、必然付出代價的手術,絕不是他想做的。
然而自動門外的兩個人影,令他的步伐一頓。
“你是……”樑醫生擡起頭,指着門外的其中一人,鷲目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骨科的……錢醫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