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股遊離於3方之外的內力,正繞着手太陰肺經行着小週天。這股內力太過虛弱,運行速度也極爲緩慢,彷彿就是入門武者初生的第一股嬰氣。
“這是……小傢伙自己的內力!”童兵心中大驚。
他從小修煉內力,深知“嬰氣”成形的難度。體內丹田是否產生過嬰氣,這就是普通武術家與內功武者的差異。嬰氣成形需要悟性,就像嬰兒通過爬行才能學會運用四肢,丹田的使用也是一種後天的天賦,何況與外在的人體肢體不同,丹田處於人體體內,如何利用全靠悟性。很多沒有悟性的孩子,無論再怎麼教,就是理解不了“氣沉丹田”四個字,便只能放棄“內功”這條路。
童兵學會內功並不是因爲什麼奇遇,在撫養他長大的孤兒院裡,那位神秘的內功師父有教無類。只要有孩子願意來學內功,他都會傾囊相授,但幾十個孩子裡,最後也只有童兵一個人領悟了丹田的用法,形成了第一股嬰氣。
“這小傢伙,難道是個內功天才?可以在這種傷勢下自行領悟嬰氣嗎?”詫異過後,童兵便試着催動純陽功,在不刺激亂息的前提下,去推動那股丫頭自己的嬰氣:“只要小傢伙可以自行大周天,這種自療要比旁人插手有效得多,既然楓荷在疏導那團亂息,我就來溫養這股新生的內力吧!”
雖然童兵的純陽內力不可直接進入丫頭的筋脈,但是即便遊離在筋脈之外,對於筋脈內部的氣息也能產生細微影響。如果將丫頭的那股嬰氣比作長跑選手,那麼錢楓荷那條冰線可以直接跑進賽道,推着嬰氣加速前行;童兵的純陽內力則只能在場外吶喊助威,小幅度的提升嬰氣運行的順暢程度罷了。
不過童兵的內力渾厚程度遠非錢楓荷可比,在無數出生入死的任務中,即使童兵沒有刻意修煉,他的氣海儲量也早已遠超同齡的內功武者。童兵小心避開着那片亂息的“地盤”,催動儘可能多的內力進入丫頭身體,“加油助威”很快變成了“山呼海嘯”。
錢楓荷很快留意到了童兵的意圖,以她的敏銳,也很快發現了這股嬰氣的存在。她此刻已經後力不濟,冰線的長度已經縮短到原先的一半。爲今之計,只有配合童兵溫養這股嬰氣,讓丫頭學會自行大周天。錢楓荷當下便一心二用,一邊繼續用冰線“綁架”落單的亂息,將它們送入正確的筋脈中;一邊在亂息肆虐的地方爲嬰氣“開道”,避免嬰氣運行受到阻礙。
對於那股嬰氣來說,整個身體的筋脈被分成了兩個部分:在經過亂息與冰線膠着的筋脈時,嬰氣在冰線的“護衛”下走得有些慢;而在經過純陽內力溫養的區域時,簡直順暢無比。
華夏的內功武學中,氣走遍八脈就爲一輪,36輪方算是一個大周天。因爲當一個人的體內的氣行過36輪後,他的內力必然會有所成長。而在第一個大周天之後,“嬰氣”這種說法也正式成爲了歷史,因爲這股氣已經成爲真正的內
力。
錢楓荷雙手按着丫頭後心,她的額頭上不時蒸出重汗,陪上那白皙的肌膚,看着彷彿有塊白玉被置於火上給烤化了,看來極令人心疼。
童兵雖然在閉目運功,卻也爲她的狀況憂心起來。照錢楓荷的氣機來看,她此刻已經到了極限,此刻那條內功冰線還在支撐,都是憑這一股救人意念在堅持。現在這道冰線每堅持一秒鐘,就是對錢楓荷身體摧殘一分。
但是童兵沒有任何勸阻或制止的意思,每個人都有信念。作爲一個醫生,錢楓荷能夠拼着內傷救人,那是她的信念的選擇。
就像在面對奄奄一息的爛牙時,即便童兵早已預知“放過爛牙,孟筱翎就會有危險”,但他的信念依然選擇“勿可輕殺”。即使後來發生了這一系列的危險,童兵仍然不會爲了逃避危險而去殺一個沒有抵抗能力的人。
這種信念的選擇,任何人都無權干涉,童兵知道,他現在能做的,唯有盡力配合錢楓荷,排空小女孩身上那股亂息,將她安全救活。
錢楓荷似乎真的支撐不下去了,由她內力形成的冰線開始變得“冒進”。原先冰線總是精打細算,每次只纏住一小部分亂息,而現在,冰線纏繞的範圍開始擴大,頂着“暴走”的風險,將一大團亂息粗暴地捆縛住,拖往正確的筋脈。
感覺到被“侵犯”的亂息立刻反擊起來,來回亂竄的速度變得更快,還一次次下竄到腹部,撞擊童兵純陽內力形成的“防禦壁”。
“強撐硬扛,反壞人命。”錢楓荷心中一沉,原本平如鏡湖的心中此刻卻滿是懊悔的漩渦:“如今刺激到了這股亂息,病人怎麼撐得住?讓童先生的純陽內力入脈,護住病人筋脈的麼?不行,童先生內力熾熱一片,炙燙造成的傷害或許還在那股亂息之上……怎麼辦?”
心率儀剛纔一直在邊上發出“滴滴”聲,那是丫頭的心跳反應,但不知何時,這種生命的響動從錢楓荷耳中消失了。
“病人……病人心跳停止!”小梅滿臉驚惶。
耳中各種絕望的聲音,讓錢楓荷心中沉重無比,同樣沉下的還有錢楓荷那一對柳眉。強撐至此,錢楓荷早已汗如雨下,凝結在眉頭上的汗珠隨着她的動作成排滾落,打在牀單上竟能發出滴答聲。
氣機感應是一種極其玄妙之物,除了能感受到對方的內力異動之外,有時甚至能夠隱約體會對方的情緒思想。兩人的內功在丫頭體內時有交匯,錢楓荷魯莽之後的絕望心態,童兵已經略有察覺。他也很清楚,這股亂息如今再度受激肆虐,沒有了錢楓荷的內力,以丫頭的身體狀況恐怕難以承受。
“沒有心跳了嗎?”童兵努力保持着冷靜,這是一個在戰場上百戰而歸的人,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錢楓荷也感受到了童兵的氣機,她發現純陽功力仍然紮實的守護在原處,牢牢保衛着丫頭的丹田和下半身筋脈。這種沉穩,就連一向自認心境無波的錢楓荷都難以做到。
“因爲女孩是童先生親手送來的,所以他不能接收……”雖然很不願這麼直白,但錢楓荷依然用氣機頹然提醒着他:“童先生,我們失敗了。
”
“還沒有失敗。”童兵的氣機平淡的迴應道。
“我內力已盡,無法在制止這股走火入魔的亂息了。”隨着錢楓荷氣機的信號,那條冰線開始萎縮消失:“童先生的內力救不了人。病人體虛,靠她自己,是撐不過多久了。”
“沒事,她撐得住的。”
“童先生,我不知病人與你什麼關係,但還望你能冷靜面對。沒能救活病人,是我的錯,你這樣不撤走內力,只是徒勞耗費自身功力罷了。”
“普通軍人的基本素質服從,特種軍人的基本素質就是冷靜。”童兵的純陽內功忽然聚成一條比冰線粗獷許多的火線,猛得一下刺入了丫頭的手太陰肺經中。
錢楓荷內心一震:“童先生!你這樣會燒傷她的筋脈!”
“你不是說孩子沒救了麼?”那條火線不疾不徐地在手太陰肺經中運行着:“讓我試一試,事情也不會變得更差,不是嗎?”
錢楓荷這下才知道,童兵這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可是純陽功入脈會引發炙燙之痛,比走火入魔時的渾身麻癢還要痛苦。看到這麼小的女孩在不治之前,還要遭受這樣胡亂救治的苦痛,錢楓荷實在於心不忍。
她正要再勸,卻發現被火線走過的筋脈絲毫沒有被燙壞,丫頭的身體忽然一動,彷彿對這股熱量有了反應。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耳邊的“滴滴”聲重新響了起來!
“她的筋脈承受住了?”錢楓荷詫異之下,再度以氣機詳探而去,若論氣機感應,她比童兵更能觀察入微。很快,錢楓荷便找出了原因:“你的純陽內力,在和她的新生內力在一起運行……”
“這孩子的嬰氣是在我的內功下溫養而成,所以我猜她的功體也是偏陽性,這樣的功體,應該可以讓她的筋脈勉強可以接受我的純陽內力吧。”
“童先生,你這是在冒險!若是她嬰氣受你溫養不足,此刻早就被你燙得求死不能了。”錢楓荷氣機傳達出好幾種複雜的感情:“不過,褚老師說的對,你是個運氣很好的人。你的魯莽嘗試很成功,我能感覺到病人的內功越來越強,已經可以自行走大周天了。”
“因爲我經常做好事嘛。”童兵欣慰地迴應着:“老天通常把好運氣留給我這種人。”
見到丫頭逃過一劫,內力用盡錢楓荷再也支撐不住,安心地將氣機退出了她的身體。她的氣機一消失,童兵纔敢肆意釋放出那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運氣?龍組的人執行任務,從不會將勝敗賭在運氣之上,只有萬無一失的準備和計劃,纔是最強的“運氣”。
其實,就在丫頭心跳停止的一瞬間,童兵的腦海一片深邃沁涼,在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離開了病牀,彷彿進入空宙一般。
眼前黑色的無垠空間裡,無數條命脈憑空出現,命脈之間的節點上散發着微弱的銀光。無數個選擇就存在於這些節點之間,當童兵做出了某個節點中蘊含的選擇,他和周邊人的命運,就會從這一節點出發,迎向不同的未來。
織命預感,終於在即將決定丫頭生死的那一瞬間降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