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鄭南壽猶豫不決的請示,連國騰平淡地回答:“我們繼續回市裡開會。”
“就這麼簡單?不做些準備嗎?”鄭南壽變色道:“萬一米國人背後插我們一刀?”
“上車之前,纔是仔細檢查車子,仔細做準備的時候。”連國騰有力地打斷了部下的質疑:“等車子飛馳起來之後,不管是跳車還是等它自己翻車,都是一樣的結局。”
連國騰絕沒有練過任何內功,然而他的話卻蘊含着一股獨特的力量,話音的影子在整個車廂裡迴盪着。
“當初我之所以敢和米國第三國防部部長麥克亞瑟合作,就是看準他不敢破壞全球國防微妙的平衡。如果他真得敢喪心病狂,把病毒完全在華夏釋放出來,那我將爲上萬條同胞的生命負責,走上民族罪人的審判席。這是我選擇的風險,我是考慮過身敗名裂的下場後,才走出的這一步。”連國騰的表情變得鄭重起來,從他灼灼的目光中,看不到一絲對罪惡感的畏懼,有的只是滿溢出眼眶的覺悟。
“軍區長……”看着反光鏡中老首長的肅穆神情,鄭南壽握着方向盤的雙手不由得更緊了。
“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比我還容易傷感。”彷彿是一個情緒和氣氛的魔術師,正當車內空氣凝重起來時,連國騰卻又忽然聲調一揚,一股強有力的自信伴隨着洪亮的嗓音爆發出來:“就算麥克亞瑟是個徹底的戰爭瘋子,但他手下的人,未必會聽他的。”
“軍區長的意思是……老A?”
“不,他只是個很聽話的棋子,只會規規矩矩按照米國第三國防部的命令行事。沒有什麼主意,但也沒有任何的破綻。”連國騰否定道:“對付這種人,不花點時間軟磨硬泡,是應付不過來的,我現在還沒有精力,把功夫花在老A身上。”
鄭南壽不得不承認,對於老A這個人,連國騰的分析和他自己內心的看法如出一轍。然而,連國騰的自信並非來源於這個麥克亞瑟的左膀右臂,又會是誰呢?鄭南壽不禁想到了另一個人,他的眼神亮了起來。
“您是說金錢豹?”
“安吉麗娜是一隻真正的野獸,生活在刀尖上是她的宿命,也是她唯一會的生活方式。”連國騰笑了:“米國政府承諾的退休生活、大筆的金錢、安全的國外移民身份,這東西些在那隻母豹眼裡,就像垃圾一樣不值錢。”
“安吉麗娜現在……實際的立場……”鄭南壽發現自己竟有些不敢問出口:“是站在咱們這邊嗎?”
“確切的說,是站在風險一邊。如果老A能夠看穿他這位得力干將的需求,轉而提供給她更刺激的挑戰,或許她還會重新回到米國人的懷抱裡去。”連國騰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在心理學上這種手勢有兩種解釋,一種是自信,一種是自欺欺人的自信:“但是……我相信不管是老A也好,還是麥克亞瑟也好,都已經給不出比我更刺激的籌碼了。”
如此成竹在胸的結論,使鄭南壽即便心懷忌憚,卻也不得不小心地發出疑問:“您給了她什麼?
”
“很簡單,我可以給她童兵。”連國騰說罷又搖了搖手指:“或者說,只有站在我這邊,她才能繼續接觸童兵。”
“她一個王牌間諜……就這麼喜歡童兵?”
“嚴格來說,不是喜歡。安吉麗娜已經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了。一旦過上沒有任務的日子,不出一個月她就會精神崩潰。但是她本身又反感作爲一顆棋子被人利用,去捲入各種危險任務。所以她追求的東西很明確,就是既可以給她安全感,又能給她刺激生活的人。”
“童兵就是這樣的人?”
“以前安吉麗娜在豹組服役的時候,我將龍組所有的隊長、副隊長輪番派出去跟她合作過,也只有童兵一個人,纔得到了這隻金錢豹的認可。”連國騰說着,不禁露出了遺憾是神色:“可惜啊,若非童兵也是攜帶J元素的實驗體,我是真不想放他走啊……”
聽到連國騰話中再明確不過的愛才之意,鄭南壽下意識地微側過頭:“的確……他是我見過最棘手的人。”然後他又好像忽然意識到了另一件事,忽然擡頭道:“軍區長,難道在那個時候,你就已經開始做安吉麗娜的工作了?”
“敵人給我們送來這麼一把好刀,我怎會輕易放過?”連國騰露出嘲弄的笑容:“米國人以爲他們做得很逼真,其實越是周到的僞裝,才越令人懷疑,太完美的假象就是鏡子,只要是鏡子,一錘上去就會破!還沒等我試探幾次,安吉麗娜就已經主動找到了我,坦白了她雙重間諜的身份。”
“這……她這是爲什麼?爲了童兵?”
“爲了刺激。因爲麥克亞瑟的做法實在太小心,太講究無懈可擊。這讓她感到無趣。”
連國騰說得理所當然,然而聽到這樣的說法,鄭南壽除了咋舌之外,也只好再留心提示道:“光憑安吉麗娜,是不是有點太冒險了?萬一麥克亞瑟配合嫉妒罪徒去釋放病毒,她一個人會不會力量太單薄?”
“你顧慮的不錯,那個不正常的女人喜歡刺激,我卻覺得無懈可擊並不是一件壞事。”連國騰點了點頭:“之前,安吉麗娜已經幾次落到童兵手上,老A對她的信任應該是打了折扣的。所以,光是靠她,我還不能保證控制局勢。”
鄭南壽再一次聽出了弦外之音:“您還有備用的人選?”
“明少駒。”
“明少駒?!他不是一直潛伏在張琳秘書長身邊嗎?”鄭南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您是怎麼聯繫到這個臥底的?”
“我根本不用聯繫他。”連國騰的手指輕輕敲打着膝蓋:“只要把孟筱翎接到我這裡,他自然會主動來找我。”
“孟筱翎?”鄭南壽的級別限制了他的知情權,但能夠跟着連國騰做出這麼大的計劃,他的思維已經足夠彌補那些情報的缺失。儘管連“明少駒”的真名都不知道,也記不得“孟筱翎”到底是誰。但從連國騰的表情中,他已經將2個人的身份和關係猜了個大概。
連國騰能坐上這輛國家高官才能乘坐的車,
靠的絕不是憑空猜測,而是縝密的思維。既然他肯定明少駒會因爲孟筱翎這個人而屈膝,他就一定會。
事實上,連國騰的推斷完全沒有錯——如果陳帥沒有介入的話。
一陣微弱的震動從鄭南壽的胸口發出,比起其他通訊來,這種震動的幅度是那樣特殊,特殊到已經讓鄭南壽用皮膚就能感受到通訊對面的人究竟是誰。
他熟練地單手操控着方向盤,另一隻手從內袋中取出一枚芯片,裝進車座扶手處的一隻專用手機裡。撥動操控盤上的的輪盤,一隻機械臂緩緩後搖,將駕駛座扶手上的手機送到了後座的連國騰面前。
“是肖副官的通信。”做完這一切,鄭南壽還不忘補上了一句報告。
“這丫頭,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儘管嘴裡毫不客氣,連國騰卻依然毫不猶豫地接起了電話:“說。”
“叔……叔叔……我們……”
電話另一頭虛弱的聲音,讓連國騰的臉上的血色像真的鮮血一樣流失到蒼白:“琦琦?!你怎麼了?受傷了?”
“影鐵人……是影鐵人襲擊了我們,大家都……犧牲了。我……”
“童……童兵?不對,老A不是已經……琦琦,你現在在哪裡?秋明呢?我馬上派人來支援你!”
“不……我已經脫險了。”
電話另一頭的肖琦艱難地喘着氣,之前陳帥將她捆得太緊,她不得不用脫臼法暫時折斷了雙肩,這才從牛皮索中掙脫出來。此刻的她疼得滿臉都是汗,汗水從劃過她帶着恨意的雙瞳,匯聚到精巧而尖削的下巴,滴落到她腳邊的獵物身上。
低頭看着已經被打昏在地的孟筱翎,肖琦虛弱的臉上露出病態的滿足表情:“影鐵人被一班長他們牽制走了,我受了點傷,不過沒關係,孟筱翎落了單,現在被我控制在手裡……”
“孟筱翎……不要管其他人了,你到底有沒有事?”連國騰似乎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激動,他就像一個普通的父親,接到了女兒的求助電話一樣,整個人根本不能冷靜下來,像一臺隨時會爆炸的機器般危險。
看到這樣的反差,鄭南壽的車速都開始不穩定起來。
肖琦卻彷彿一點也不怕,她喘息着,帶着笑意:“叔叔,我沒有讓你失望,對吧?我再笨……再沒用……再比不上依婷,但是琦琦還是完成了任務。我現在的狀況,已經無力把目標帶回來了,影鐵人就在附近,他爲了孟筱翎殺了我們太多的兄弟,我會用孟筱翎的命,來給全組一個交代。”
“等等!琦琦……”
一聲槍響清晰地迴盪在車廂中,鄭南壽連呼吸都停滯了下來,他不敢擡頭,卻又無法自控地擡起眼皮,往後視鏡裡瞄去。原先自信的笑容,仍然倔強地僵死在連國騰的嘴角不願死去,而他的眉間——他的眉間微微向下一挑。學過一些微表情學的鄭南壽似乎回憶了起來,這或許這是一個人強忍皺眉的徵兆。
眉頭和嘴角正呈現出矛盾的神色,這代表着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