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榮養堂的鄭嬤嬤。
“鄭嬤嬤……”
跟在鄭嬤嬤身邊的小芽,走上前來,低頭看躺在牀上的紫蘿。“紫姐姐。”
“你們……”
“你不用擔心,我們沒打算對你做什麼,沒必要。”鄭嬤嬤上前爲她拉好被褥。“你這一輩子都無法再接近會首,一會兒你家裡的嫂嫂們就會來接你回去,等你養好了傷,就準備嫁人了。”
“你是……”紫蘿臀上灼熱的痛讓她神智不太能集中,“蒙哥家的……”
“蒙哥兒是我孃家侄孫,你們家的人做事太絕,好好的一樁婚事,不成就不成吧何必傷人至此,你自恃花容月貌,我家侄孫配不上你,我們也不曾死纏,何以你家兄弟要對我家蒙哥兒下重手?無非是你想攀爬高枝,怕人知道你原有婚約在前,才讓人對蒙哥兒往死裡打,你不知道吧蒙哥兒被人救了,而救人的就是會首及龍軍師。”
紫蘿說不上來心裡的感受,她不曾讓家裡兄弟對蒙哥下重手,可是她說什麼都沒用,如今已然既成事實,追究她知不知情已經無關緊要,只是幽州這麼大,兄弟們對人出手,竟會遇上會首他們,這事也未免太過巧會。
“我……”
“紫蘿姑娘莫忘了,當初你進山莊時,可是我教你規矩的,自那時起,我就一直在關注着你的一言一行,你的意圖早就表露無遺,甚至是會首成了親,你也不曾死心過,小芽可是看着你去收買了那些婆子丫鬟的。”鄭嬤嬤淡淡的說着。
紫蘿在鄭嬤嬤手下待過三個月,她原該從小丫鬟做起,可是一學完規矩後,表舅公就讓她進知書齋侍候,直接拔擢上二等丫鬟的份例,鄭嬤嬤當時便曾與表舅公爭執過,不過表舅公身爲外院總管,內院的黃嬤嬤給他面子,直接讓佔她二等丫鬟的缺,她是知書齋裡最大的丫鬟。
紫蘿淚如雨下,聲若蚊蚋:“鄭嬤嬤,我冤啊”
鄭嬤嬤緩緩走到她面前,輕聲的道:“你冤?我們蒙哥兒才冤夫人更冤她做了什麼?不過是嫁給了會首,便得讓你這賤婢在她背後下黑手?二少奶奶更加冤,身懷六甲容易嗎?因爲你心不有甘,便要讓她的孩子胎死腹中,好讓你將內宅管理不力的罪名往夫人頭上扣,我就不冤嗎?你是我教出來的,你做出這等事,會首難道就不責罰我?還有大少奶奶院裡,二少奶奶院裡那些婆子丫鬟,全都讓你的毒計牽扯進去,你冤?你有什麼好冤的?”鄭嬤嬤說到最後,氣惱的伸手用力扯下紫蘿牀上的繡袋,繡袋袋開被扯開,裡頭放的東西撒落一地。
紫蘿惶急的伸手徒勞的做些什麼,鄭嬤嬤見她着急,低頭細瞧撒落的一包包紙包,打開一看,香氣襲人的細白粉末,鄭嬤嬤一聞臉色大變,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瞪向牀上的紫蘿。
紫蘿見她已拆開紙包,紫蘿張口欲言,適巧外頭傳來畏怯討好的女人聲音,是她的嫂子們,紫蘿伸手想抓小芽想說什麼,鄭嬤嬤卻已示意小芽讓人進屋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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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爺幾個人走到半道上,就看到秋冀陽抱着小小走過來,秋老爺見狀皺着眉想說話,卻讓秋大爺攔住。“六弟,大夫還沒到,你怎麼就抱着弟妹出來,萬一吹了風着了涼可就不好”
秋冀陽沒說話,點個頭繼續往前走,後頭章嬤嬤笑着解釋道:“夫人暫歇的屋裡,沒有炕沒有地龍,擺了兩個炭盆還是寒氣逼人。”
大爺原就是不想讓父親在這個當口說話,因此章嬤嬤解說後,他便點頭表示理解:“那是該挪回來知福院裡。”
秋老爺看秋冀陽徑自走遠,身後跟着一羣丫鬟,忍不住皺起眉頭來。“這有必要跟着這麼一串人嗎?”
章嬤嬤曲膝福禮:“回老爺話,宮裡例規,侍候公主的人還要更多,夫人已然減省不少。”
秋老爺轉頭看她,章嬤嬤笑容滿面,對上秋老爺的怒目也毫不退縮。“夫人雖得皇上眷寵恩封公主,但對內卻不曾以公主身份自傲,只是這皇家的例規,禮不可廢,事關皇上的顏面,還請老爺體諒。”
雖不知秋冀陽爲何突然冷待秋老爺,不過章嬤嬤有些話卻不得不挑開來說。
秋老爺老臉漲得通紅,大爺青白着臉上前拱手道:“家媳多有得罪,還請嬤嬤海涵。”
章嬤嬤側身避過還了禮。“大爺此言差矣老奴一個下人,怎麼擔得起,大少奶奶也已受了處置,山莊裡卻還有人不老實,都是老奴的錯,沒把夫人交待的事情給辦妥。”
大爺聽了更是賠禮不迭,別人不知情,可大爺卻是最清楚不過的,自他們一家抵達景波山莊,內院之事就由大太太幾個人管着,大權根本沒有正式交到六弟妹的手上,可是一懲戒卻是連眼前這位陪房嬤嬤也給罰了月例。
想到這兒,大爺臊紅了臉,見妻子及二妹都不見人影,訕訕然開口問了句。
章嬤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大太太監看完杖責後,見夫人在休息,便去了廚房,二姑奶奶則是房裡的丫鬟請回去了。”
章嬤嬤說完便先行施禮退下,秋大爺看着章嬤嬤遠去,才轉身對父親道:“兒子送您回房吧”
秋老爺沉吟片刻後,最後決定去知福院守着。
“爹,六弟這會兒不會想見您的,萬一氣頭上說話衝撞了您,可不好。”大爺小心斟酌着勸道。
“是啊,爹,我們送您回房,我讓朝陽去六弟房裡守着,一會兒大夫來了,看大夫怎麼說,讓朝陽聽了立刻來回您。”二姑爺也開口勸道。
他也覺得岳父先前說的話,實在太過偏頗,眼下只能勸丈人先離開,免得六弟火氣上來出言不遜豈不糟糕。
秋老爺想了想,最後舉步回房去,身後的大爺幾個人大大鬆了口氣,一邊吩咐着小廝,去通知大太太及二姑奶奶忙完,就快些去知福院守着,一邊還細細叮囑着,千萬記得要將方纔老爺說了,讓六爺納妾收通房將六爺惹毛的事情,說與大太太及二姑奶奶知道。
兩個小廝點頭,分頭行事,二姑爺拉着大爺。“大哥,你說岳父可是累壞了,前與寶親王及柳家人出遊,怎麼回來後,會想出這麼不靠譜的打算來。”
大爺苦笑,與二姑爺舉步追上秋老爺。“父親是愛子心切,知道六弟妹身架子曾全散了,日後懷胎可能不易,再見到我們兄弟皆有子有女的,他能不替六弟打算嗎?”
“只不過這盤算,說出口來還真是涼薄。”二姑爺不免有些悲涼。
“六弟說七弟夫妻成親近十年,未曾有子女,父親其實並不怎麼在乎,畢竟那是收養的,又不是親兒子,更何況就是因爲他和八弟,母親纔會冷落六弟,你說父親怎麼可能對七弟的事情上心?”
父親對七弟八弟的其實也大不同,八弟的父親爲保護七弟,最後撒手人寰,身爲族長,對族弟的遺孤自然比七弟來的好。
“唉”二姑爺長嘆一聲。
前方落葉飄飄,山莊漸漸開始進入一片蕭瑟,大爺拉着二姑爺加快腳步,沒有閒空悲秋傷懷。
兩刻鐘後,由滄山別院趕過來的,不只大夫一個人,還有郎主夫人及側妃、小王爺朱平珏。
朱平珏在山莊門前下馬,側妃的馬車則是駛入山莊裡,直到垂花門前才停下,大爺他們在山莊門前接了朱平珏,想請他到榮壽堂去。
“不用了,看妹妹爲重。昨日分別妹妹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會昏倒?”朱平珏有禮的婉拒他們的建議,直問重點。
大爺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朱平珏也沒打算聽他們說,另一邊郎主夫人與側妃帶着大夫快步的進入知福院。
“這是怎麼了?小小怎麼會昏倒,這兩天在大佛寺也不見她不適。”側妃連珠炮似的對着章嬤嬤問道。
在等候大夫過來的空檔,章嬤嬤抓了平喜過來,將秋老爺對秋冀陽說的話,全打聽清楚了,這會兒正好一五一十的對側妃說分明,章嬤嬤輕聲快速的將事情交代了一番,聽完,側妃氣惱的停下腳步。
“那個老渾蛋。”
郎主夫人也跟着停下腳步,面上不顯,心底卻在盤算着,小小懷了身孕一事,現在真的不好說出來,雖然是入門喜,卻叫大夫不好說,因爲她會知曉,是用神通算出來的,而非把脈診出來的。
大夫看郎主夫人一眼,見她微不可見的朝自己搖首,知道她不想那麼早告訴大家,小小懷孕的事,又聽了章嬤嬤適才的話,心裡就有了主意。
“丫頭,要不我們就說小小是給大少奶奶氣着了,回來後又氣惱,紫蘿三人做的事,所以氣暈了?”大夫以心音跟郎主夫人出了主意。
“那你孫女婿那兒呢?也不說?”
“他?當然要跟他說,不然誰保護我的寶貝小曾孫啊嘿嘿你生娃,我就沒趕上,這回你爹我要全程守着我的小曾孫。”
大夫笑得樂顛顛的,前頭引路的丫鬟忍不住回頭看,郎主夫人忙喚道。“老爹,你剋制一下,不然一會兒人家當你瘋了,連把脈都不讓你把,就把你丟出府去。”
大夫被這話驚得一噎,連忙鎮定下來。
進了知福院,大太太及二姑奶奶、三太太、四太太一起迎了上來,秋冀陽守在內室裡,大太太請側妃她們在外頭坐,側妃堅持要進內室見女兒。
“今兒昏倒的若是貴千金,大太太可在外頭坐得住?”
“那是,那是。”大太太連忙將側妃與郎主夫人往內室請。
雖然大夫是郎主夫人的親爹,不過這事,只有秋冀陽和小小知情,連側妃都不知道,因此他進內室把脈,丫鬟們還是將幃帳放下,只讓小小的手伸出來。
大夫坐到一旁的錦杌上,細細把了脈,說是憂思過重、加上太過勞累所致。
秋冀陽聽了盯着大夫直看,大夫訕笑兩聲,轉身去外頭開藥方.秋冀陽本要跟過去,最後看了郎主夫人一眼後,決定待在內室裡。
“你們都下去吧”
側妃讓屋裡侍候的人全下去。
丫鬟們窸窸窣窣地退下,安梅最後一個離開,離去時不忘將內室的帳幃拉好。
側妃和郎主夫人走到窗前的大炕上坐下,秋冀陽見她二人神情肅穆,知有話要說,將小小的手放入被中,仔細的爲她拉好被褥,才轉身走到炕前。
“你坐。”側妃指了靠牆的交椅,待他坐下後才問道:“我聽章嬤嬤說,你爹認爲小小無法生育,要你收房納妾?納的那個妾還指了那姓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