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睜開眼,看到的是富貴吉祥團花牡丹圖樣的頂篷,耳邊平穩綿長的呼息,暖烘烘的體溫,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秋冀陽就躺在她的身邊,深刻的臉部線條,在睡夢裡雖然柔和了些,卻也沒柔軟到那兒去,眼下一片淺黑,眉頭緊皺着,兩手緊緊的將她擁在懷裡。
小小偏着頭想了下,似乎,似乎從常圠城脫困後,他夜裡總是習慣把她摟在懷中,雖然之前也曾這麼做,但他的心境卻不同,遭劫前,他擁着她入眠,那是心滿意足的歡喜,那是得償所願的甜蜜。
可是現在,卻是恐懼着會失去,所以要攢緊不放手。
小小轉過身伸手去摸他的臉,他動了下沒醒,卻是將手收攏,半轉過身子,整個背部就跑到被子外頭去,小小很費勁的將被子拉好,然後探到他身後輕拍着,像是在拍哄着小孩子一樣,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漸漸放鬆下來,手臂雖仍環着她,卻鬆開來不再讓她被箍得死緊,小小輕舒口氣,聽着他胸膛強勁有力的心跳聲,他身上的男性氣息環繞着她,奇異的安全感讓她在暖呼呼的被窩裡,又沈入夢鄉。
再醒來,秋冀陽已經不在身邊了。
小小敞開手整個人躺平,好一會兒後,才起身盤腿運功,待她收功揚聲喚了一聲,安竹、安菊才端着熱水領着小丫鬟們,魚貫進入內室。
“夫人可醒了,側妃和老親王妃都打發人來看過,問起了沒”安竹笑嘻嘻的道。
“嗯,老太太呢?沒打發人來吧?”小小接過安菊手中擰乾的溫熱帕子問。
“老太太沒派人來,我聽曉月姐姐講,老太太跟她說,讓夫人能睡就儘量睡,等再顯懷一些,可能就不好睡。”
小小將擦過臉的帕子遞給安竹,點頭道:“老太太生過好幾個孩子,她說的肯定不會錯。”
安竹接過帕子,笑道:“齊六姑奶奶也是這麼說,不過齊夫人倒是說,能睡,卻也不能睡得太多,該走動還得多走動,讓您別成天坐着。”
小小笑着點頭:“六爺呢?”
“六爺一起就去園子裡,原要練劍,結果秋護衛長說不成,只許六爺坐着練功,什麼都不能動。”
“大夫也在喔大夫什麼也沒說,就看了六爺一眼,六爺就乖乖打坐練功。”她們從福安山莊來的,自然曉得秋冀陽在山莊裡是說一不二的主兒,秋護衛長倒還罷了,那是他親二叔,是長輩,被管着自然得從命,可是大夫……這個人不過就是寶親王帶在身邊,沒啥名氣的大夫,他只不過看了六爺一眼,六爺就二話不說的從命,實是出乎人意料
小小掩嘴輕笑,看着安竹爲自己梳髮,心裡明白得很,大夫肯定是念叨了一大通話的,只不過旁人都沒聽見罷了內容不外乎大夫費盡心力才把他的傷給治了,小小長途跋涉不顧肚子裡的孩子前去相救,她可以想見,冀陽哥哥坐下練功時,肯定是一臉無奈。
大年初六,百業已開市,五皇子預定這天起程返京覆命,老寶親王與寶親王天還沒亮就前去送行,小小冷眼瞧着,覺得這真不是情誼深厚所致,而是兩父子要看着這位貴人離去。
以前交情也還算不錯,可這回五皇子縱着身邊侍候的丫鬟女官們放肆,讓老寶親王和寶親王是暗惱於心。
朱平珏從除夕那天醉得狠了,隔天起來就沒給五皇子好臉色看。
老寶親王惱得很,孫子可是他的,五皇子拿他身邊那些富含野心的丫鬟女官來沾惹他孫子幹啥?攏絡?朱平珏要是個好色的,房裡早就通房姬妾無數,豈會空房至今?要給,他這當人祖父不會給,需要他一個隔房的伯父來給?想攀高枝,五皇子年齡大美妾多擠不上去,不會巴着五皇子的兒子們去?
南方嬌娥北地佳麗,朱平珏見得豈會少,多情愛嬌才藝俱佳的清倌名ji,明媚端莊的大家閨秀,嬌俏妍麗的小家碧玉,京裡想攀這門親事的人多着,不只相準了正室的位置,就連妾室的位置也有人搶着要,寶親王一直擋在兒子跟前,老寶親王因爲蘇千靈的事,就算幫孫子看好了人選,卻不好爲孫子訂下婚事,直到皇帝賜婚。
秋冀陽是情有獨鍾,家中兄弟多,秋家素無納妾收通房的例,就算他這房無所出,也不需要他廣納通房妾室好開枝散葉,朱平珏卻不同,寶親王府自祖父這一代就只餘他一人,祖母又獨生一子,父親年少時雖育有庶子,他們福薄命短,不及長大就夭折,他完婚後,只怕月牙得要擔負極重的生子壓力。
想到這些朱平珏的心情就快活不起來,面對挑起他愁思的五皇子,自然更沒臉色。
寶親王少時對父親干涉他,以婚事管轄壓制他十分反感,輪到自己有兒子,柳依依時時提醒他謹記教訓,兒子自有主張,果然,皇帝封賞小小時,還不忘爲他賜婚,可見他早拿定主意了。
因此側妃將兒子派去回訪榮城那些襄助救難的富戶,他沒有反對的讓兒子去了,還將龍大總管派去幫襯着。
論理,朱平珏的身份在那兒,回什麼禮啊直接包個園子,請那些名門富戶的當家們赴會,就算謝了他們慨慷解囊,何須他一家家上門去謝,還不是爲了有個名正言順的名頭,把他和五皇子隔開來。
永福莊裡也在忙着收拾,準備返京。
老寶親王和寶親王早就都準備好要回京的,只誰都沒想到,秋冀陽和龍從文去常圠城接人,竟會出這麼一番波折。
年初六,送走了五皇子,接着他們也要動身回京城,朱平珏特地讓人把側妃、小小兩人的馬車裡的被褥多放了些,寶親王知情瞪着兒子良久,朱平珏扯着嘴角笑,寶親王狠敲他額頭一記,搶了他老子要做的事。
秋同陽與方隨風要送侯靜回家,秋鳳陽卻要跟着六嫂,不與他們同行,侯靜氣嘟嘟的不肯回家,也吵着要跟小小回京城去,方隨風身爲她的表兄,只得提點表妹,在未來公婆面前還是收斂些的好,才讓她乖乖的回侯家去。
出了永福莊便兵分兩路,秋同陽等人去了侯家,而老寶親王一行終於踏上歸途。
杜真與龍從文同車,可謂是苦不堪言,龍從文雖也受傷,但還是有事得做,杜真與他不同,他做的可是力氣活,這會兒讓大夫瞧過之後,下了禁令,三個月內請好好靜養,可以練內功,外功嘛如果日後不想成殘,就好好養着。
得,他跟着朱平珏上天下海走南闖北,從來不坐車,現在卻要一路坐車回京,悶也要悶死他啊
龍從文是閒不住的,朱平珏和秋冀陽時不時上他的車來談事情。
他們談的事情,對杜真來說很複雜,若是胡惟在,他還有個能聊閒事的伴,杜真搔搔頭,頭痛的發現自己關在馬車裡,真的啥事也不能做,就連他最愛喝的酒也不能喝,他想到了好動的小小,怎麼能忍受被關在馬車裡,忍不住好奇的拉着秋冀陽問:“三師兄,小郡主成天關在馬車裡都在做什麼?”
“你問這個做什麼?”不等秋冀陽回答,朱平珏先反問。
“小郡主是個好動的不是嗎?現在又懷了身孕,在馬車裡頭肯定是很悶的吧?她怎麼熬得住?我才待了幾天就受不了了。”
龍從文一本正經的道:“看書、繡花、打絡子,跟丫鬟們閒聊。”
“二師兄怎麼那麼清楚?”
“因爲我聰明。這種問題還用得着問嗎?嘖”龍從文翻個白眼,轉頭對秋冀陽道:“我聽說懷孕的人,最好別看書,別得傷眼,繡花這種事也別做。”
秋冀陽點頭,打算下午就跟小小說,朱平珏則皺着眉頭。“那她不無聊死?”
“要不一會兒打尖時,大師兄出去外頭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麼小玩意兒可以解悶的,多買一些回來吧除了小郡主,五師弟也很需要解悶。”龍從文道。
朱平珏應下了,心裡卻算着後頭車隊裡有多少受傷的暗衛,既然要買,就早些打發人去,他起身出了車廂,迎面而來的寒風捲着細細的飛雪襲來,他眯起眼朝車旁的暗衛打了招呼,跟他交代幾句,那暗衛點頭掉轉方向往後頭的馬車去,每一輛馬車都停留一會兒後,才帶着人趕往前頭的小鎮。
當夜投宿的客棧裡,人手一個小玩意,有人拿的是九連環,有人拿的是投壼,幾個人湊在一起玩起來,他們本就武藝不凡,才能讓秋展捷選進寶親王的暗衛隊裡。他們與親王府中的侍衛隊有些不同,侍衛隊的人大都是隨侍主人出門,或是負責府中安全,暗衛隊的人則是跟在寶親王身邊,常常要盯梢跟蹤,護衛寶親王的安危等等,常年隨寶親王在外奔波,不喜拘束愛自由的性子,偶有受傷,也只是一兩個輕微皮肉傷,從不曾如這次般受到重創。
暗衛隊的人此次也死了人,受重傷的也不少,心情鬱結了好些天,這會兒有東西解悶,自然就玩開來。
秋二叔伴着寶親王來探視,聽到這吵嚷聲,不由黑了臉。“這些兔崽子”說着就要舉步進院子去。
“別。”寶親王伸手攔了他,“天有不測風雲,發生那樣的事,也不是他們所願。”
“他們身爲暗衛,職責所在,不能輕忽,他們讓人輕易得手,是該重罰的。”
寶親王則嘆道:“你要計較也等他們傷好透了再說,現在這會兒,他們心裡還自責着,大夫也說了,他們的皮肉傷他能治,可心裡頭的難受,他可治不了,再說這些兔崽子是你一手拉拔大的,你總不希望他們一蹶不振?要教訓他們,不急在一時,等他們養好了傷,接下來你要怎麼整治也才能盡興。”
秋二叔只得由着他們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