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隊緩緩起動離開冬照城時,城門上幾個黑衣衛士,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一行人離去。
“大哥,我們就這樣放他們走?”一個年紀較輕的黑衣衛士,聲音有些拔高的追問。
被稱爲大哥的中年黑衣衛士轉頭冷睇着他:“主子的命令,你想違抗?”
年輕衛士一窒,“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難得有機會,能把那高傲的嘴臉給打下來,他會很高興。
大哥冷哼一聲,厲眸掃視了衆衛士一圈。“侯爺的命令就是好好的跟着,千萬不能讓他們在侯爺的領地裡出事情。”
“大哥,世子那裡……”
大哥黑霾着臉,聲如寒冰:“世子是你的主子?記清楚了,我們的主子只有侯爺。”
城垛上幾個黑衣衛士點了頭,隨着領頭大哥下樓,他們身上的似甲非甲的戰衣,走動時,竟然毫無聲響,反倒是守城的將士們,身上披的戰甲行動間發出金屬的摩挲聲,讓他們皺了眉頭。
他們一走下城牆,兩個原縮在一旁樓梯上打探的小兵,湊在一起悄聲交頭接耳,而後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了下,才一前一後下了樓梯,他們兩沒有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落在守城的將士們眼裡。
午間這城牆上發生的事,一一傳入冬照城附近小鎮的鳳閣裡。
此地鳳閣的分閣主姓錢名鎮守,卻不知道有這件事,他正應寧陽侯府應管事之邀,在冬照城裡赴宴,這消息越過他,由代管的副分閣主派人直接傳到秋冀陽手中。
福安商業協會旗下的鳳閣,從來都是以各種店鋪來掩飾,有小香料鋪子,也有賣五金雜貨的店家,這間鳳閣是家當鋪,分閣主自然是東家,而朝奉吳孚就是副分閣主,他透過管道,得知會首從別處蒐集冬照城的消息,心裡一涼暗道不妙。
考慮了幾個晚上後,決定不跟錢分閣主說一聲,反倒是直接讓下面的人盯緊了青鳥們,更送出消息,但凡有寧陽侯府相關的消息皆收,價碼好談。
果然就收到了黑衣衛士們及世子的暗樁們的動向。
秋冀陽面無表情的接過貴喜手中的信柬,眼裡流露出滿意喜悅之情,倒讓貴喜一怔。
“看來,這位吳分閣主倒是個機靈的。”
“會首您看,這消息可靠嗎?”貴喜遲疑着。
車隊暫停在路旁的林子裡,九峰山近在眼前,原應一鼓作氣上山,不想卻是秋老爺喊暫歇。
秋冀陽自然是照辦,讓車隊駛入林中空地休憩,朱平珏帶着自己幾個小廝在附近閒逛,順便訓話兼鼓勵一番。
雖然對那個小廝在城門的表現,很是滿意,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褒貶各半,最後再賞了一兩銀子作爲獎勵。
他們往常在龍大總管身邊,便是以做個好管事自勉,萬萬沒想到,做個好管事,也要會演戲。
安梅與安蘭服侍着小小下車,在林中散步,反倒是喊着要車隊歇息的秋老爺,一直待在車裡不肯下車來。
安竹守着小小的座車,而安菊與蘭香壓車,兩個人只敢坐在車轅上透透氣,根本不敢下車來。
齊家姑嫂卻是車子還未停妥,便急着下車,也不等分派侍候二人的小丫鬟,便自行走遠。
章嬤嬤也下了車,就近在馬車旁走走,梅香一直讓章嬤嬤的小丫鬟看着,一下車就跟着她,讓梅香頭痛不已,想甩脫她,卻萬沒想到這小丫鬟像沾溼的麪糰般,怎麼也甩不開手。
遠遠的,她看到會首與那個叫貴喜的,一起走向林子,一轉頭,夫人在安梅與安蘭服侍下,慢慢的走往另一邊,喜悅激動讓她的心怦怦地直跳着,雖然在戶外,不可能發生什麼事來,但是梅香想到能接近會首,臉蛋就羞紅了,呼吸開始急促,整個人讓興奮充斥着,眼睛閃亮着,腦子更是飛快的轉着。
身邊的小丫鬟很機靈的察覺出她的不對勁,看了下梅香方纔看的方向,心裡有些明白,正想着要如何跟章嬤嬤通信息時,就見梅香忽地盯着擺放夫人箱籠的馬車,那馬車邊站着兩三個丫鬟,其中一個丫鬟正對着她們的方向微笑。
梅香提腳就往那丫鬟走去,章嬤嬤派來的小丫鬟只得跟上前去,腳步聲在石子聲沙沙作響,梅香見小丫鬟跟過來,嘴角一撇眉頭一黯,一擡頭看到眼前那丫鬟正笑盈盈的迎着她,忙綻開笑容走上前去。
“貴珠。”梅香笑着跟對方打招呼。
“梅香姐姐。”貴珠笑盈盈的曲膝跟梅香行禮,在章嬤嬤隨小小嫁進門後,秋冀陽從榮養堂鄭嬤嬤的小丫鬟裡挑來侍候章嬤嬤的,她對景波山莊裡的丫鬟不是很熟,見到貴珠時,有些訝異她的相貌長得好,珠圓玉潤豐腴,福氣好生養的體態,是鄭嬤嬤口中通房丫鬟的好人選。
她們在榮養堂挨棍子受訓時,曾聽較年長的小丫鬟道,知福院的貴珠長得福態,若是夫人要挑通房,這般福氣好生養的,一定不能太早讓她去侍候爺。
那時她們幾個年紀小的聽不懂,賴着那幾個丫鬟說清楚,其中一個羞紅了臉,說:“我聽鄭嬤嬤和內院總管說,貴珠是天生媚骨體態豐嬈,若是侍寢,肯定是當姨娘的份。”
“這話說的,貴珠我見過面若銀盤,五官清秀罷了那有你說的那樣。”另一個大一點的丫鬟鄙夷道。
“這可不是我說的,我聽鄭嬤嬤問內院總管,貴珠要放到那個院子去,內院總管就說了,這般絕色當然是留給會首來享用,不然豈不便宜了別人去。”
“鄭嬤嬤和內院總管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就是……”幾個丫鬟笑得曖昧,臉上紅暈嬌差可人,讓小丫鬟印象深刻,現在見了,方知原來貴珠長得這個模樣啊
圓潤的臉蛋眉眼秀麗,身材微微豐腴,見人就笑,看似個好性情的人,她頭上梳了烏蠻髻,一身玫瑰紅的夾棉衫裙,纖細的腰上繫着豔紅的荷包繡着紫色並蒂蓮。
小丫鬟定下心來,貴珠和梅香已經笑着打完招呼,貴珠見小丫鬟跟上前來,將她引介給一旁的丫鬟們,幾個丫鬟對小丫鬟能在章嬤嬤身邊侍候,很是豔羨,一時就圍着她七嘴八舌的問個沒完。
小丫鬟年紀尚小個頭不高,叫幾個丫鬟們一圍,便失了貴珠和梅香的身影,她心裡着急卻也不知如何是好。
主子們紛紛回車上了,丫鬟們才散開去,小丫鬟遠遠的瞄到一個看似梅香的身影,跟在會首身後,上了一輛馬車,她忙打算提起裙腳邁開腳步追過去,就聽到身後有些遲疑的叫喚聲。“翠雲你要上那兒去?”
小丫鬟轉頭一看,梅香正站在自己身後十步之處,她質疑的再轉回頭望向那輛馬車,一個身形酷似梅香,衣着顏色也神似的丫鬟退下來,那丫鬟緩緩走來,小丫鬟仔細一看,不對,那不是個丫鬟,是個媳婦子,人稱謝元家的,是在老爺身邊侍候的。
“你在發什麼呆啊?”梅香走上前來,拉着她的手往章嬤嬤的車走去,小丫鬟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梅香,只見她面色潮紅,神色鎮定微有掩不住的興奮之色。
安菊讓同壓車的一個叫翠芳的小丫鬟,過來找安梅。
安梅下了車與翠芳低語幾聲後,抓了把糖給翠芳,翠芳笑嘻嘻的跑回放箱籠的車上,貴珠坐在門邊,見她上來,笑眯眯的跟她問道:“上那兒去了?這麼開心?”
“安梅姐姐給我糖吃。”翠芳甜笑着回了貴珠,轉頭對安菊道:“安菊姐姐,安梅姐姐說先不要找了,一會兒到了莊子裡,再找也不遲。”
“嗯。”安菊點頭應道,隨即低頭繼續打絡子,貴珠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是要找什麼啊?安菊妹妹說一聲,我們幾個也好幫着找找?”
翠芳眨着眼睛看着貴珠,安菊則頭也不擡的回道。“原是怕要下雪,想幫夫人找鶴氅出來,既然安梅姐姐說不用,那就先擱着吧一會兒到了地方卸下箱籠再慢慢找。”
側妃家既有布莊又有繡莊,夫人又是側妃的掌上明珠,夫人的嫁妝中有的鶴氅肯定是名貴又少見的珍品。
貴珠幾個是三等的丫鬟,翠芳更是纔剛分派進來的,聽到有稀奇的,難掩好奇的問:“安竹姐姐,夫人的鶴氅很特別嗎?”
安菊擡起頭,看着眼前幾張好奇的臉,她在貴珠那張臉上看到了好奇豔羨以及些許篤定的神色。
她低頭看着翠芳,翠芳朝她眨眨眼,安竹笑出聲來。“不特別,側妃給夫人的鶴氅,雖然是上品,但是比不上前年送老太太的那件棕色羽緞白狐裡,那一件啊爲了這棕色的羽緞可是讓側妃足足費了一年的功夫,才讓人從西境給帶回來……”
安菊說的天花亂墜,唬得貴珠幾個是一愣一愣的,反倒是蘭香坐在一旁,嘴角翕翕,數次張口欲言,考慮再三後又咽了回去。
另一邊,安梅跟翠芳說完話後便轉回小小身邊,秋冀陽收了信息,與朱平珏回先前坐的馬車去商議事情,也好讓小小好好的休息一番。
小小的車裡,除了齊六姑奶奶外,就只有她和安梅、安蘭及安竹,安梅上車後,便將方纔梅香與貴珠接觸的事,與小小說了。
小小沉吟半晌後,終於明白四嫂房裡的嬤嬤爲何挑了梅香,又挑了貴珠。
“你們之前都不曾跟那貴珠接觸過?”小小頗好奇鄭嬤嬤和內院總管,對這位貴珠的評價。
她想到了先前那紫蘿。
那般嬌媚可人又如花似玉的一個大姑娘,因爲想攀高枝,不惜作賤別人,因而遭人報復被逐出山莊去,還連帶牽累了她的親戚。
那麼這位貴珠,又何德何能,讓兩位嬤嬤將她特意安置到新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