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莊的大門前站了一羣人,引頸期盼着秋老爺一行人回來。
除了剛懷孕的七太太及纔出月子的五太太沒到場,秋五爺、七爺及八爺領着總管、管事們,還有後山的徒子徒孫們,也在師父們的帶領下,統統站在大門前守候。
“一早就守一次了,這會兒真的是回來了吧?”開口抱怨的小男孩,身着深灰短打,窄袖上壓了一條深藍邊條,他是剛入門不久的弟子,邊條細窄,腰際繫着深藍腰帶上,也綴着銀灰圖樣,胖胖的小手揉着愛睏的眼睛,抓着師兄的背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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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聲,一會兒讓師父聽見,你就倒大黴了。”年紀大點的男孩朝他噓聲,另一個窄袖上壓了一粗三細邊條的男孩,低頭看他一眼,微不可見的嘆口氣,在他身前蹲下幫小師弟整理腰帶。
不到十歲的小師弟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擡頭看看天際,厚實的雲壓得很低,細細的雲腳彷佛要滴水下來,心裡想着不會開始飄雪吧?祖師爺還沒回來,他們得在這兒等着,萬一下雪可怎麼辦?
馬蹄聲響徹雲霄,大家以爲久候的人終於要到了,興奮難耐的紛紛翹首往山路盡頭瞧去。
秋家莊大門前的山路,風馳電掣的騎士,飛快地朝他們而來,離他們二十步之遙停了馬,領頭的人身着青色道袍鼠灰色披風,翻身下馬將馬交給副手,自己緩步走向等在門前的衆人,身後的幾個大漢銳利的眼神一掃,讓那些年紀尚小的弟子們不由自主垂下眼,不敢直視他們。
“五爺,六爺的車隊就要到了,請您讓人卸了門坎,六夫人身子不適,老爺交代了讓車隊直進二門。”領頭的護衛朝幾位爺作揖行禮。
穿着暗綠直裰的五爺忙轉身讓人照辦,身着寶藍團五福直裰,披着寶藍色鶴氅的七爺輕聲問領頭先回來的護衛:“六夫人沒事吧?”
“六夫人身邊特意請了兩位懂醫的親戚陪着,……”這幾個護衛是跟着秋冀陽的,以往也來過秋家莊,是個直爽性子的人,但此刻他看了下守在門邊的衆人,最後終究沒有往下說。
七爺和八爺兩個交換了一眼,八爺接着道:“各位一路辛苦了,秋總管安排他們去休息吧”
秋總管上前哈腰曲膝招呼着,要領路帶他們進秋家莊,爲首的護衛卻搖搖頭。“我們還得回去。”說完有禮的拱手道別,快步走回同伴身邊,接過副手遞過來的繮繩,利落的翻身上馬,朝衆人頷首示意後,一羣人便掉轉方向,策馬飛奔而去。
秋家莊門下的弟子,看着遠去的身影,眼睛閃閃發亮,若是能得了六爺的青睞,入了福安商業協會當差,不曉得多好
五爺見護衛們走了,想了下,轉身與幾位師父們作揖行禮,垂着眼低聲道。“幾位師父辛苦了,我看還是領着他們先回去吧考較他們的事,本也不急在今日。”
秋冀陽有多看重新婚妻子,看看兩個時辰的行程硬是讓他拉成了四個時辰,車隊未到,先遣人來說一聲,即可見一斑,當下爲首的大師父點頭,與幾位同伴商議了下,便拱手爲禮,帶頭領着弟子們從角門進入可直通後山的夾道。
瘦高的七爺看着師父們領着弟子們消失在角門後,才走到五爺身邊:“六哥回來肯定累得緊,真要他去考較後山那些人嗎?”
五爺笑眯着眼:“他們可是秋家門下,六弟既是秋家人,幫着考較弟子們,也無可厚非。”
七爺不再多說,指着仍在大門佇立的總管、管事們及僕役們問:“既然要直入二門,這兒也不用留這麼多人吧?”
“讓他們都下去吧,留原職司門房的人就好。”
不一會兒功夫,人就散的只剩幾個人,八爺擡手搔搔頭,對着五爺嘴角翕翕,終是嘆息一聲,轉身要走回去。
五爺在身後喊了他一聲。“八弟想去接父親?”
八爺嘴角一勾,轉過身像個孩子,興奮的點着頭。
“那我們過去吧順便練練輕功。”
“好啊好啊”八爺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眉眼流露出歡愉。
五爺朝七爺點個頭,七爺無奈的揚起笑容道:“五哥你們去吧我會看着他們打點好的。”
五爺拍拍他的瘦弱的肩頭道:“就勞煩七弟了。”說完便與八爺兩個,朝冬照城的方向,踩着家傳的輕功身法離去。
七爺站在大門前,眼睛滿是欣羨,看着他們遠去才輕嘆回神,見身旁低垂着頭的僕役們,他揚聲道:“動作快一點,老爺就要到了,該做什麼就快做什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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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未亮等到了黃昏,才終於盼到了秋老爺等人到家,車隊直入二門,秋家莊佔地寬廣,外院是一個個標準的四合院整齊挑列,院落間有着參天古樹及植被花草間雜着,只不過時近隆冬,松柏蓊鬱深沉的綠,夾雜其中只餘枝椏的花木,冬天的蕭瑟已在九峰山隆重登場。
不過今天老主人回來,還帶了久違的六爺及新媳婦,處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熱鬧氣氛驅走了冬的寂寥。
外院的小廝管事們走起路來輕盈快捷,而與之大不同的,是內院裡,僕婦丫鬟們小心張望不安的臉。
秋老爺由五爺、八爺扶着下了車,內院總管忙上前曲膝福了福。“老爺回來了。”
“嗯。”
“老太太在正屋裡候着呢”內院總管圓圓的笑臉,絲毫不因秋老爺冷冷的響應有所改變。
秋冀陽與朱平珏下了車,見小小的馬車緩緩停妥後,安梅先下了車,接着是安蘭、安菊,卻是久久不見小小下車,他跟朱平珏告了罪,舉步走過去,齊表嫂扶着安梅的手下車來,擡頭看到他,笑着道:“夫人睡得正香,原想要喚醒她,又想到她一路上不安寧,就沒讓人吵她。”
“多謝表嫂。”秋冀陽拱手爲禮,齊表嫂半側了身回禮。
“我去喚她,到家了,還是得去見我娘。”
齊表嫂點頭讓了路,秋冀陽一上車,暖暖的車廂裡,燃着橘香,小小正擁被睡得香甜,粉臉睡得紅撲撲的,髮絲柔軟的包裹着小臉,他嘆了口氣。
莫怪齊表嫂不想吵她,他上前掀了被子,邊輕喚着小小。
小小睜開眼,發現耳邊沒有規律的馬蹄聲,車輪也不再轆轆作響,她擡眼望進秋冀陽深邃的眸裡,輕笑着問:“到家了?”
“嗯。”秋冀陽扶她起來,拿過擱在一旁的小襖爲她穿上。“怎麼睡得這麼沉?”
“表嫂說車子裡氣悶味道不怎麼好聞,用陳皮放在熏籠上頭烤,真的很香,寶寶也喜歡哦。”
小小說着摸摸肚子,扁扁的小腹裡竟然有個一個小傢伙躲在裡頭呵
“小傢伙就安份了?”
“嗯。”小小隨手挽了個纂,從旁邊拉了條絲帶,往發間纏繞固定,秋冀陽轉頭找了一下,在小几上看到一個小匣,一打開看到好幾枝簪子,還有小巧的鳳頭釵。
正在考慮拿那一把簪子,小小已經探頭過來,隨手拿了枝金鑲玉簪花的簪子,往頭髮上一插,秋冀陽從旁取來披風爲她穿上。
爲她攏好披風卻遲遲沒有動作,小小疑惑的擡頭看他,他晶亮的眼睛有着難解的情緒。
“冀陽哥哥怎麼了?”
秋冀陽嘴角翕翕,良久才道:“你準備好要見我母親了嗎?”
小小失笑。“冀陽哥哥,我們回來,不就是爲了見婆婆嗎?怎麼還需要準備?”
秋冀陽伸手摟緊她,低啞着聲:“她一直對我很不滿,對這樁婚事很不滿……”
“我知道,她對我很不滿。雖然我覺得她這樣待我,很不公平,不過呢,我大人大量,不會跟她計較這個的,你放心好了。”小小從披風下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擡起頭對他甜笑着。
秋冀陽沒說話,母親沒將顏荔蓮送走,還留在秋家莊,他不知道母親打算如何,卻能猜想母親會給小小臉色看,怕小小受委曲。
朱平珏在外面輕咳了聲,提醒他們。
“走吧早些拜見母親,我們也好休息。”小小放開他輕推了他一下。
秋冀陽輕聲嘆息,終究是得面對的。
秋老爺等着兩個小輩下車,見他們兩個走過來,才彆扭的丟了句疑似天冷小心些,含糊不清的語句後,便走上抄手遊廊往東邊的角門去,過了角門是一條夾道,往北走幾步就見一個穿堂,走過穿堂便是正屋二進的院子,順着抄手遊廊往北穿月洞門,來到第三進院子,他們走過西廂轉進三間帶耳房的正屋。
堂屋裡已坐着老太太、七爺及媳婦們,小一輩的則由奶孃僕婦帶着,站在一旁。
見秋老爺領着五爺、八爺及秋冀陽夫妻、朱平珏走進來,衆人紛紛起身見禮。
“小王爺真是稀客。”老太太淡淡的掃了丈夫及兒子們一眼,纔對朱平珏淡淡的道。
“老太太不嫌棄的,小侄倒希望能常到秋家莊來。”
“小王爺是貴人,您要到秋家莊來玩,我們當然是歡迎之至。”
一陣寒喧後,秋老爺就讓人侍候着秋冀陽和小小拜見老太太,丫鬟們在地上放了厚厚的墊子,秋冀陽小心的扶着小小跪下後,自己才跪下來,夫妻兩個一同叩首,然後小小接過丫鬟遞給她的茶盤。
“老太太喝茶。”小小雙手高舉茶盤,甜糯的道。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轉頭瞪着丈夫,這算什麼?不由分說就要她接了媳婦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