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親王府外書房,朱平珏坐在地上第二張交椅,端着青瓷喜鵲登枝茶盞,慢慢的喝着茶,老寶親王坐在書案後方,氣定神閒的寫着字,燈花爆了一聲,外頭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就見翠緹侍候着月牙進來。
“祖父、相公,喝點甜湯吧”月牙從翠萍手上接過托盤,兩個丫鬟就留在書房外,僅她一人走進書房裡。
“嗯,乖孩子。你先擱下,我們一會兒再喝,你先回房去歇息,今兒也累一天了。”老寶親王慈和的對端了一碗甜湯過來的月牙說。
月牙點頭,把甜湯放到書案角落,又走向朱平珏,朱平珏把手中茶盞放到一旁的幾桌,拿起托盤上的甜湯喝了一口,又放回托盤。“好了,喝完了。”
月牙瞪他一眼,才輕聲的道:“大師兄可聽到外面的流言了?”
“你說呢?”朱平珏伸手撫過月牙的手,月牙反手拍掉他的手。
“小小聽了之後,有些不快。”
朱平珏點頭:“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你們……”月牙遲疑的轉頭看老寶親王一眼,他正端起甜湯,見她看自己,便朝她露出安撫的笑容。“沒事,你先回房吧”
“聽話,快回去。”朱平珏也附和。
月牙只得將托盤留下,“還有一碗是給父親的。”
“嗯,去吧””朱平珏起身送月牙到書房外,對兩個丫鬟厲聲交代要好好侍候小王妃回房,翠緹兩個是知道翠安擅闖書房後被髮落的,見俊美和善的小王爺如此嚴厲的臉色,忙慌張點頭應諾,月牙推了朱平珏一記。“你別這麼兇,把她們嚇得連話都說得不利索了。”
“快回房去吧”
“我還要去母親那兒。”月牙嘟着嘴,“母親今天也不快活。”
朱平珏倒不知道母親不悅,“娘是因爲那件流言……”
“不,不是。好像是鳳陽的事,讓母親想起以前的事來,我們回內院後,章嬤嬤只匆匆提了個頭,沒時間往下說,只囑託我多陪陪母親說話。大師兄,我怕。萬一我沒讓母親心裡舒坦,反而更生氣,可怎麼辦?”
“放心吧我娘不是那種會遷怒無辜的人,當然,你若有事犯到她手裡,那就得小心,她趁這時候發作你。”朱平珏逗她。
月牙擔心的抓着他的手,“那怎麼辦?我不知道有沒有事犯在母親手裡……”
朱平珏一板正經的安撫她。
寶親王帶着龍老總管及龍大總管連袂走過來,“別逗她了,快些把事情解決了,你好回房陪月牙去。”寶親王大步流星而來,書房侍候的人請安聲此起彼落,翠緹和翠萍急忙曲膝福禮,月牙紅着臉掙脫被丈夫緊握的手,朝寶親王福禮。
寶親王朝她一笑。“快回房吧今天忙一天了,回去好好歇着,平珏一會兒就回去。”
“是。”
朱平珏見父親進了書房,又交代翠緹兩幾句,看着人走了,才轉身回書房。
書房裡已燃上香,寶親王正看在托盤上的甜湯,見兒子進來,便指着甜湯道:“你就全喝了吧”
朱平珏微苦着臉,上前一口飲盡,龍大總管看他喝完了,喚人進屋來收拾,又命人沏了茶送來,待人將茶送上退下之後,龍大總管才起身長揖:“真是對不住老親王、親王和小王爺。都是犬子的事給大家添麻煩了,還害姑爺的名聲受損。"
老寶親王擺擺手,“與你何干,與從文小子何干,這件事是那個背後作歹的人不對,冀陽那小子確實是無妄之災。”
龍大總管臉色微沉,程家當年做事不厚道,害了他家兒子不打緊,如今守寡回國,不先回婆家直奔福安山莊去作啥?若說一路上需要依附秋家莊保護她們的安全,回到京城了,天子腳下難道那些外國的惡人還敢作怪?
說穿了,無非是程秀自己有私心罷了
新寡不及一年,便思改嫁。幸好當年程家反悔,否則兒子若娶了這種女人,豈不可悲。
“柯家人難道不知柯泰過世?否則怎麼會由着她領着孩子亂竄,也不扶靈回鄉?”老寶親王不解,不是說程家是書香之家,祖上還當過寧州布政使?程秀的父親還曾任國子監祭酒,怎會教出這等不知禮的女兒來?
“程家要真是好的,當年也不會由一個小姑娘口出惡言,以禮應該長輩出面,好好的退婚纔是。”朱平珏道。
“你錯了,真要是講規矩的書香世家,就該好好的履行婚約,退什麼婚”寶親王冷哼。“這事我跟冀陽說了,由他做主,我們全力支持他便是。”
老寶親王點頭:“是該他出面,畢竟人家是欺到他頭上去的,他打算怎麼做?”
寶親王沒說話,倒是龍大總管開口:“說來還是從文不肯成親惹的禍,若是他早早娶妻生子,程秀也不至於直奔福安山莊而去。”
“她手中真有韓川國丞相的把柄?”老寶親王問。
“這就不得而知了。”朱平珏看着祖父回道。“我倒是好奇她從韓川國到景波山莊,這一路難道都不曾遇到難?她到底是真遇到了難,還是奉命而來?”朱平珏說完,就見寶親王若有所思的輕敲着椅臂。
“鳳閣應該可以查清楚吧?她到京裡都多久了,這件事應該早查清楚了吧?”
“哼,那可不一定吧?爹,你當冀陽是神啊?我們想得到,他卻未必想得到。”
“那你明日辛苦一點,親自去一趟福安山莊,跟他說讓他的人去查吧”
朱平珏點頭應下。
又商議了些雜事,才總算散去。
※
柯家有人在京裡經商,得知那流言的第一時間,就將消息傳回荊州的柯家本家,柯家雖早知柯泰在韓川國死於非命,也派了人去協助程秀料理後事,可沒想到他們去到當地卻撲了個空,柯家在韓川國的宅子早已人去樓空,跟附近人家一打聽,才知柯老爺一死,就有人上門尋事,柯太太帶着孩子愴慌而逃,留下的姨娘們,沒兩天就與家人將屋子搜刮一空。
看着殘破不堪的宅子,柯泰的兄長柯平和柯安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宅子裡僅餘柯泰的牌位,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被搜刮乾淨,就連正房前兩根彩漆柱子上的金泊都被撬得一乾二淨,其他的東西就更不用說了,當初安宅時,從老家運來的一尊白玉觀音也不見蹤影。
他們狼狽的返家,跟母親說了之後,母親就鎮日落淚,擔心着孫子的下落。
沒想到弟妹竟是帶了孩子跑到京城去,還傳出這種流言來。
柯家族長命他二人去說話,面對一屋子長輩,他們被罵得頭都擡不起來。
“你們兩即刻啓程,去將泰哥兒的媳婦帶回來,還有她的兩個孩子一併帶回來,有什麼話,給我們祠堂前說明白來,還有,把流言裡的那男人也給我們帶回來,讓他在我們祠堂裡說清楚來。泰哥兒人都死了,他名下的財產那兒去了,叫他們給我交代清楚來,哼哼,可別是泰哥兒媳婦兒拿去獻給姦夫去了。”長老之一悻悻然道。
族長坐在上首悠然的抽着水煙,其他幾位長老們左一句,右一句的,逼得柯平、柯安兩個人只能應下。
柯家兩兄弟踽踽而行,柯家村大石道兩邊的住家門前,不時有人探頭張望着,看到他們兩走過,便動作飛快的縮回門裡去,只開着條門縫往外瞧,待他們走過,就三三兩兩的溜出來,湊在一塊兒交頭接耳。
“都是那女人惹的禍。”
“唉泰哥兒也不好,他怎麼就那麼貪心,跟布……”柯平正要往下說,卻被兄長掩嘴摀住,他瞪大眼看着柯安,柯安朝他噓了一聲,左右張望了一下,才放下手來。
“哥你……”
“收聲。”柯安狠瞪着弟弟,“你想死啊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話,難道你不懂得?”
“我……”柯平說了個頭,最後還是憤然放棄。
“我們到河邊說去。”柯安拉了弟弟往村外的小河走去,小河邊芳草萋萋,飛鳥不時下伏啄食魚兒,不遠處有漁夫正在灑網,小徑柳樹下,幾個村婦邊高談闊論邊搗衣,柯安與弟弟閃過她們,走在河邊的淺灘。“我問你,流言當中的男方是何人?”
“不就是福安商業協會的會首秋冀陽嗎?”若問天下人誰最令人稱羨,當秋冀陽莫屬,柯平羨妒的說道。
“我且問你,你可知三弟妹與三弟成親前,曾與人訂親,你可知此人是誰?”
“誰?”
“秋冀陽的師兄,寶親王最倚重的得力助手之子。”
柯平愣了下,“那這流言不就……”
“這流言看來並非是真,連與三弟妹有關係的人都會弄錯,其可信度可想而知。”柯安若有所思,柯平此時想到了秋冀陽如今的身份。
“那族長他們打算……”
“哼,那幾個老傢伙在打算什麼,估量着我不知道。”看弟弟疑惑的樣子,他便笑道:“你看不出來嗎?彵們想要罷佔三弟的財產,你想,盼鴻若被族長他們認定不是三弟的兒子,三弟妹又名聲有瑕,到時候不是被浸豬籠,就是將她休出柯家門,三弟這一房的財產……”
“大哥,不對啊,還有我們在不是,三弟妹若被休出門去,盼鴻又被族長他們說不是柯家的子孫,那三弟的財產,該是我們兩個來分纔是。”
“若我們兩人因爲辦事不利,被族長他們責備了,他們不就可以全權掌控了嗎?”
柯平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長老他們叫我們去京裡,把三弟妹和秋冀陽一併帶回來的目的在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