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寶親王妃匆匆趕到怡心園時,只見到歪在怡心園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的侄女,蘇婉麗應是已哭了一段時間,抽抽噎噎的靠在大紅灑金的迎枕上,蘇婉雁則坐在地下的玫瑰椅,玫瑰紅纏枝玫瑰椅被襯得蘇婉雁粉雕玉琢,她姿態優雅的喝着茶。
怡心園的正主兒朱明珠卻不見人影。
侍候朱明珠的嬤嬤見寶親王妃與蘇二姑奶奶連袂而來,趕忙上前福禮。“郡主呢?”
寶親王妃原也開始改口叫女兒公主,但想到女兒日後要以公主的身份遠嫁,她就不捨,所以還是叫明珠爲郡主。
“郡主……”那嬤嬤遲疑的瞟了坐在炕上的蘇婉麗一眼,那粉裝玉琢的嬌人兒正淚眼汪汪的看着寶親王妃。
“大姑姑。”
“郡主呢?”寶親王妃看也不看蘇婉麗一眼,徑自問跪伏在地的嬤嬤。
“郡主在小樓。”
“二姑姑。”蘇婉麗伸出手,嬌弱的要人安撫。
蘇婉雁低頭淺笑,看來高高在上的明珠表姐要吃大虧了,對上這麼一個富含心機的小壞蛋,光端着架子是沒有用的。
“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到園子裡逛逛嗎?怎麼會跑到這兒來?”蘇千晶笑問。
蘇婉麗擡睫看蘇千晶一眼,見她朝自己微笑,想起出門前父親的交代,眉垂嘴扁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樣子,對寶親王妃告狀。“侄女兒在園子裡逛得好好的,明珠表姐見着了,也不知那兒得罪了她,一開口就辱罵侄女兒爹孃,侄女兒氣不過,這才上前跟明珠表姐理論,才一不小心崴了腳,大姑姑,侄女兒真不是故意跟明珠表姐頂嘴的。”
寶親王妃美眸沒有一絲火氣的看着她,蘇婉麗被看得有些心虛,可又還沒達到目的,眼珠子一轉,拿起絹帕掩面嚶嚶啜泣,寶親王妃看她一眼,也不說什麼,在炕桌另一邊坐下。
“請大夫了嗎?”
“請了,已經讓人去請了。”
侍候的人裡頭,只有那個嬤嬤和幾個小丫鬟,玉蓮她們幾個完全沒看到。
寶親王妃忍不住撫額哀嘆,當年她若不那麼傲,而是對寶親王服軟,他們之間是否就不會出現柳依依呢?或是,依然會出現她,但寶親王不至於會對她專寵如斯?
她是跟着祖父長大的,因爲祖父寵愛,她與孃親、妹妹相處的時間很少,雖然她是知道妻妾之間的相處,永遠不可能和平共存,不是東風壓西風,就是反過來,西風壓東風,若是妾室多幾個,妻妾連手對付其它的妾室,也不是沒有的。
祖父對她的疼寵,讓她的童年、少女時期過得非常的優沃,然而成親之後,夫君遠行數年不返,她甚至與他交談的次數的屈指可數,如今回想,她不得不懷疑,祖父對她的教導有不盡完美之處。
她畢竟是女兒身,不是男人,蘇家是商家,這麼多年倚附在寶親王府的權勢之下,沒有得到寶親王的支持,生意竟做不出京城去,她當年根本不是祖父與父親所說的下嫁,她是高攀。
難怪寶親王在成親後,完全的不屑於她,偏她還高傲的認爲自己是下嫁,他應該要把她捧在手心裡,像祖父與父親一樣,好好的呵疼她纔是。
一步錯,步步錯。
當柳依依進了寶親王府的門,她還是高傲不屑的與之爭鬥,認爲那般軟弱倚附男人的模樣,實在令人作惡,她不屑爲之,更不屑與她一較高下,結果就是丈夫完全不進她的院子,連見都不見自己一面。
她的明珠可不能再犯這個錯。
今日,她不學着如何應對蘇婉麗,待她成親之後,她要如何面對丈夫的小妾們使的萬段手段?
當初的自己,有孃家人幫着出主意,也不過落得一個空有名份的下場,連圓房都不曾,若不是從公公那裡下手,她那來的女兒?
那她的明珠呢?她要嫁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去,山高水遠的,她若遇上像柳依依那樣,有心計、有美貌又掌握了丈夫心的小妾,豈不只有慘敗的下場?
“大妹,就勞煩你回去跟二嫂說一聲,婉麗既然受了傷.就讓她在我這兒,好好歇息幾日,也好跟我作伴。”寶親王妃轉頭對蘇千晶道,蘇千晶臉一僵,似乎有些反應不及。
“大妹?”等不到響應,寶親王妃又問。
蘇婉雁在她身後輕推了下,蘇千晶才反應過來,“是。”
“婉雁也一起留下來吧婉麗受了傷不好走動,你留下來也好跟她解悶。”
“是。”蘇婉雁應聲倒應得快,惹得寶親王妃轉頭看她一眼,蘇千晶皺着眉看她,而蘇婉麗則是偷偷從絹帕後狠狠的瞪她,蘇婉雁不好意思紅了臉道:“侄女兒不常與大姑姑相處,原以爲大姑姑是個嚴肅的人,沒想到這般溫柔和善,心裡就想着若能多親近親近大姑姑該有多好……”
蘇婉麗聽了幾乎要跳起來怒斥她,卻又礙於自己受了傷,不好隨便亂動,只能把手裡的絹帕當成是她,用力的擰着絞着。
蘇千晶在一旁看到蘇婉麗的舉動,幾乎要呻吟出聲了,若是被寶親王妃看穿一切,日後就別想再有機會留在寶親王府住了
卻不知寶親王妃起了別樣心思,要將蘇婉麗和蘇婉雁留住,她視而不見蘇婉麗的小動作,對蘇千晶道:“回頭就勞煩大妹跟二嫂說一聲,她家兩個閨女兒就留下來與我作陪。”
“好好好”蘇千晶連連應好,對寶親王妃不詢問明珠,蘇婉麗受傷的原由,也不曾掛在心上,反正蘇婉麗她們能留下就好。
蘇婉雁雖感疑惑,但達成目的就好,至於蘇婉麗,總算等到大夫來,一頭白髮的老大夫瞧了她的腳踝後,在她微腫的右腳腳踝上給她紮了一針,疼得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直掉,老大夫見了都不忍,加開了藥給她,囑咐她不要走動,多坐着休息,惱得她頻頻給蘇婉雁白眼看。
寶親王妃送走老大夫後,對怡心園的嬤嬤吩咐一聲,將東廂整埋出來,給兩位表姑娘住,蘇千晶見狀便告辭離去。
待蘇婉麗與蘇婉雁都安頓好後,她便徑自從月亮門去了花園,在花園入口不遠處有一幢三間廂房帶兩耳房的屋子。
寶親王妃去了屋子的廂房,讓人把玉蓮叫過來。
玉蓮來時,已知蘇婉麗在寶親王妃面前說的話,進屋福了禮後,她便站在寶親王妃坐的美人榻前,動也不敢動的靜候着。
“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玉蓮小心翼翼的看着寶親王妃的臉色,輕聲的道:“親王妃,大郡主真的沒與婉麗姑娘發生衝突,婉麗姑娘一到怡心園,不顧看門的婆子攔阻,就領着人長驅直入,直闖正房內室,不曾跟大郡主見禮,就隨意亂動大郡主的東西。”
“然後呢?”寶親王妃閉上眼,深吸口氣後又問。
“大郡主看了婉麗姑娘一眼,不理會她就領着奴婢們到沁心樓去了。”玉蓮低着頭輕聲的道。
都讓人欺到屋裡來了,她竟然不戰而逃?還有,蘇婉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寶親王府中,如此對待朱明珠?憑的是什麼?仗恃的是何人?
“那婉麗怎麼受傷的?”
“婉麗姑娘受傷了?”玉蓮驚呼,寶親王妃冷眼看她,不像裝的,不由低下頭來沉思,婉麗竟然敢騙自己,難道她就不怕自己會拆穿她的謊言?
“明珠不曾對婉麗說什麼話?”
“沒有,大郡主一句話都沒跟婉麗姑娘說。”
“好大的膽子你竟敢跟我說謊?婉麗可是跟我說了,明珠辱及她父母,她氣不過才上前與明珠理論,也才因此不小心葳了腳的。”
玉蓮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親王妃,奴婢怎敢欺瞞您,大郡主真的沒跟婉麗姑娘說話,奴婢真不知道婉麗姑娘如何會葳了腳。”她抖着聲,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屋子裡除了她磕頭的聲響外,一切寂然。
寶親王妃坐在美人榻上,面沉如水的看着玉蓮,一個勁兒的爲朱明珠澄清着。
玉蓮越磕心越慌,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沒底氣,她不知道寶親王妃想要什麼,她只知道,若自己沒有給寶親王妃想要的東西,只怕自己將會磕死在這兒,想到這兒,玉蓮的汗水直流,她跪着的青石大磚上,滴落她的淚與汗,不多時,血絲開始滲入淚水與汗水滴落的水漬裡。
一旁站着的嬤嬤見着,不忍的別過頭去,手心裡一片溼,現在她同情玉蓮,但她很明白,同樣的命運也將會落到自己頭上。
遠遠的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屋外此起彼落的請安聲,不一會兒,門簾響動,朱明珠衝了進來。
“夠了吧娘兇她作啥?我連理都沒理那賤丫頭,她受傷葳了腳,關我何事,娘罰玉蓮做什麼?”朱明珠伸手將玉蓮拉起。“起來,你主子我沒做錯事,你求饒什麼?”
“哈你跟我兇什麼?嘎?人家都欺到你屋裡了,你倒好避了開去,現下人家傷了賴到你頭上,我問你,你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問娘啊蘇家人敢這麼囂張,一個丫頭片子就敢領着人闖到我的內室去亂動東西,不是娘縱出來的嗎?”朱明珠紅了眼,長這麼大,雖然與朱映柔爭寵從沒贏過,但也不曾讓人這麼欺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