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前行,趕車的是小山,其它人及載着行李的馬車,都進了景波山莊。
小山有些分心,因爲車裡傳來的片斷,讓他知道,自家太太何以心慌。
這些日子他陪着太太及姑娘去看了大夫,去廟裡求籤,情況很不樂觀,太太本就心情不好,再加上姑娘臨到山莊門口,搞了那麼一場鬧劇,逼得小王爺的兩位師弟很不高興,雖然還是帶他們去了滄州別院,可是,小山悄悄的嘆口氣,心想太太和姑娘肯定沒注意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兩位除了是小王爺的師弟,也是會首的師弟。
且不說秋會首無意於自家姑娘,就算有意,她真以爲得罪了秋會首的師兄弟,就會有好日子過嗎?可是奇怪的是,自己這麼一個不識字的小廝都懂的道理,爲何姑娘這個識字的不解呢?
小山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同情起自家老爺來,在外辛苦奔波勞累,都爲了誰啊?家裡的太太不省心,生不出孩子不打緊,她連小姑都教不好,老出狀況扯老爺後腿,就太不應該了。
將來啊!他要娶個懂事的,明理的,美不美沒關係,太太和姑娘自長得不錯,所以太太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老爺,還以爲老爺看不出來,唉!
說起來,他的年齡也差不多了,他得先去跟他老孃打個招呼,免得被塞一個他不想要的老婆,那就慘了。
車廂裡,因爲紅玉適才的話,實在太過直接,紅雲聽蒙了,曾媚清無法相信龍從文竟然威脅嫂嫂。
“他憑什麼啊?他憑什麼這樣威脅你?就因爲他是福安商業協會的人嗎?明明就不過是個下人嘛!他還不是得聽秋大哥的吩咐做事。”反應過來的曾媚清,果然不出何定華所料。
曾太太抹着淚,現在實在不想面對這個永遠不清楚自身定位的小姑。
“姑娘,只要老爺在福安商業協會裡工作一天,他就是得聽從龍軍師的話。”
“你說什麼?”曾媚清生氣的瞪着紅玉,無法接受紅玉話裡的事實。“我大哥可是福安商業協會裡高高在上的大統領,可不是個聽人使喚的下人。”
“姑娘,你誤會了吧?福安商業協會裡,高高在上的是秋會首和龍軍師,還有福安山莊裡的龍總管。”
“你胡說。”
“我是胡說嗎?你有注意過,我們每回去福安山莊時,龍總管的態度嗎?還有老爺對龍總管、龍軍師的態度嗎?那可是恭恭敬敬的。”
“你胡說。”相比於之前的嚴詞厲色,這一次,曾媚清色厲內荏,氣虛得很。
“紅玉,別說了。”曾太太抹着淚,低聲道。
“太太,不是紅玉放肆,可有些話不說明白,姑娘是一輩子想不明白看不透的。”紅玉鄭重的對曾太太說。
曾太太嘴角翕翕數次,最終化爲嘆息,朝紅玉點頭。“我知道你是個明白的,你就挑明瞭跟她說吧!”
“是。”紅玉朝曾太太福了一福,轉向曾媚清。“姑娘,我們在路上巧遇小王爺,爲何他讓胡爺及杜爺護送我們去景波山莊,而非請我們去滄山別院?”
“我怎麼知道?”曾媚清瞪着紅玉道。
“因爲身份不相當。說起來,天陽國雖不輕商,可也絕對高不到那裡去,老爺雖在福安商業協會當差,說起來與秋會首的家僕沒什麼兩樣。我們是老爺的家眷,在小王爺眼中,我們就跟方纔引我們進內院的管事嬤嬤身份是一樣的。”
“你說什麼?”曾媚清一聽惱了,伸手就掐向紅玉的脖子。
紅玉絲毫不畏怯的迎視她。“小王爺、小郡主是皇親貴冑,他們的身份高貴,姑娘也曾混跡街頭,難道不知道皇族在天陽國裡代表着什麼嗎?”
“可寶親王還不是娶了商人女。”
“姑娘說的是京裡的還是隨侍在側的側妃?”
曾媚清眼裡掠過疑惑。“有何不同?”紅雲也一樣疑雲滿腹,她也看着紅玉,不能理解,爲何紅玉懂得這些,她就不明白啊!
“京裡的那個且不說,側妃家是皇商,柳家布莊繡莊做的不止是一般人的生意,他們最主要的生意可是內務府,再說,姑娘應該也聽過柳家女被皇帝御口親封公主的傳聞吧!”
“聽過。”
“那不只是傳聞,當年我家未敗,我祖父隨皇帝側,親耳所聽親眼所見,皇帝封柳氏女爲公主,只是柳氏堅不入宮不受封。”
曾太太晙了紅玉一眼,原來她家祖輩曾隨伴君側,那麼近的臣工,一朝獲罪便是落架鳳凰,再尊貴的身份也只能淪爲人奴。
“你跟我說這些幹麼?”
“不管姑娘怎麼想,秋會首與小郡主的婚約是不會更改的,難道姑娘以爲自己貿然上別院去,就能讓這樁親事黃了嗎?”
“哼!你方纔說那些身份的差別有什麼,我們還不是見到了老親王妃她們。”
紅玉笑道:“是啊!姑娘與太太是見到了老親王妃幾位,可她們聽姑娘說什麼了嗎?”
沒有,其實曾媚清什麼都來不及說,也什麼都來不及做,原想着見到小郡主,她要叫她放了秋大哥,自己和秋大哥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奈何,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光看到那粉妝玉琢水靈模樣的小郡主,曾媚清便自慚形穢,再見到那爽利不造作的舉止,她更是覺得自己渾身不自在,雖然小郡主露面講的幾句話,與秋大哥親密並立不合嫂嫂所言的閨秀言行,可是她做來就是再自然不過,令人不覺違了閨儀。
“若是姑娘今日貿然要求去滄山別院,順利見到了秋會首,姑娘想跟秋會首說什麼?”
“說……”曾媚清一窒,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見狀,紅玉心裡冷笑,面上卻仍是維持着恭敬。“姑娘已不是三歲小娃,做事可以隨心所欲不在乎後果。”
曾媚清難掩怒火,可是想到紅玉連自己掐她都不怕,一時想不出來如何壓制她,不由氣得滿臉通紅,卻拿紅玉沒辦法。
“以前姑娘做錯事,還能推說自己小不懂事,所以請人擔待些,然而,姑娘今時早已及笄,不是小姑娘了。做事尚且如此不顧及兄長前途,婢子真是爲老爺感到傷心。”
“我何時做事不顧及大哥前途了?”
紅雲坐在曾太太身邊,輕聲的問曾太太:“太太,我怎麼覺得紅玉不像個普通的丫鬟啊!”
“她確實不是個普通的丫鬟,她是官奴。與我有些相像,卻又有不同。”
紅雲滿頭疑惑,曾太太卻是輕笑道:“我家好運,獲罪的只有爲官的父兄,可是家產抄沒了一大半,若非老爺當時娶了我,只怕我要賣身入青樓以償債。”
“太太?”
“紅玉家可能是全家獲罪,連女眷都被髮賣,與人爲婢爲奴。”
紅雲終於瞭解了些。“太太,我記得入罪發賣的官婢,可就是終身爲婢,紅玉卻總道她年紀到了,就可離去?”
“那就不知道,也許是發賣時有人動了手腳吧!”曾太太知道在抄沒時,若是有人頂替了身份,原本的千金可能就成了家生子,而有一線生機,頂替的千金卻可能是成了官ji。
她細細打量紅玉,看來紅玉就是如此吧!原是天之嬌女,一朝成了丫鬟,侍候着的是這麼一個張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曾太太悚然一驚,自己的算盤該不會全被紅玉看在眼底吧!思及此,她不禁神色複雜的注視着紅玉。
那邊紅玉絲毫不知曾太太的反應,她冷冷的看着曾媚清。
“姑娘方纔也聽見龍軍師說什麼,我剛纔也說了,姑娘還是不懂嗎?”
“難道秋大哥會聽他的話?”紅玉聽了曾媚清的問話後,嘲諷的看着曾媚清。
真是見過笨的,還真沒見識過這麼笨的。
“姑娘,福安商業協會裡秋會首之下第一把交椅便是龍軍師,再來是龍總管,老爺,老爺不過是鏢局的大統領,老爺可管不到福安商業協會裡其它的生意。”
“你胡說。我大哥是堂堂福安商業協會的大統領。”
“京城裡鏢局的大統領。出了京城,老爺這大統領還是得與其它鏢局的統領們商議事情的。”不過看起來,曾媚清是完全不明白。
“什麼意思?”
“福安商業協會以下所屬鏢局都設有統領一職,也就是姑娘以前所待過的鏢局的局主,只是因爲老爺對局主的印象不好,秋會首便聽了龍軍師建議的,改成了統領一詞,而老爺之所以爲大統領,是因爲京城裡福安商業協會的鏢局就有四家,秋會首讓老爺統管四家鏢局,所以才稱他爲大統領,實際上,京裡四鏢局都各有統領在。”
“那表示我哥哥很重要,不是嗎?”
“是的,但龍軍師說了,就是因爲太倚重他,讓他成親多年無子嗣,對親人不夠關注,於心不安,所以打算要他好好休息。”紅玉慢慢的說,彷佛在教一個不解事的孩童。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姑娘再想着黃了秋會首的婚事,那就表示老爺對姑娘關注不夠,纔會讓姑娘做出這種事情來,老爺需要時間好好陪伴姑娘,自然差事就得交給別人去辦了。”
“也就是說,我哥可能就不再是大統領了?”
“是的。”紅玉見曾媚清總算明白,不由暗鬆口氣。
“那有什麼,只要秋大哥娶了我,只要我開口,大哥的差事就回來了。”
紅玉瞪大眼不敢置信,自己講了這麼多,曾媚清沒聽懂嗎?曾太太也不敢置信的望着曾媚清,這張狂的小姑腦子其實非常不清楚吧!
紅雲呆在一旁,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老爺要是丟了差,以後日子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