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評語

“固關未見一兵一馬,建奴沒有從龍固入山西,全旅仍在畿南。”

十二月初六日傍晚,京師天空還殘留着最後一絲光亮,低沉的暮鼓聲在空中飄蕩。內城的一處大宅書房內,臉色微紅的楊嗣昌急促的呼吸着,手中拿着幾張呈文紙微微抖動,他面前站着的是兵部職方司郎中沈迅,沈迅埋着頭不敢作聲,等待楊

嗣昌消化手中的消息。

最近楊嗣昌身體欠佳,十一月下旬稱病了七八天,十二月初才又上班,但有時仍不能在內閣當值,今天午後就回府了,沈迅是從兵部追過來的。

建奴肆虐京畿,但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尋常的攻破一個兩個城池,對朝臣的刺激已經不算很大,沈迅是不會傍晚還趕到府邸來打擾他。

好半晌之後,楊嗣昌的呼吸才平復下來,他舉起手中的呈文紙對沈迅問道,“何時收到的?”“都是在午後,先是接到固關何起龍塘報,稱關內外道路未見奴一兵一馬,屬下頓覺事關重大,着提塘官覈查今日所收山西塘報,查證之後再派人送來給老先生,

跟着又有保定巡撫張其平並巡按二人,上本彈劾盧象升,內閣無人票擬,送進宮裡去了。事涉勤王勁旅茲事體大,下官務必稟告老先生,就是擾了先生調養。”

楊嗣昌擺擺手,眉頭緊縮的走了一步又停下,“張其平彈劾盧象升何事?”

“擁兵不救,坐望觀寇。彈劾盧象升坐望南宮失陷,無絲毫救濟之意,其二是……獲鹿也失陷了,彈劾盧象升逗留堅城,虛應故事。”“獲鹿,獲鹿離真定府不過五十里。”楊嗣昌扭頭大步走到沈迅面前,“督臣、撫臣、鎮臣雲集真定,不過五十里外,又豈止一個盧象升坐望,他張其平在做什麼

!”沈迅搖搖頭,“獲鹿求救之事之前已有奏報,屬下委實不解,兩萬多兵就在真定城下,五千多兵在城內,五十里不過半日行程,爲何十日之間竟無救援,說個坐望

失陷都是輕的。”

楊嗣昌出一口氣又問道,“午後盧象升處可有塘報?”“盧象升塘報稱已經斷糧數日,若所言不虛,該已斷糧十餘日,且稱保定、真定各州縣皆緊閉城池,見官兵近城則射箭放炮,意思請內閣再督促地方州縣,務必要

保證行糧。另外亦稱龍固乃僞報,二十九日續發令信召回王樸所部。”

楊嗣昌轉頭看向沈迅,“二十八日才讓王樸去倒馬抄前,二十九已改前令,至今近十日,那王樸可有返回?”

“塘報中未說及。”“王樸會返回嗎?”楊嗣昌突然怒喝道,“那王樸是何等人,陳新甲不知,他盧象升還不知道不成,恇怯逗留之將,這般得了回山西的由頭,離了他盧象升的跟前

,無論龍固有沒有建奴,王樸都不會扭頭回去,定然都是悶頭往山西跑,拖到建奴出關纔好。”沈迅默默點頭,宣大三鎮之中,大同鎮兵力最強,但王樸的風評最差,年級輕輕當上大同總兵,很大程度是依靠了將門餘蔭。同時王樸觀風辨色的本事很強,上次的涇陽驛大捷的時機就選擇得非常合適,建奴入寇一個月,官兵無一勝蹟,從上到下都需要一個勝利,在高起潛上報高陽大捷的背景下,盧象升只能配合,兵

部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了,結果讓王樸生生得一大捷。“他盧象升在京師時候怎麼說的,定要大撲大殺兩陣,那時建奴兩路集聚,他便一門心思要去撲殺,現下分作數路,他卻徒然尾追,迄今一月未見一撲一殺。”楊嗣昌在書房內急促的走動,他手臂猛地揮了一下,聲音都撕破了,“十餘州縣都破了,兩萬多邊軍勁旅連建奴在什麼地方都一概不知,這何敢稱精悍之兵,一切偵

探如聵如聾,偵探未明就敢調兵遣將,他盧象升也配稱敢戰之將!”

楊嗣昌一把將手中的幾張呈文紙全部揉成一團,猛地扔在地上,他轉頭對着沈迅道,“盧象升降爲兵部侍郎,戴罪自效的文書可發出了?”

沈迅低着頭道,“午前已經發了,劉中堂改爲督察視師,這滿朝之中,恐怕也只有老先生你能讓皇上收回成命。”

“前日皇上要用劉中堂代替督臣,你可知本官爲何一力反對,費勁力氣要讓皇上收回成命?”

“臨陣換將乃軍中大忌,盧都堂向得軍心,在軍中頗有威信,驟然改爲劉首輔,軍中猜忌頓生,值此大戰之際,恐生譁然之變。”楊嗣昌點點頭,“確實如此,在京師時本官亦與盧都堂說及,勤王可用之兵就督監二支,不能輕擲與建奴浪戰,大軍在則建奴兵必不敢分。如今建奴兩路,督監亦

是兩路,可謂缺一不可,自然不能臨陣換將,但這只是其一。”

沈迅沒有插話,楊嗣昌接着道,“這其二則是爲盧象升,畿南已破十餘城,盧象升是總領勤王兵馬的援督,一旦免了他的督臣之位,你覺得他會落個何等下場?”沈迅嘆口氣,但並沒有說出來,京中的官場都知道,隨着畿南陷落的州縣越來越多,百姓死傷極爲慘重,朝廷最終需要一個出來頂下罪責的人,盧象升的可能最

大。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後續沒有重大的戰果,那盧象升的下場一定是在菜市口。“老先生據理力爭,總算爲盧都堂爭到戴罪用命的機會。”沈迅擡頭看看楊嗣昌之後道,“當日平臺奏對,皇上親口說的,盧象升不過是在真定城下坐着,西路殘破一二十處,豈堪複用,若非老先生你據理力爭,恐怕劉中堂真的督師去了,他談兵論劍多了,以爲邊才就是下棋一般,受人一攛掇就真敢去督師,說起來老先

生也是救了劉中堂,當日劉中堂奏對時已有退意,想來心裡是會過意來,如今就盼着盧都堂爲自個爭一絲生機,也不要負了老先生這一番好意。”“盧象升就是如此不負的,如今真保二府失陷州縣已多,昨日我爲盧象升爭來這戴罪自贖,今日便收到這龍固僞報,高起潛帶着關寧雖無大功,但尚能一路跟隨着東路敵軍,更抄到臨清前面,力保德州、臨清不失,盧都堂這宣大人馬竟全然不知建奴行蹤,建奴不知又破了多少城池。明日奏對,本官不知如何跟皇上回奏。”

楊嗣昌低頭看着那一團紙張片刻,緩緩轉向沈迅,“即便如此,宣大兵馬仍該盧象升統領爲宜,但咱們也要有所預備,給孫傳庭發部諮,讓他領兵協剿西路。”沈迅聽了這話,知道楊嗣昌實際已經放棄了盧象升,但也並非是從此刻纔開始,孫傳庭此前的作戰思路上,跟楊嗣昌是相符的,他認爲官軍的野戰能力跟清軍差

距很大,主張避免跟清軍會戰,甚至比楊嗣昌還進一步,提議把軍隊打散到各州縣防守,完全放棄機動作戰。所以楊嗣昌其實一直有意用孫傳庭來替換盧象升,只是仍出於臨陣換將的顧慮,才遲遲沒有落實,並非是他自己所說的,對盧象升有真情實感。因爲到現在爲止

,楊嗣昌都沒有迴應剛纔盧象升塘報中的請求,即解決宣大軍的行糧問題。沈迅也知道此事很難解決,州縣的錢糧原本就緊張,戰亂之時政令難行,地方官首要的任務是保自己的州縣不失,加之軍隊搶掠成風,州縣防兵跟防賊也差不多

,要他們痛快提供行糧,目前幾乎是不可能的。

“下官明白了。”

楊嗣昌咳嗽了兩聲,在桌面上鋪開一張紙,沈迅不知道他要寫什麼,但趕緊過去幫助磨墨。

楊嗣昌提起筆停頓了片刻,“有些話還是說明白好些,本官給盧都堂寫一封信,你與部諮一同送去。”

……

“行間督鎮,一切偵探如聵如聾,老公祖平日慷慨勇往,爲何而今尾追如此乎……”

十二月初八晚,真定府南宮縣的宣大軍營地中,楊廷麟一把將信紙扔在地上罵道,“他楊嗣昌此等不忠不孝不義之小人,何敢如此斥責他人!”

宣大軍斷糧近十日,早有部隊開始殺馬騾充飢,至今糧食仍未能解決,現在倒不是州縣不開門的問題,而是已經沒有城池可以索要。宣大軍二十九日離開真定府,一路向東行進,沿途欒城、趙州等州縣俱被攻克,城池內外一片狼藉遍野屍首,殘破的城池外風雪交加,北風呼嘯之中隱隱傳來哭

聲。盧象升坐在帳中的小凳上,手中拿着另一張紙,他聲音低沉的道,“偵探不明,調度無方,楊嗣昌沒說錯,他也算客氣的……這一份,總督盧象升親率三鎮勁旅,

徘徊堅城,尤多怯詐,尤多怯詐。”楊廷麟知道盧象升手中那一份,是皇帝寫給劉宇亮的敕書,任命他出京視師的,其中也包含了對盧象升的處置,降爲兵部侍郎戴罪自效。中間這一段,是對盧象

升下的評語,徘徊堅城說的是行爲,尤多怯詐則是品行。楊廷麟自然能理解同樣進士出身的盧象升,尤多怯詐這幾個字意味着什麼,幾乎是將盧象升一生所追求的忠孝本懷全部抹去,最爲嚴重的是,這四個字是皇帝說

的。盧象升面如死灰,將那張紙輕輕扔在地上,又看着手中另外一份木然的道,“擁兵不救,逍遙歧路也是說的盧某……至今失陷的真定府州縣,有行唐、贊皇、隆平

、欒城、元氏、靈壽、無極、新河、趙州、臨城、南宮……獲鹿呢?”

楊廷麟沒有答,盧象升自言自語道,“獲鹿也失陷了,獲鹿二十九時被攻破了,韃子屠了滿城。”

楊廷麟忍不住勸道,“非都堂之過,那是虎帥救援不及,現已往東跟來匯合。”

“王樸卻渺無音訊。”盧象升臉上咧嘴笑了起來,卻沒有絲毫笑聲,他形容枯蒿,只有麻衣的下襬不停的抖動着。

好一會之後,盧象升才站起身來,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楊廷麟趕緊過來要扶住。盧象升擺擺手,凝神看了看楊廷麟後道,“軍中缺糧已久,糧草乃重中之重,地方都是文官,現下軍中只有伯祥是進士,與地方好打交道,想辛苦伯祥離營催辦糧

草。”

楊廷麟並未多想,立刻答應道,“都堂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盡全力,哪怕是跪着去求,也要求來糧草。”

盧象升對楊廷麟拱拱手,他轉頭看向身後的親兵隊長顧顯一,“顯一護送……”

還不等盧象升繼續說,顧顯一已經主動道,“小人定會派人去護送楊大人,請都堂大人放心。”微弱的燈火下,盧象升看着顧顯一片刻,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真誠的微笑,對着顧顯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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