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最該開口解圍的是朱皇后,但朱皇后依舊低眉垂眼,雙手放在膝上,彷彿在傾聽着杜太后和榮明太妃的對話。
榮明太妃已經站起身來,話裡滿是嘆息:“哎呀,既然老孃娘不許我來和你敘舊,那我也只好告辭了。”說着榮明太妃瞧向後妃們:“既然老孃娘是這樣不許我和她敘舊,那所謂和睦……”
“住口!”杜太后還是忍不住站起身瞧向榮明太妃:“太妃如此說話,豈不……”
“老孃娘要罰我嗎?”榮明太妃挑眉看向杜太后,鬢邊的根根白髮似乎都寫着挑釁:“老孃娘不是口口聲聲說,後宮之中要和睦嗎?怎麼這會兒,老孃娘率先不和睦了?”
杜太后有些惱怒地看一眼朱皇后,榮明太妃的所爲,絕對都是朱皇后教的,杜太后冷笑道:“皇后,你掌後宮,此刻有人不依宮規,該做什麼懲罰?”
杜太后剛說話時候,朱皇后就已站起身,十分恭敬地道:“老孃孃的意思,榮明太妃是衝撞了老孃娘。不過妾份屬晚輩,若處罰榮明太妃,妾也……”朱皇后微微頓一頓,看向杜太后:“因此,榮明太妃要被責罰,也只有老孃娘開口。”
杜太后頓時感到喉頭有些腥氣,真恨不得把榮明太妃的封號給褫奪了,再治她一個不敬的罪。
可是,可是……榮明太妃神色一點都沒變,瞧向杜太后脣邊有嘲諷的笑,杜氏,生平最要的就是面子,就是任何事都要讓別人去下手,事後她只要出來裝公正裝寬厚就好。當初因着這個,也不曉得吃了多少的虧,此刻見朱皇后不願爲杜氏動手,杜氏還有苦說不出,真是說不出的歡喜。
榮明太妃把眼從杜太后臉上收回來,這才含笑道:“既然老孃娘不願意我在這寧壽宮內出現,那我也只有告退了。”
“不過……”榮明太妃看向王尚宮:“若老孃娘要處罰,悉聽尊便!橫豎……”榮明太妃頓一下,聲音漸漸變大:“橫豎都知道我是兒子出家,自己在外爲國祈福多年的人,這回了宮中,還不滿兩年,就被處罰了,想來,這宮中還真不適合我住。”
榮明太妃故意說的悽婉,杜太后這一口血真是差點就要噴出來,杜太后的牙都快咬掉,看着榮明太妃:“吳氏,你……”
榮明太妃已經緩緩退出寧壽宮,杜太后滿面鐵青,王尚宮扶杜太后坐下,真要把榮明太妃趕出宮,再讓她去祈福的話,到時誰知道外面人會怎樣傳言?而傳言傳着傳着,會不會有人聯想到當年的事?
王尚宮擔心地看向杜太后,這件事,知道內情的不過就那麼幾個,而現在,除了杜太后文內侍之外,就只有自己知道,但誰知道有沒有萬一?當年爲先帝侍藥的那些御醫,雖然在事後都慢慢被除掉了,若有一個有後人呢?
王尚宮的心都有些亂了,皇帝已經坐穩了皇位,他可以尊崇兄長,給兄長加封法師,自然也可以追問當年先帝的死因。
“老孃娘,這會兒也該傳午膳了?老孃娘是否要命傳膳?”朱皇后雖然低眉垂眼,但一直悄悄觀察着王尚宮和杜太后的神色,因此趁這個時候緩緩開口。
傳膳?杜太后被榮明太妃攪的方寸大亂,竟忘了當初還下過要后妃們侍候完午膳後才能離開的命令,此刻聽到朱皇后這話,頓時又有些怒了,張口要讓朱皇后下去時候,纔想起當初的命令來,於是杜太后的神色又在那變化起來。
王尚宮也曉得這會兒杜太后哪還有心情傳膳,急忙對朱皇后道:“娘娘,老孃娘這會兒氣還沒消,還請娘娘帶着諸位妃子先行退下罷!”
朱皇后應是,恭敬地帶着衆妃子行禮告退。后妃們離開了正殿,杜太后才疲憊地道:“難道說,就真沒辦法擺佈了榮明太妃?”
能擺佈的不就是那幾樣法子?不過榮明太妃經過了那麼些年,身邊的人只怕早被換的鐵桶樣的,怎會由得她們把藥放到飲食之中?
杜太后沒有得到王尚宮的回答,拍一下扶手就恨恨地道:“我不信,我不信再沒有法子了。”王尚宮也很焦急,但還是擔心杜太后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小聲提醒杜太后:“老孃娘,有些話……”
杜太后吸氣呼氣:“上回讓你打聽的事,皇后在家中的事,這會兒,那個劉澄,什麼時候會回京?”
“劉澄已經娶了娘娘的妹妹,現在外放,臣打聽到他們在外面過的很好,娘娘的妹妹也有喜了。”王尚宮說一句,杜太后的臉就往下拉一下,劉澄遠在外面,就算想放出朱皇后和劉澄的流言也不行。一個在宮中,一個在外放,這樣的流言只會讓皇帝大怒並且徹查,白白丟了自己這邊的人手。
難道就要坐視朱皇后和榮明太妃聯手?杜太后用手揉下太陽穴,一時還真沒有什麼好法子。
王尚宮的心突地一跳,對杜太后輕聲道:“老孃娘,臣有幾句話,想和老孃娘說說,也不知老孃娘許不許臣說?”
“你我之間,和別人不一樣,你說罷!”杜太后的話讓王尚宮稍微平靜了些,但王尚宮還是在心裡斟酌了下言語纔開口:“老孃娘,其實皇后娘娘,對老孃娘還算恭敬,這層窗戶紙不戳破,老孃孃的供奉也不會缺。至於榮明太妃那邊,她向來位份都不及老孃娘,要逞點口舌之利,不過是小事。老孃娘不用放在心上,到時……”
“住口!”杜太后喝止住王尚宮,接着擡頭看向王尚宮:“你也糊塗了嗎?難道不曉得,權利不在自己手裡,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朝政我已經交給陛下了,若連後宮也交出去,你我,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
王尚宮立即跪下:“老孃娘擔心的,也是臣擔心的,但那麼多年都過去了,老孃娘……”
“那麼多年過去了又如何?”杜太后冷冷地瞧着王尚宮:“柳氏那個賤人,死了那麼多年,還不是被先帝惦記着。先帝當時是怎麼說的?要廢了我,拔了我的皮,燒了我的骨頭,把我燒成灰,一把把灑在這地上,讓我被地獄烈火焚燒,日日不得安寧。”
杜太后的神色變的猙獰,王尚宮癱軟的坐在地上,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但王尚宮怎麼都忘不了先帝說這些話時面上的神情,那樣的神情,真是要把杜太后和王尚宮兩人生生的活撕了。
皇后,又算得了什麼呢?杜太后的手慢慢地握成拳,畢竟只是皇帝的附庸,只有成爲太后,才能安全,不,成爲太后也不安全,只有把這個後宮牢牢握在手中,纔會安全。
權利,一天不在自己手上,那麼一天都不能睡的安穩。任何阻擋自己的人,都只有死。
杜太后的神色慢慢恢復平靜,對王尚宮道:“起來吧!我想,你是安穩日子過的太久,忘了我們曾面臨過的威脅了。”
“臣並不敢忘!”王尚宮的聲音並不大,杜太后冷笑一聲:“但願。”
“臣不但不敢忘,臣還要同樣爲老孃娘肝腦塗地。老孃娘,當那一天,臣聽了老孃娘命令時候,就沒有後退的路了。”王尚宮很爲自己剛纔的軟弱感到後悔,怎麼可以軟弱呢,怎麼能忘了那時候的害怕呢?
在這個後宮裡面,不爬上最高,是永遠不能安枕的。
杜太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明日,還是讓她們照樣來吧。”
既然她們不讓自己好過,那爲何還要讓她們好過?杜太后的脣抿緊,王尚宮已經明白杜太后的意思,應是後就喚來人,命人傳膳。
出了寧壽宮後,朱皇后命人各自散去,只帶了柳依依一人回昭陽宮。衆人散去之後,柳依依就迫不及待地問朱皇后:“娘娘,您說,老孃娘會不會再下一道命令,說還是恢復爲原來那樣,十天一朝?”
“不會!”朱皇后回答的很簡單,這讓柳依依更加好奇,追着朱皇后問:“娘娘爲何這樣肯定,畢竟老孃娘今兒吃了那麼大的虧,而她,是特別要面子的人。”
“因爲老孃孃的性子,她不舒坦了,別人怎麼可以舒坦?”朱皇后的話讓柳依依哦了一聲:“原來如此,娘娘很明白老孃娘啊。”
朱皇后瞧着柳依依笑了:“你也不用再問這問那了,你的新禮服已經做好了,這會兒跟我回去,我再挑幾樣首飾給你。雖說織造那邊,也有打給你的首飾,可那些,沒有我專門給你挑出來的好。”
柳依依不由靦腆一笑:“娘娘待妾真好,妾以後,一定要記得娘娘的話。”
朱皇后搖頭:“你啊,這個性子,還真是難以說呢。”柳依依又抿脣一笑,沒有再問別的。去了昭陽宮,拿了朱皇后挑的首飾,回到聽雨樓的時候,那邊果然已經把新禮服送來了。
寶林到才人,只升了一級,但禮服比寶林的禮服要精美得多。
特別是首飾,柳依依的手撫摸過和才人禮服配套的首飾,仔細數了數,才人的禮服配飾和發上首飾,比寶林的只多了一對簪子,但那些配飾,就算一模一樣的東西,也比寶林的好太多了。
菊兒已經把柳依依拿着的匣子打開,瞧了瞧裡面的首飾就笑起來:“寶林,您瞧,娘娘給您挑的首飾,比這邊送來的首飾,要精美一些呢。”
蘋兒也把一對簪子拿在一起比較:“是的呢,都是一樣的花紋,但娘娘送的,比這邊送來的,做工要精細多了。”
“若不足夠精細,娘娘又怎會特地送給寶林?”兩個宮女的話讓柳依依笑了:“你們啊,就愛挑這些首飾精美不精美,衣服好看不好看,別的,就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