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擡頭看着月亮:“到時你還可以學寫詩呢。”如兒也擡頭看月亮:“詩,什麼是詩?”
太子和阿貞正要解釋,就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殿下,大公主二公主,陛下命我來尋你們回去,說天漸漸冷下來了。殿下和大公主明天還要去書房。也該回去睡了。”
如兒回頭,看見是吳女官,上前就拉着她的手問:“我明兒去和爹爹說,讓他也送我去書房,好不好?”
如兒這樣的舉動讓太子的眉微微一皺,自從朱皇后薨逝,吳女官在東宮的地位越發重要起來,阿貞已經被王淑妃叮囑過,看見如兒這樣眉頭也皺起,雖說皇帝寵愛,可該學的禮儀還是要學起來。
月光之下,小小女童的笑臉那樣甜美,吳女官不知怎麼,就想起朱皇后了,對如兒點頭:“二公主若不嫌上學太辛苦,那就去罷。”
如兒高興地放開拉着吳女官的手,回頭對阿貞笑着道:“姐姐,我也能和你一起去上學了。”
阿貞回以微笑,上前拉着如兒的手往樓內走。
太子並沒走進樓內,而是看着如兒和阿貞的背影對吳女官道:“嬤嬤看來,這後宮之中……”
“殿下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何必再問我呢?”吳女官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從朱皇后薨逝之後,更加老成的太子,怎麼說是國本,未來天子,實實在在的,他不過是個沒滿十歲的孩子。
“嬤嬤對我的關懷,我一直明白。況且這不止是爲我擇繼母的事。”太子的話那樣穩重,考慮的如此周到,吳女官本該是欣慰的,但想起朱皇后吳女官又覺得心中有些堵的慌。
“殿下若真有這份心,暗自回稟陛下也可。”吳女官的話,向來都那樣滴水不漏。太子和吳女官朝夕相處這麼久,太子自然能聽出吳女官的話外之音,太子微笑不語。
吳女官輕嘆一聲:“殿下,您和陛下,畢竟是親父子。”
“我知道。”太子的話很簡短,但吳女官已經知道太子有了心結,她不由輕嘆:“我,就不該告訴殿下,娘娘究竟是……”
太子擺手,吳女官瞭然點頭,太子對吳女官微笑,這一笑就又變成了孩子:“我們進去吧,父皇,想來已經想要回宮了。”
月亮還是那樣又大又圓,照在水面上,風一吹,水面上波光粼粼,天上水上月成一色。只是這再美的景緻,賞景的人不歡喜,又有什麼意思?
太子走回宴會場所時候,皇帝已經又飲了幾杯,太子回到原位坐下,皇帝又說了幾句,宴會也就散去。
太子等皇帝走了,纔在吳女官等人陪伴下回轉東宮。回去東宮的路上,是會經過昭陽宮的。
今日中秋佳節,合宮到處都張燈結綵,唯有昭陽宮沒有燈火。太子掀起轎簾,看着昭陽宮。
吳女官見狀要上前放下轎簾,太子沒有聽從她的話,還是把轎簾掀着:“再過些日子,我就不能這樣仔細瞧着昭陽宮了。”
吳女官被太子這句話說的心內一酸,轉頭掩飾住心中酸楚。
若是朱皇后還在,此刻昭陽宮一定會十分熱鬧,太子雖穩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陰鬱。
吳女官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聽到太子嘆氣,剛要回身安慰,太子已經把轎簾放下。吳女官示意內侍繼續擡着轎子往東宮行去。
太子的轎子剛剛離開昭陽宮,拐角處行來另一乘轎子,柳依依抱着如兒坐在轎中,看着太子的轎子離去。
如兒不解地問:“娘,爲何你不上前和太子哥哥說話?”柳依依知道,這些心事,女兒是不會懂的,只摸着她的頭:“如兒乖,娘是想起你母后了,因此才轉來看看。你太子哥哥,想來也是想起你母后了,我若上前,只會更傷心。”
如兒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接着好奇地問:“娘,母后沒有了,那以後,會不會有新的母后。”
這一次柳依依沒有迴避,而是點頭:“會有,只是不知道這個新的母后是誰。”
如兒笑了:“那會不會是王姨姨?”一個念頭從柳依依心中閃現,柳依依不自覺地抓住瞭如兒的胳膊,不,這樣做是不對的,自己的女兒,什麼都不知道。
柳依依在心中告訴自己,但很快柳依依又搖頭,正因爲女兒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女兒說出的話,皇帝不會起疑心的。
柳依依把如兒抱緊一些:“那,等你爹爹來了,你可以去問你爹爹。”如兒高興點頭,柳依依把女兒抱的更緊,眼中的淚花閃現,瞬間就消失了。自己怎麼可以這樣對自己的女兒,把什麼都不知道的她,拖到這樣的爭鬥之中。
但後宮女子,所有的手段,不就這些。柳依依此刻心中,閃現對自己的巨大厭惡,恨不得把自己殺了,抹的乾乾淨淨。
皇帝是在第二天來到望月樓的,如兒像往常一樣和皇帝說了幾句話,就對皇帝笑着道:“爹爹,以後是不是我要有新母后,我的新母后是誰,是不是就是王姨姨?”
皇帝有些驚訝地低頭看着如兒,如兒沒有得到回答,伸手去搖皇帝的袖子:“爹爹,爹爹,你告訴我啊。娘不肯說,叫我來問爹爹。”
皇帝擡頭看向柳依依,神色凝重,柳依依招來奶孃,讓奶孃把如兒帶下去,對皇帝笑着道:“還忘了稟告陛下,如兒想去……”
“你對朕的女兒,到底說了些什麼?難道你也像她們一樣,要用孩子來爭寵嗎?”皇帝已經握住柳依依的手腕,握的力氣很大,柳依依覺得自己的手腕都要碎了。
但柳依依沒有下跪,沒有哭泣,而是看着皇帝,神色平靜:“是!”
柳依依回答的這樣迅速這樣平靜,讓皇帝一時倒尋不出話來責問柳依依,鬆開握住柳依依手腕的手,有些惱怒地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要知道,你……”
“妾知道,妾不該這樣說,可是妾曾告訴過陛下,妾對陛下,再不會隱瞞。”柳依依的聲音還是那樣平靜淡然,接着柳依依的聲音微微高了些:“正因爲妾對陛下,再不會隱瞞,因此妾好的壞的,都會對陛下說。”
這話讓皇帝一時想不出來該怎麼回答柳依依,他看着柳依依,面上神色漸漸平靜,接着嘆氣:“可是你,你怎麼能和如兒說這樣的話。”
“陛下,宮中這些日子,都在暗地裡議論新後是誰。一天沒定下來,這議論就會存在。陛下,妾不會瞞您,妾當然也……”
“你對後位,也有想法?”皇帝打斷柳依依的話,柳依依再次微笑:“妾是後宮婦人,後宮婦人,對後位有念頭,這不是極其平常的事?”
皇帝冷笑一聲:“柳依依,你到今天才肯和我說實話。我還以爲,你對這後位,毫無念頭。”
“陛下,妾是後宮婦人!”柳依依的聲音還是那樣平靜,又重複了一句。皇帝突然笑了,笑的有幾分猙獰:“你是後宮婦人,你對後位也有念頭。那你當年,是不是也是看着坐在後位上的皇后,充滿了……”
“是!”柳依依乾淨利落地打斷皇帝的話,看着皇帝的神色:“陛下所以爲的,妾全都這樣想過。陛下,妾是您的……”
很好。皇帝伸手摸上柳依依的臉:“柳依依,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朕?告訴朕,你對皇后有嫉妒之心,告訴朕,你對坐在後位上的人,充滿了嫉妒,告訴朕……”
後面的話,柳依依已經聽不清皇帝到底說了什麼,柳依依只覺得自己的心中在下雨,在結冰,那顆曾經活潑跳動的心,就這樣一點點結成了冰。
皇帝,原來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敏感還要多疑。娘娘,您的一顆真心,全都錯付。柳依依眼中的淚一顆顆落下來,掉在皇帝手上,皇帝把柳依依的下巴擡起,對柳依依輕聲說:“怎麼,你害怕了,害怕朕說破了一切,還是害怕朕,會處罰你?”
“妾是陛下的人,妾一身,都是陛下所賜。妾對陛下,從無半分怨恨。”柳依依順勢跪下,姿態謙卑,語氣懇切。
這態度讓皇帝很滿意,他放下握住柳依依下巴的手:“朕記得,你的母親曾經想要給你的父親挑選嗣子。找一天,讓你的母親進宮來,告訴你的母親,不需要給你的父親挑選嗣子了。”
柳依依應是,皇帝望着柳依依,語氣很平靜:“朕的太子,不需要第二個舅家。”
柳依依覺得心裡的冰冷又開始蔓延,對皇帝行禮下去,接着跪伏在地,久久不動。皇帝沒有叫起柳依依,而是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着柳依依,選皇后,自然是要選一個聽話的,家世不好的。如此,才能保證不出一點岔子。
柳娘子在數天之後,果真進了宮。她先對柳依依表示了皇后薨逝的哀痛,接着又說了些家常。柳依依看着柳娘子,自從柳娘子進京之後,柳依依就覺得柳娘子的心情越來越好,整個人也有變化。
但這一次,柳娘子的神色看起來卻沒有上次那麼好。柳依依打斷柳娘子的話,對柳娘子道:“娘,您曾經想給爹爹立個嗣子,這一回,就別選了。”
柳娘子的嘴巴一下張大了,接着搖頭:“這可不成。你爹這不就絕後了?雖說你……”
“爹爹有後,不過也是爲的光宗耀祖計。娘,柳家要光宗耀祖,有我一人,勝過許多男子,何須再立嗣子?”柳依依從沒用過這種語氣和柳娘子說話,柳娘子驚訝地看着女兒:“光宗耀祖,婕妤,這……”
柳依依垂下眼:“娘,宮中,是要立新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