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女官驚訝地看向朱皇后,朱皇后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但不能表現出驚慌,她的下巴微微一擡,對吳女官露出微笑:“我和妹妹,從小同吃共住,有些話,不好對外人說的!”
這也算是人情,吳女官仔細想了想,但這着實有點不合規矩。李姑姑的眼往朱皇后和劉澄身上掃去,劉澄依舊跪在那裡,如同一尊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李姑姑眼珠一轉,對吳女官道:“這也是人情,吳姐姐,不如這樣,由依依和吳娟兩人守在這裡,我和你退到門外,可好?”
吳女官對李姑姑點頭,兩人帶着剩下的人退出門外,暖閣內只剩下柳依依和吳娟兩人在這服侍。
朱皇后覺得心跳的很急,但也曉得,這不過就是一會兒的事,要趕緊說完。朱皇后深吸一口氣,對劉澄道:“吾妹……”
暖閣內的人沒那麼多了,劉澄纔敢擡頭看向朱皇后,面前的人相貌還是很熟悉的,但面前的人,又是那麼陌生,她是皇后,不是那個曾被自己喚爲如玉的女子。
“臣定會記得娘娘的話!”劉澄低下頭,不能讓暖閣內的宮女看出異樣。
柳依依的眉不由微皺,這事情,似乎有些不妥呢,吳娟的心並沒放在朱皇后這邊,一心想的是等會兒能不能央求朱皇后,讓自己去梅林中玩耍一會兒。
柳依依看向吳娟,曉得不能和吳娟說什麼,重新把心又收回來,仔細聽着朱皇后的話。
“願君,恩愛白首,永不相疑!”朱皇后咬牙說出這句話,把放在袖中許久的玉鐲拿出:“這對鐲子,就賜給……”
這鐲子如此眼熟,那是劉澄看到家裡庫房有好玉,央求了母親很久,纔拿出來,琢成鐲子,送給心上人的,如玉如玉,這對鐲子,才配你呢!
再次見到這對鐲子,卻在這種時候,劉澄眼中一溼,接着低頭:“陛下賜給臣的東西已經不少,臣不能再收娘娘賜物!”
噹啷一聲,玉鐲掉在桌上,輕輕一磕,滾到地上,原本圓潤的鐲子,滾到地上後就碎成兩半。
吳娟聽到鐲子掉下的聲音,啊了一聲,就要上前把玉鐲拾起。朱皇后已經站起身,吳娟急忙改拾玉鐲爲扶起朱皇后。
朱皇后的心中,如有驚濤駭浪,但不能說,說不得,在吳娟的攙扶下冷冷地看了眼劉澄。忘了,全都忘了罷,從此,他,只是自己的妹夫,而自己,是皇后,也許在很久之後,還會成爲太后,享萬民崇敬,只是那心,從此就空了一塊,再補不起來。
“劉侍衛不願接受娘娘賜物,也是因着廉潔,此等人,才堪爲娘娘妹妹的佳婿。”柳依依上前撿起鐲子,對朱皇后輕聲道。
這話雖然牽強,但也算圓過了場,朱皇后努力讓面上露出微笑:“是,倒是我忘了,叫進人來,把劉侍衛送出去,我乏了,也要回去歇着了!”
說着朱皇后看向那對已經碎掉的玉鐲:“這對鐲子,你就收了罷,雖然碎了,找了巧手匠人,鑲個耳墜子什麼的,也成!”
“奴多謝娘娘賞賜!”柳依依含笑對朱皇后行禮,吳女官和李姑姑已經帶人走進,瞧見暖閣內和方纔沒有任何區別,吳女官鬆了一口氣,若出了點什麼事,只怕人頭就要落地。
內侍上前把劉澄領出去,劉澄再次對朱皇后行禮,跟在內侍身後走出,從頭到尾,劉澄沒有再瞧朱皇后一眼。從此,她是皇后,只是皇后!
離開暖閣,寒風一下卷在臉上,劉澄覺得臉很冰涼,不知是風的錯還是心事重重。
“劉侍衛,不,等再過些時候就要改了稱呼,陛下很看重劉侍衛,還說等婚事完了,要給劉侍衛安排好去處!先恭喜劉侍衛了!”內侍笑嘻嘻地對劉澄作揖。
劉澄矜持地一笑:“都是天恩,天恩!”說着劉澄就從袖子裡拿出一塊銀子遞給內侍:“多謝了!”
內侍接過銀子,掂了掂,足有三兩重,眉開眼笑地說:“多謝劉侍衛了!說起來,陛下看重娘娘,我們這些人也……”說着內侍呵呵一笑:“罷了,罷了,快些走罷,晚了,就要關宮門了。”
劉澄含笑,忍不住往梅林方向看去,一羣人走出梅林,劉澄知道,這是衆人簇擁着朱皇后回昭陽宮,那個曾對自己語笑嫣然的女子,從此,就消失了。
“娘娘該再賞會兒梅花纔是。”既然什麼事都沒發生,吳女官覺得自己方纔的念頭是多慮了,笑着對朱皇后建議。
朱皇后坐在軟轎中,心不在焉地說:“這梅花,今兒開了,明兒還會再開,再不成還有後日,放着這麼大片梅林,什麼時候不能賞,我只是一想到妹妹就要出嫁,心裡就有些……”
“雖都說媳婦難爲,娘娘的妹妹,又有誰會欺負?”李姑姑含笑說了一句。朱皇后微笑,暖轎的簾子是半掀開的,爲的是好讓朱皇后一路賞景,朱皇后擡頭瞧了眼柳依依,這個柳依依,方纔那幾句話,倒沒瞧出來,是個不錯的人兒,長的也還清秀,最要緊的是有一把好嗓子。
朱皇后又開始沉吟了,方纔面對着劉澄的那個有些無措的少女已經消失不見,代之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前面又來了一叢人,最前面的內侍瞧見,忙對後面的宮女說了聲。很快就傳到朱皇后耳裡。
“娘娘,老孃娘來了!”聽到李姑姑的話,朱皇后的眉微微挑起,示意轎子停下。
杜太后的隊伍也停在前面,宮道雖然寬敞,兩人帶的隊伍都不小,登時把宮道堵了個嚴嚴實實。
兩邊的人都沒動靜,柳依依頓時感覺氣氛變的有些古怪。杜太后的轎簾並沒挑起,除了風吹着隨侍人等的衣角,沒有任何東西在動。
吳女官有些擔心地瞧向朱皇后,朱皇后的眉微微一挑,吩咐吳女官:“去個人問問老孃娘,問老孃娘要去何方,是否……要我隨侍。”
這後一句朱皇后說的有些遲疑,吳女官卻已明白,一般來說,現在是年根,宮裡要忙着過年的事,朱皇后又有身孕,杜太后該體恤不讓朱皇后隨侍纔是。
但若朱皇后不去問,未免又有些……。吳女官應是後親自走到杜太后隊伍那邊,命內侍往杜太后那邊傳。
“好啊!就讓皇后跟了我,一起去梅林!”杜太后聽到朱皇后的詢問,眼皮都沒擡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倒是王尚宮有些驚訝,對杜太后道:“老孃娘,娘娘畢竟……”
不等王尚宮說完,杜太后已經挑起眉看向王尚宮,眼裡全是嘲諷,王尚宮命內侍把杜太后的話傳到朱皇后那邊。
“娘娘,老孃娘這樣說,要不要?”吳女官有些擔心地望向朱皇后,朱皇后的手微微握成拳,接着對吳女官微笑:“有什麼要緊呢?橫豎這麼多的人呢。”既然朱皇后都這樣說了,吳女官也只有聽從。
朱皇后的隊伍先避讓到旁邊,等杜太后的隊伍走過,這纔跟在杜太后身後,往梅林去。
“怎麼又要去梅林?”吳娟有些詫異地問柳依依。柳依依沒有說話,眉頭微皺,這樣瞧來,杜太后對朱皇后很不滿,難道真是爲了秦貴妃?但瞧着杜太后對秦貴妃,也不過就是待普通妃子一樣,那到底是爲了什麼?
“不過我又能去瞧梅花了!”吳娟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很快就又笑開。柳依依也笑了,做個像吳娟這樣的人,其實也不錯。
浩浩蕩蕩的人羣回到梅林,方纔已經遣人來說過,暖閣內已重新打掃過,佈設好席位。
杜太后上面坐着,朱皇后旁邊相陪,吳女官和王尚宮分別帶了人,在下面服侍。簾子又被捲起來,杜太后面對着的,是梅林那盛開的梅花。
“年年梅花開,年年來賞景,只是每一年,陪我來的人都有些不一樣!”宮女給杜太后斟滿了酒,杜太后端起酒杯,一口飲幹,狀似感慨地說。
“老孃娘想來是想念年輕時候陪伴您的人來,既然如此,何不把榮明太妃還有諸位太妃招來?她們陪着老孃娘,也有十幾年了。”朱皇后故意裝作沒聽懂杜太后話裡的話,對杜太后笑吟吟地提着建議。
杜太后望向朱皇后,朱皇后含笑回看杜太后。杜太后把酒杯放下,勾脣一笑:“見到她們,反而感慨,罷了,罷了!”
“老孃娘感慨什麼呢?”朱皇后笑容甜美,這笑容讓杜太后的眼皮稍微跳了跳:“年輕時候陪着我的人,也有大半不在了,還有後來陪着我的,想來,頗有些寂寞呢!”
“老孃娘您放心,我,是一定會陪着老孃孃的!”朱皇后的眉微微一挑,對杜太后毫不遲疑地說。
這當然不是拍馬屁的話,杜太后的臉色變的有些難看,朱皇后見狀笑的更爲動人。過了好一會兒,杜太后才把酒杯遞給宮女,由宮女再給自己滿斟上一杯酒:“沒想到皇后,頗有……”
“我是做媳婦的人,孝敬婆婆是應當的。”朱皇后一句接着一句,杜太后眼中的光漸漸帶上寒冷。朱皇后渾不在意,繼續微笑着看向杜太后。是皇帝的皇后,而不是太后的兒媳,這一點,朱皇后早在進宮之後不久就發現了。
臣民們所說,皇帝侍奉杜太后十分恭敬,以孝爲先。現在瞧來,只不過是皇帝爲了面子而隱忍不發。而皇帝對杜太后的心結,只怕不是杜太后曾攝政數年那麼簡單。也許要揭開的,是宮闈之間,不得了的大秘密。
而這,早由不得朱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