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就是如此,不管是什麼樣的,對普通官員來說,都要接受。朱皇后瞧着面前的妹妹,曾經有過的千言萬語,全堵在喉嚨之中,說不出口。變了,全變了,自己已經是皇后,妹妹已經爲人婦,她們之間,再也回不去那曾無憂無慮什麼都可以說的少女時期。
劉孺人在宮中待的時候並不算長,離開時候,朱皇后站在昭陽宮的臺前,看着劉孺人一行人越行越遠,漸漸的,她們的身影就再看不到了。
“娘娘,進去吧,外面風大。”吳娟恪守職責,提醒朱皇后進殿,朱皇后並沒進殿,而是依舊看着外面:“娟兒,我想問問你,進宮這麼多年,你有沒有感覺,覺得自己變了?”
吳娟有些驚訝地看着朱皇后,接着吳娟就笑了:“娘娘,人總歸是要變的。比如說我,就從進宮時候的小宮女變成現在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還有依依,她現在已經是婕妤,還有了女兒。娘娘也一樣,還記得初次看見娘娘的時候,娘娘……”說着吳娟停下,妄議帝后,是大罪。
朱皇后瞭然微笑,是的,都變了,又何必強求什麼不變呢?她把手伸出來,吳娟扶着她走進殿內。
皇帝今天到的很晚,到昭陽宮的時候朱皇后已經睡下了,皇帝命人不要吵醒朱皇后,瞧過了朱皇后的睡像,也就走出寢殿,招來今天侍奉的宮女,問朱皇后今兒一天,都做了些什麼?
這也是平常事,吳娟一一答了,說完了吳娟又笑着道:“娘娘今兒瞧見劉孺人的時候,似乎有些感慨呢,等劉孺人走了之後,娘娘又問了奴自從進宮之後,有沒有變化。”
皇帝的眉挑起,接着微笑:“那你怎麼答的?”吳娟的頭一偏,微笑道:“自然有變化,況且不單是奴,就連……”
吳娟急忙收口,皇帝笑了:“朕赦你無罪!”吳娟跪地謝恩,但並沒起身,還是跪在那繼續道:“娘娘也變了,變的更雍容,更有氣度。”說着吳娟偷偷地瞧向皇帝:“娘娘和陛下之間,也更加恩愛了。”
皇帝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吳娟搖頭:“並沒人教奴,奴並不是初進宮的那個小宮女了,這些事情,奴自己當然都能看出來。”皇帝沉吟:“那麼,朕還想問問,你覺得朕,待皇后如何?”
吳娟面色煩難,朱皇后披着衣衫,扶着輕秀的手已經走出來,對皇帝有些嗔怪地道:“陛下總是愛爲難這些宮女們。”
皇帝擡頭瞧向朱皇后:“朕把皇后吵醒了?”朱皇后打個哈欠坐在皇帝身邊:“睡了會兒,陛下點着蠟燭進去的時候,我就恍惚有些醒了。等再聽到陛下在外面問娟兒這些話,就越聽越好笑起來,索性起來。”
吳娟悄悄吐下舌,接着擡頭對皇帝道:“陛下待娘娘,自然是十二萬分的好,這一點,陛下難道自己還不相信?”
皇帝放聲大笑,握住朱皇后的手,命吳娟起來:“你這丫頭,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起來吧!”
吳娟並沒起來,而是依舊跪在那裡:“陛下既然誇讚了奴,那有沒有賞賜?”朱皇后掩口一笑:“越發蹬鼻子上臉了。還和陛下要起賞賜來了。”吳娟這才站起身,皇帝順手解下腰間的一個荷包:“拿去玩吧。”
吳娟上前接過,又跪地行禮,這才退出。
朱皇后對皇帝有些嗔怪地道:“陛下就是愛胡鬧。”皇帝把朱皇后的手握緊一些:“這些是你的身邊人,朕待她們,和別人不同纔對。”
朱皇后露出欣慰的笑,靠在皇帝肩上:“陛下待妾如此,妾這一生,還會有什麼遺憾呢?”皇帝伸手把朱皇后鬢邊的發往上攏起,對朱皇后輕聲道:“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子,是朕,這一生,最不願意看到欺騙朕的人。”
朱皇后的眼眨了眨,對皇帝露出甜美笑容:“妾,怎麼會欺騙陛下呢?”皇帝看着朱皇后又笑了,手也握的更緊。朱皇后面色露出一絲疲憊,那些事情,早該煙消雲散,再不出現纔是。
綿兒被冊立爲太子,正式搬出昭陽宮,住進東宮,東宮的內侍宮女,都是朱皇后精心挑選的,吳女官前往東宮,做爲東宮的女官,照管東宮的一切事情。
把這件大事一了掉,朱皇后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身孕了,不過她並非第一次懷孕,這一次御醫照顧的更爲周到,宮中的宮人都是朱皇后值得信任的,因此朱皇后這一次懷孕,比上一次懷綿兒時候,心情要愉快許多。
漸漸夏去秋來,秋日的太液池邊,雖沒有各種花朵,卻也有各色楓葉。經霜一染,紅色漸現,比起春日花朵也不遜色。
朱皇后心情很好,也就常來太液池邊觀賞紅葉。皇后常來太液池,妃子們自然也要各自奉承,連同樣大腹便便的蘇美人,也次次不落下。
太液池邊又多了許多歡聲笑語,這一天後妃們在楓林裡觀賞了紅葉,朱皇后又命宮女們採拾地下很好的紅葉,好用來題寫詩句。
趙昭容已經笑着道:“可惜這御溝,不能流向宮外,不然也……”段婕妤已經笑着道:“趙昭容這典故說的不好,我們身爲宮妃,哪能去說這樣的典故。”
紅葉題詩,流出宮外,朱皇后拿着一片紅葉微笑:“雖不能流出宮外,倒不如我們做個遊戲……”說着朱皇后就笑着指向那池流水:“倒不如讓人,把這裡挖一條小溝,循環流着,我們席地而坐,各人寫了詩詞在紅葉上,然後順水漂流,飄到誰的面前,誰就撈起來,續上上面的詩詞可好?”
蘇美人已經點頭:“娘娘這個法子好,不過這要挖一條小溝,今兒是不成了,倒不如後日?到時由我來做個東道,可好?”
趙昭容正在懊悔剛纔把話說錯了,不但沒有奉承住皇后,反倒讓人嘲笑,此刻聽到蘇美人這話,趙昭容急忙又道:“後日蘇美人做個東道的話,那這挖溝的銀子,就從我這裡出,你們覺得可好?”
朱皇后噗嗤一聲笑出來:“原本我想着,這不管是挖溝,還是聯詩詞的銀子,都由我出了,誰知你們個個爭搶,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和你們爭,到時你們一個個的,可別心疼銀子?”
“自然不會。”蘇美人搶先說了,趙昭容也表示不會心疼。宮妃們大多寂寞,聽說有這樣好玩的事情,一個個積極出主意。,朱皇后尋來內侍,命他們明日把溝挖好,皇后的命令,內侍自然飛快應下。
各項事情都已經定好了,就等後日一早,衆人直接來到楓林之中,題詩聯句。柳依依雖不擅長詩詞,但這種事也是要從衆的,回到望月樓,柳依依又告訴如兒後天又這樣好玩的事情。
如兒的小眉頭皺的很緊:“娘,這題詩聯句,我也可以去嗎?”柳依依捏下女兒的鼻子:“你啊,連字都不會寫,還想題詩聯句?”
如兒的小嘴頓時撅起老高:“娘要不許我去,我去尋爹爹去,要爹爹讓我去。”柳依依伸手一撈,就把女兒撈起來,放在膝蓋上:“還會事事搬出你爹爹了。你真以爲,我不敢打你?”
如兒摟住柳依依的脖子,聲音放的嬌軟:“娘,好娘,你就讓我去吧。”柳依依又好氣又好笑地捏着女兒的鼻子:“不答應,這是大人們玩耍,你小孩子家去摻和什麼?”
如兒的嘴撅的更高,兩隻眼睛一擠,就要做出哭的模樣來。菊兒已經來稟告,皇帝來了。
如兒聽說父親到了,就從柳依依膝蓋上跳下,往外跑:“爹爹,爹爹,我要告狀。”柳依依好氣又好笑地跟在後面。
皇帝已經把如兒抱在懷裡:“你怎麼又要和爹爹告你孃的狀?”如兒手指柳依依:“後天,娘,要和姨姨們,還有母親,很多很多的人,要去楓林裡,做好玩的事,不帶我去。”
柳依依噗嗤一聲笑出來,把如兒從皇帝懷裡接下來,交給旁邊等候着的奶孃,對皇帝道:“陛下休要聽她胡說,後兒是娘娘提議,說要在紅葉上題詩,要挖一條小溝,把詩詞放在小溝之上,到時飄到誰的面前,就撿起詩詞,續寫出來,誰要續寫的不好,或者續寫不出來,就要罰的。”
皇帝哦了一聲坐下,用手撐着腮:“皇后倒頗有閒心。”柳依依給皇帝倒茶:“不光是娘娘呢,連趙昭容,蘇美人,都表示要出一份錢呢,趙昭容說挖溝的銀子就從她那裡出,蘇美人說,這個東道就她來做。”
皇帝接過茶:“那依依你呢?”柳依依的頭微一揚:“既然她們都分去了,那我也只有多吃一點東西,再努力想想,怎麼做出幾首好詩詞來,免得被罰的太厲害了。”
“你啊,就是會說話。”皇帝把茶碗放下,瞧着柳依依咂一下嘴:“皇后的閒情逸致,倒很久沒聽說了。”
柳依依哦了一聲就道:“娘娘這些年操持宮務,難免事情會多。閒情逸致,也是要有空閒的。”
皇帝搖頭:“不像!倒像是……”說着皇帝微笑:“我這說什麼呢,怎麼和你說這些,罷了,也不用說這些了。到那天,你讓人把你們寫的詩詞都抄出來,然後我瞧瞧,誰寫的好,誰寫的壞,好賞罰呢。”
柳依依仔細地瞧着皇帝,覺得皇帝似乎有什麼不盡之語,但皇帝沒有再說,柳依依自然不能追問,只對皇帝笑着道:“這是自然。”
皇帝的手輕輕地叩着椅子扶手,紅葉題詩,這個典故,可不能算什麼很好的典故。不過,皇帝還是不會把心中的疑惑給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