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番外二 跡部的報答(下)
風從小溪對面吹來,掀起一股酸熱的味道,直撲跡部鼻端,讓他再也無法忍受,把心一橫,脫掉外衣外褲,也淌進了小溪。
登時一股沁涼從腳心傳來,令他的精神爲之一振。
跡部哪裡還有半點猶豫,背對着入江,不停的用毛巾往身上潑水,最後索性坐在平滑的河牀上,任由清澈活潑的溪水,浸泡了他半個身子,真是說不出的身心舒暢。
“景吾,要不要我幫你搓背?”
“用不着!”
入江友好的詢問,惹來跡部卻條件反射的脊背肌肉緊繃,猛的回過頭,分明是戒備的目光,戳進了前者溫柔的眼睛。
不知何時,入江已悄沒聲息的,迫近到距他不到一尺遠的地方,幾乎就要胸口貼胸口了。
“呀,景吾怎麼了?”
“哼……”
入江嘴上臉上都很吃驚的樣子,卻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跡部的耳根登時熱了,悻悻的把腦袋別到一邊,爲自己的反應感到羞惱,要說起來,平日裡泡溫泉,樺地沒少幫他搓背,在u17集訓地時,和觀月一起享受玫瑰浴,也讓他搓過背來着,這不是太尋常的事麼?
再說了,大家都是大男人,有什麼可防備害羞的?
可惡,都怪侑士,還有立海大的那倆混賬,要不是他們,本大爺纔不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反應,這下肯定被入江奏多笑死了!
想到這裡,跡部一時的好心情也沒了,胡亂洗了一會就匆匆上岸,換上乾淨衣服,沒好氣的催促入江,“夠了吧,你還要在水裡賴多久?”
“哈哈,好吧,被你這麼一說,我好像肚子也很餓了。”
入江毫不避忌的當着跡部的面,慢吞吞的淌水上岸,微紅的夕光照着他溼潤的頭髮和皮膚,更顯得光華耀眼。
跡部雖然賭氣不拿正眼去看,但還是在心裡暗暗讚賞,這傢伙個頭不高,外表看上去也有幾分瘦弱,沒想到脫了衣服,倒有一副運動健將的好身材。
穿好了衣服,入江又從包裡掏出一個長長扁扁的木盒子,打開來裡頭竟是一把便攜式釣魚竿。
此外大盒子裡頭還套了只小盒子。
跡部納悶的看着他把魚竿抽出來,又從小盒子裡頭捻了一點魚餌似的東西,認真的裝在鉤子上,然後走到溪邊一塊伸出去的石頭上,盤腿坐下來,把魚竿甩了出去。
“你在幹什麼?” 跡部終於忍不住問。
“釣魚啊。”入江微微一笑,“既然來了,不享受一下天然的美食,不是很浪費麼?”
他望着跡部半裸的健美身軀,鏡片閃動,不知是水珠,還是快樂的瞳光。
“釣魚?”跡部不以爲然的嗤笑一聲,“你釣的上來麼?”
溪中是有不少魚,大的跟巴掌差不多,小的不過手指長,都極其靈活滑溜的,在跡部身側腿邊游來游去,令他大大懷疑入江的話。
“嗯,試一試運氣。”入江脖子一歪,笑容璀璨,對跡部的奚落毫不生氣,反而好心的提醒,“景吾洗好的話,就穿上衣服吧,秋天了,山裡的風又更冷,當心別感冒了。”
跡部一愣,這才省悟過來,自己赤身露體的正對着入江,聊的還真有興致。
爲了掩飾窘態,他傲慢的哼了一聲,“笑話,本大爺纔沒那麼嬌弱。”
還只能不緊不慢的上岸,不緊不慢的穿衣服,纔不要流露出一絲兒的慌張,白白被他取笑!
偏偏入江仍面帶微笑,好整以暇的看他穿衣服。
跡部實在忍無可忍,“喂,你認真一點好不好,這樣釣得上來魚纔怪!”
“嘻嘻,景吾別擔心,我的技術,啊呀呀,上鉤了!”
歡叫聲中,入江的手臂瀟灑的揚起,魚竿帶着魚線,在半空劃出半個流暢的圓弧,似乎真有什麼東西掉在草地上,正撲撲的跳動着。
真,真的釣上來了?!
跡部驚得瞠目結舌,在他面前活奔亂跳掙扎的,可不正是一條銀鱗燦燦的小魚,嘴裡要咬着鉤子,差不多有十多公分長呢。
入江眼中盡是得意之色,又好像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跡部心頭一動,似乎受到了某種啓發,“喂,前輩,你剛纔沒有看浮標吧?你怎麼知道魚上鉤了?”
“這不需要看啊,憑手上的感覺就可以了。”入江跳下石頭,解開小魚,裝進了準備好的塑料袋,笑嘻嘻的問,“景吾,我們晚上烤魚吃好不好?”
跡部不允許他岔開話題,緊緊追問:“手上的感覺?怎麼可能,這麼小的魚而已。”
“景吾要不要自己試一試?”入江說着,真把裝好餌料的魚竿遞了過來。
跡部稍有遲疑,還是接過魚竿,跳上那塊石頭,學着入江的樣子盤膝坐下,長吸一口氣,讓自己心靜、手穩,才把魚竿甩了出去,故意略略仰起頭,不去看水面上的浮標。
一分鐘,兩分鐘……差不多一刻鐘過去,跡部聚精凝神,可手上絲毫沒有入江所說的“感覺”。
他忍不住睜眼,浮標在水面上躺着,可透過清澈的溪水,可以看見鉤子上的魚餌已經被吃掉了。
耳後又是“嗤”的一聲,不用說又是入江在嘲笑他。
可是此時的跡部,已經領會了入江的意思。
如果連手上那麼細微的觸感變化,他也能分辨感知的話,那將是十分可怕的,說明他的控球能力,能夠精準到令人不寒而慄的地步,哪裡是什麼“運氣”!
這果然不是一次單純的“野外宿營”,很好,前輩,本大爺開始有興趣了!
“還有魚餌嗎?”
“時間不早了,還是先解決晚餐吧。”
跡部還想再接再厲,入江卻收拾起了地上的東西。
“景吾,辛苦你,去拾一些幹樹枝來好不好?”入江一邊忙忙碌碌的用石頭壘竈臺,一邊吩咐在一旁袖手旁觀,若有所思的跡部。
跡部直接的反應,就是兩眼一瞪,冰帝網球部出去活動的時候,什麼時候敢勞動大爺幹這些雜活了?
不過,當他領悟到,這一番玩耍背後,入江極可能另有深意之後,便一聲不吭的走開了。
暮j□j臨,樹林之中越發昏暗,跡部必須彎下腰,才能在堆積的枝葉中,找到可用的乾柴,他在腳下堆積的枝葉中摸索,忽然碰到一個拳頭大小的平滑東西。
這熟悉的手感對跡部而言,已經成爲一種直覺了,他下意識的抓住、撿起那個東西,用力一握。
沒錯,這是一個網球!
雖然很舊,沾滿了溼滑的苔泥,但的的確確是一個網球,而且看上去不像是被棄置在這裡很久的模樣。
入江前輩,你果然跟本大爺在玩花樣,哼哼,這種行徑,還真是很符合你的作風呢。
暮色下,跡部傲氣的脣角一挑,將網球塞進口袋,抱着乾柴返身走出了樹林。
就算口味極其挑剔,跡部還是不得不認可,入江烤魚的技術相當不錯,吃飽了之後,兩人又一起收拾小木屋。
總算一切就緒,人才在牀板上坐下,跡部就感到強烈的疲勞感,便不再理會入江,自顧鋪開睡袋,換過睡衣,鑽了進去。
管他有什麼計劃呢,本大爺偏不問,就算問了,就這傢伙的惡劣性格,也不會爽快說出來,先睡覺再說,既然跟網球有關,充沛的體力纔是首要的!
跡部閉上眼睛,聽見入江悄悄走出門去的聲音,睡意很快襲來,他在悠遠柔和的薩克斯樂曲中,很快就滑入了沉沉的夢鄉。
綿渺的餘音消失在寂靜的山林中,入江又輕手輕腳的回到小木屋,聽見跡部略粗重,但平穩的呼吸聲,不覺露出近似寵惜的笑容。
他走到跡部牀頭蹲下,凝視着乳白色的月光不太均勻的鋪滿他的臉龐,深淺的陰影勾勒出俊朗的五官輪廓。
熟睡的他,不見了往常的熱烈的跋扈,靜靜的不設防,也沒有絲毫攻擊性,更像是一個純淨的大孩子。
入江屏住呼吸,一點一點的把自己的臉面向跡部傾過去,直到彼此的鼻尖輕觸,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拂過自己的嘴脣。
就保持着如此親近的姿勢,許久不動,入江終於還是一聲輕嘆,在跡部的耳邊低語,“還是先這樣吧,晚安,景吾……”
第二天,當跡部睜開眼睛,陽光已照在殘破的窗櫺上,對面的木牀空着,不見入江的身影。
他跳下地,跑出門去,正好入江拎着一隻木桶,從樹林那邊走過來,看見跡部,馬上遠遠的招呼過來,“早上好啊,景吾。”
跡部看着他手上滿滿一桶水,眉頭一皺,問:“連自來水也沒有嗎?”
“是啊,這裡就夠洗臉刷牙以及做早餐的,一會兒輪到景吾去打水了哦。”
“哼,也難不倒本大爺。”
話雖如此,要提這麼重的一桶水,走半個小時崎嶇的山路,確實是挺鍛鍊腳步和臂力的,跡部暗暗琢磨。
早餐倒不麻煩,先燒了水衝咖啡,雖然只是速溶的,再有就是帶上來的麪包和冷肉,跡部難得不挑剔,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拍了拍手,站在猶自啃麪包的入江面前。
“前輩,你慢慢吃,我先去釣魚了。”
“怎麼,景吾也對釣魚感興趣?”
跡部不答,徑直回到小木屋,不一會兒,肩上就扛着入江的釣魚竿,闊步從他身邊經過,拎起水桶,往小溪那邊去了。
入江也不說什麼,只是微笑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樹林背後。
近午時分,跡部回來了,提着同樣滿當當的一桶水,裡頭並沒有魚,但他的表情毫不沮喪。
午餐是簡單的咖喱飯,仍是入江的手藝,跡部不吭不響的快速吃完,換回昨天晾乾了的運動服,揹着手,重新出現在入江面前。
“前輩,下午有什麼安排嗎?”
“下午麼,景吾你帶網球拍來了吧?要不我們打網球?”
入江眨着眼睛,又有一點詭秘自得的意味。
“就用平常的球拍嗎,前輩不覺得太普通了一點?”
“咦,難道景吾還有更好的建議?”
“不如用這個吧,本大爺撿到了好東西呢。”
跡部手臂一伸,把兩隻鏽跡斑斑的“網球拍”,往入江眼前一遞。
後者的眼睛亮了,卻不是吃驚的神色,“呀,這個東西,你在哪裡撿到的?”
“小木屋背後的破箱子裡。”
“什麼時候發現的?”
“昨天晚上,前輩你故作高雅的曬月亮吹薩克斯的時候。”
“哈,原來景吾沒有睡着啊?”
“哼……”
入江結果拍子,在手裡掂了掂,自言自語,“應該是鐵做的吧,可真是挺重的呢。”
“不僅是這個,本大爺還撿到了這個。”跡部掏出兜裡的網球,往地上用力一擲,彈起後又握在掌心,腳尖踢了踢凹凸不平的地面,“這些坑洞,其實都是用網球打出來的吧,前輩,這裡真是一塊不錯的網球場!”
入江把球拍夾在腋下,拍掌大笑,“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景吾,是的,這個地方,可是曾經被稱做‘地獄’哦!”
“地獄?”這個稱呼很耳熟,有某段記憶呼之欲出。
“沒錯,來自地獄的革命軍,景吾還記得吧?”
“啊,是那幫傢伙!”
跡部徹底想起來,大半年前,那幫被逐出u17訓練基地,又身披黑外套,態度囂張,但脫胎換骨的殺回來的傢伙們!
原來,這裡就是他們的秘密訓練地麼?
“哎,其實兩年前,我也在這裡呆過啊,只不過作伴的那個人悶死了,纔沒有景吾這樣有趣。”入江看着手裡的球拍,無限感慨的說。
“是誰?”
“哈哈,德川和也!”
“德川前輩?”跡部的確很意外,原來入江和德川,曾經也都是“地獄的革命軍”?都在這裡接受過特別的訓練?
但這還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現在已經沒有賣關子的必要了吧,前輩?”
“景吾,和我組雙打好麼,參加日本網球公開賽?”
“……”
“國體大會的話,就交給你的同伴吧,景吾你終究適合更高,更閃亮的舞臺啊!”
跡部用力握緊鐵質的網球拍,胸口的火焰被點燃了,或者說,它一直都在那裡燃燒,只不過此刻被挑到了最熾熱的溫度!
“你說的對,前輩,即使沒有本大爺在,他們也是東京都最強的!”
“弦一郎,精市來了。”大嫂尤里加的話音未落,幸村已出現在真田的房門口
“這麼早?”真田狐疑的打量幸村。
他穿着運動服,身背網球袋,應該也是要到學校網球場參加訓練的,不過,難得提前了半個小時,還上家裡來叫自己,這個就大大反常了。
“走,進去說!”幸村在真田肩上一推,擠進房間,立馬將門關上了。
“做什麼?鬼鬼祟祟的?”真田的濃眉擰成一個疙瘩。
“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幸村向前逼近一大步,灼灼的目光看進真田深邃的眼窩,面上的笑容沒了,一字一字,傲氣、堅定,又任性的說:“不管景吾選擇和誰組雙打,我都有一個法子破壞掉!”
“什,什麼法子?”真田倒吸了一大口涼氣。
幸村的做法誠然有些“無恥”,但何嘗不是他心裡想幹,又不敢幹,更怕幹不成的……
“那就是你跟我組雙打,擊敗景吾和他的那個,哼哼,搭檔,這樣我們拿外卡參賽,他們只好散夥兒!”
“這樣,好嗎……”
“少廢話,你幹不幹?”
“幹!”
接連幾天,入江都見縫插針的問跡部同樣的問題,帶着幾分詭秘,幾分期待。
“景吾,那天晚上我回到小木屋的時候,你真的睡着了?”
“你老糾纏這個問題幹什麼?”
“嘻嘻,你就告訴我嘛。”
“本大爺纔沒那麼無聊,我釣魚去。”
“景吾,景吾,別走啊,好不好告訴我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