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琛拉緊繮繩,手臂護住身前的她,但她安靜得像一個洋娃娃,好像並不真實,一不抱緊就會消失。
他很想跟她說點話,比如最近過得如何,自己怎麼想她之類的話,可她背對着他,僵直着身體,她是在防他。所以,他沒了信心,只能拉緊繮繩,抿脣咬牙。
沈筠不說話不是因爲不想說,而是他們之間好像真沒話可說了,也有可能一開口就是爭吵,他們不是沒試過。
加上她不希望自己一開口,得到的是質問,要說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跟另一個男人一起幾天沒意見的話,只能證明那個男人不愛女人。
可他靜得讓她心慌,她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麼,接下來該怎麼應對,一點提示都沒有,叫她好心慌。
偏偏這時候,老天爺看不過去,忽然飄起了雨,而且越來越大,馬兒眼睛被模糊了視線,開始不按路線跑。
他見狀,單手勒住繮繩,將它從原定路線扯了回來。記得這座山,以前跟太子來打獵,也是剛好遇上大雨,他們找了個山洞避雨,還住了一晚上,最後着急了一羣大人。
他一手拉住不安的馬兒,一手護住身前的她,讓馬兒在這一段路上來回跑,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看到了遮掩的洞口。
他穩住馬兒,自己先下來,然後將她一把抱下,她掙扎了一下,他放開她,但高舉的披風,一如之前擋在她頭頂,一刻都沒有挪開。他覺得自己身體強壯,不至於被雨淋一下就感冒,但她不一樣。
他帶着她來到被青色藤蔓擋住的洞口,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劈開,帶着她走了進去。他將她安置在一出比較乾淨的地方,就立刻去生火。
她擰眉望着忙碌的他,他渾身溼透,臉上還有未擦掉的雨珠,腦海中想起他一直護着她,她只是溼了裙襬,而他用披風給她擋雨,一身都溼了。
她伸出手,想抓住近在咫尺的他,還好她及時回過神來,硬生生收回了手,而他也剛好轉身,皺眉疑惑看了她一眼,她則裝作看着別處發呆。
這樣的形同陌路,讓她的心好痛,可她找不到理由原諒他,畢竟錯的人又不是她。她要的是一個人完整的愛,他卻給不了她,那長痛不如短痛,分開就是了,他爲什麼緊抓着不放,使她的心也備受折磨。
繼續糾纏有意思嗎?她要的他又不能給。要是時間能倒流就好了,她忽然有這個想法,這樣就不用讓他娶兩個,或者她沒來過更好。
“我馬上就能把火生好,你把溼的衣服脫下來烤一下。”他邊忙活邊說,卻蹙眉看着這堆怎麼也生不起的柴,抱怨爲什麼需要的時候老是做不好。
她斜着身子看了他一眼,然後撿起身旁的兩個石頭來到他身邊,蹲下說:“我來吧。”
“好。”他笑眯眯道,此時眼中竟沒了抱怨。
他看着她的側臉,耳邊是‘劈啪劈啪’的石頭碰撞聲,夾雜着跳躍的星火,照亮了她的臉,但他忽然胸口一窒,因爲她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他伸出手,想替她撫平緊皺的秀眉,她卻忽然擡首,看着他怔了怔,說:“好了。”
他看着那堆燒起來的柴火,有種想踹開它,讓她重新弄的想法,當然那只是想,他那麼傻貫徹,畢竟身上的溼衣服黏得他很不舒服,這樣做只是跟自己作對。
“把溼衣服烤一下吧。”他說。
“我不用,倒是你都溼了,趕緊脫掉,不然會感冒。”
她語氣中的關心,令他心中一喜,擡手握住她的手,“你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
她抽回自己的手,“你想太多了,就算是一個無關要緊的人,我也會這麼提醒他。”
他握緊她的手,不讓她繼續逃避,“不,我在你心中是特別的。”
那你的,我在你心中算什麼?其中一個妻子嗎?你真博愛,我受不起啊。她自嘲勾脣,只是心想,沒有回答。
“你對我有感情,爲什麼要拿顧琰來氣我?”
“拿他來氣你?對不起,我沒那心思,是誰不肯救我哥,讓我求救無門的?”
“不是我不肯救,而是……”
“別找藉口了,慕容琛我不聽,也不信!”她大聲怒吼,奮力甩自己的手,弄傷自己也在所不惜。
“我真的就那麼罪不可赦嗎?”他沙啞着聲音問。
他不怪她不知道自己的爲難,不怪她沒站在他的立場替她想過,可他不能接受,她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辦不到!
“那得問你自己啊,我哥的命曾經握在你手上!”
“你憑什麼以爲我一定救得了你哥?你未免把我想得太有權了。”
“你沒有嗎?太子不是跟你稱兄道弟嗎,爲什麼你不幫我向他說情?也許有一線生機呢,用得着我親自去求嗎!”
“你說什麼!你見過太子?”他的手搭在她肩上按住,盯着她問。
“見過又怎麼了,要不是見到他,我哥說不定今天就不是流放,而是菜市口砍腦袋!你該慶幸,我哥沒事,我有理由不恨你。”
“他還跟你說過什麼?”他着急了,因爲沒想過慕容皓會出現在她面前,是刻意的,還是別有所圖?
她咬住下脣,不是不想說,而是他抓着她肩骨很用力,疼得說不出話。
“我不管他跟你說過什麼,全部忘掉,以後不要靠近他三步之內,聽到沒?”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扭頭看向別處,就是不回答。
她的倔強,他又怎會不清楚,他安慰自己事情要慢慢來,於是放開了她,撥弄地上柴火,添了幾根,叫她到一旁去休息。
這些天發生了那麼多事,她肯定一時不能全部接受,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有機會解釋清楚,他們就不會像陌生人那樣。
“你跟顧琰沒發生什麼吧?”他問得小心翼翼,彷彿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都放緩了,害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呵,這就是口口聲聲說關心她的男人?她自嘲勾脣,嘴上可不想認輸,“先想想你跟安晴發生了什麼,我再回答你這個問題。”
他跟安晴不可能發生什麼,可她會信嗎?看見她對他的問題毫不關心,他的心往下沉了,於是也學着不回答。
但是,他的這個表現,在沈筠看來,就是逃避,兩個人互相傷害到這種地步,陌生環生,何必呢。
他叫她休息,她真的就倚在巖壁閉目養神,之所以閉眼是不想再爭吵。聽着柴火的噼裡啪啦聲,雨聲不斷,她覺得內心煩躁。
忽然,覺得有股溫暖靠近自己,她身邊一陣輕聲悉索,他在她身邊坐下,安靜了一會,突然她眉心一熱,熱度在眉上移動。
她知道是他,而他在做的是撫平她緊蹙的眉,腦袋裡有個聲音叫她挪開,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就這麼靜靜地讓他溫柔對待。
這種溫馨,誰也不想去破壞,但人是鬥不過老天爺的,雨停了下來,而她也在第一時間醒了過來,避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走吧,回去你也安心。”她丟下話就快步走出了山洞,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怕再度深陷。
她猜不透這個男人的心,他說過很多甜言蜜語,但卻沒有一句‘我愛你’,她說服不了自己。
她說出這句話,他的心隱隱作痛,因爲她不是把自己跟他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他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他只是保護了她而已。
不管在她眼裡,他是多麼自私的人,但他愛她,爲她着想這件事,千真萬確。
抱她上馬,自己坐在他身後,雙腳一夾馬肚,馬兒跑了出去。可他忽然覺得看見的東西在打轉,甩了甩頭,又恢復正常,他就沒多想了。
他們回到王府門前,林宇在府們着急來回踱步,看到他們回來,趕緊迎了上去。
慕容琛無視林宇關心的話,而是說:“帶夫人回房。”
這都用上了?他還真是擔心她又逃跑。她揚脣笑了笑,望着他的背影,無奈嘆氣。
頭好痛,好像要裂開了,慕容琛擡手拍了拍,真怕自己會倒在她面前,因爲下馬那會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精力,感覺走路雙腳都輕浮了。
“爺,回來啦。”安晴高興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擰眉,不耐煩擺手,“別跟過來。”
安晴鼓起雙腮,氣得跺腳,掃了門口的沈筠一眼,接着氣沖沖走了過來。
“有何指教?”沈筠知道,人是衝自己來的,先發制人這種手段,她比較在行,纔不要讓別人先做。
林宇捂脣,望着安晴有氣沒地方撒的樣子,覺得很好笑。平時安晴在下人面前,都盛氣凌人的,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夫人加油,我挺你。”他湊近她身邊低聲道。
“爲什麼你老是惹爺生氣!”安晴一接近,就迫不及待指責。
“哦。”沈筠淡淡應了聲,可接下來這句話就氣得安晴跳腳,“關你什麼事。”
安晴很生氣,可她覺得自己沒輸給沈筠的地方,“當然不關我事了。可是,你這只不會下蛋的母雞,有什麼資格?”
沈筠嘴角笑容一僵,但很快恢復正常,“放心,就算我沒資格,這資格也輪不到你。”
她丟下話,就頭也不回走了。可她心裡清楚,安晴說的一句都沒錯,至少在別人眼裡是這樣。
把手貼在腹部,她苦澀勾脣,努力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不要影響肚子裡的孩子。
林宇則在沈筠走後,對安晴搖了搖頭,“何必惹夫人生氣呢,對你沒半分好處。”
難道她就該被欺負嗎!沈筠憑什麼盛氣凌人?她安晴就是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