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琰看着懷中的她,緊蹙的眉沒有鬆開,“剩下的你來處理,她交給我。”
林宇正給慕容琛擦拭身上未曾乾涸的血,聽到他們這邊的動靜看了過來,接着他看到顧琰打橫抱起沈筠,毫不顧慮別人的目光走了出去。
林宇擰眉,擡起半空的手沒來得及抓住任何東西,顧琰就走了,他氣得眼皮直跳,但現在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到時再解釋吧。
這麼想着,他就拋開了想法,先處理好慕容琛的傷口再說。
顧琰把沈筠安置在其中一個帳篷裡,喂她喝了些水,然後坐在牀邊照顧她,直至她醒過來。
沈筠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帳頂,而是湊她很近,眼底滿是擔憂。她吞了吞口水,往旁邊一挪,意在提醒他。
他尷尬別開眼,坐回椅子上,看着慢慢坐起身的她,一點也沒有要相扶的意思。既然是她要保持距離,那他就做她希望的那樣。
小時候的事能代表什麼,只是過去的事而已,現在想起無非是自尋煩惱,早日忘記纔是最正確的做法。
“他沒事了吧?”過了好一會,她才從乾澀的嘴脣裡吐出這句話。
顧琰自嘲勾了勾脣,說:“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剩下的你就不要擔心了,軍醫會看着辦的。”
是啊,她醒來最擔心的是他,而不是守在身邊的自己。這就是區別,早日認清絕對有好處。
忽然,帳篷裡變得沉默,兩人都非常不自在呆着,沒有先離開的意思。
“我還去看一下他。”最後她只能這麼說。
可她雙腳還沒放到地上,就被他按住肩膀阻止了,“看他之前你先管好你自己,林宇在那邊看着,你可以放一百二十萬個心。”
她知道,他是在擔心她,可她不想再跟他同處一個空間了,因爲尷尬得無處可逃,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但只要他們其中一個人退讓,另一個人就絕對好受。可他還按着她,不讓她下牀。
但是,在她的眼神下,妥協的人還是他。望着她離去的背影,他沒有立即追上去,而是在帳篷裡冷靜了一會。
林宇看着顧琰和沈筠一前一後進來,心裡雖然不悅,但沒有表現出來,因爲他看到了沈筠眼底的緊張。
夫人既然那麼緊張爺,那顧琰是沒機會的,如今只是在掙扎而已。
“他情況怎樣?”沈筠走到牀邊坐下,掀開被子檢查包紮的傷口。
“在發燒。”林宇答,將對顧琰的敵意暫時收起。
顧琰知道林宇在想什麼,可他不在乎,走到沈筠身邊,一副守護者的姿態。
沈筠探了探慕容琛的額頭,溫度不高,她暗自鬆了口氣,然後給他蓋上被子,免得着涼了。
她坐在牀沿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顧琰和林宇都清楚,便先後走出了帳篷,把空間留給她。
顧琰清楚,他們不可能了,可要放手需要時間。他記得拔箭的時候,她說她和孩子,他沒有聽錯。
林宇跟在顧琰後面,確定帳篷聽不到說話聲音的距離,才提速繞到顧琰面前,刻意擋住去路,“顧公子,我希望你明白什麼叫人言可畏。”
“看不過去,叫你家主子起來跟我說!”顧琰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就算有錯也輪不到林宇這個下人來指責。
“爺一定會醒來讓你遠離夫人。”林宇肯定道。
“好啊,我等着。只盼他早點醒,而不是躺在牀上像廢人,還要女人照顧。”
林宇蹬着顧琰,真想讓沈筠看看,顧琰是怎樣的人,可顧琰好像只對夫人特別,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別瞪了,你瞪我,你家主子也不會突然蹦起來,那麼有空找我談心,不如把人照顧好!”顧琰本來是想說好話,不讓沈筠那麼辛苦,可出口的跟想說的永遠天壤之別。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林宇冷哼一聲,不想再跟石頭硬碰硬,轉身越過他,往主帳篷走去。
沈筠整個心思都放在慕容琛身上,自然不知道他們前後離開,還險些打了起來,但這些都與她無關,她休息把他照顧好。
手上拿着溼毛巾,她一邊擦拭他額上的汗,一邊說:“不是說要保護我嗎,躺在牀上讓我照顧,這算哪門子的照顧啊?還有,你別想先我一步見閻羅王,我要向閻羅王告狀,問她爲什麼要把我整到古代,還讓我遇見你。”
“都說五百次擦肩而過才能換來一次真正相見,你跟我到底擦肩而過了多少回纔可以結成夫妻呢?你不好奇我生活的現代是什麼樣的世界嗎?我從沒向你說過,但只要你這次撐得過來,我就全部告訴你,從我小時候開始說起好了。”她拿着毛巾自說自話,但她知道,他能聽見。
他在低燒,用溼毛巾擦了那麼久,一點緩和的跡象都沒有,她只能靠說話來支持他,她知道他就算昏迷也能聽見。
“你要快點好起來,等着你掙錢胡家呢,難道你希望我帶着孩子出去掙錢嗎,你這爹也太不負責任了。”說着說着,聲音就有些許哽咽,“你難道不想看到我們的孩子出生,聽着他喊一聲爹嗎?”
她話音剛落,忽然感覺到他在她掌心的的手動了動,她幾乎感動得要哭了。
低燒的人最怕失去意識,而別人不知道,還好他是聽見了。但這種現象持續下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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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爲他只會燒一兩天,可明明一直在做降溫,慕容琛卻不見得好起來,而且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藥一碗一碗喝下去,毫無起色。
林宇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臉上有着明顯的疲憊。這些天他都代替慕容琛去跟敵國戰鬥,身體有些吃不消。回來還要看慕容琛的情況,負責端茶送水,看到眼前的情景,就知道他爲什麼這麼操心了。
沈筠一直在慕容琛身邊沒有離開半步,飯吃得也不多,扒兩口就說要去照顧慕容琛,說一個不字她就一副想哭的樣子。
林宇找過顧琰,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但顧琰對林宇愛理不理,然後又一副該幹嘛幹嘛去的模樣,其實林宇都不知道顧琰這幾天早出晚歸的,是幹什麼去了。
不過,他可沒興趣管別人的私事。今天的這場仗,險些就輸了,可不知道爲什麼敵國明明勝券在握,後來卻撤退了。
懷着滿肚子疑問回來,就看見有人往主帳篷送藥,他主動接了過去,端進來就看見沈筠在換溼毛巾。
她試了好幾種降體溫的辦法,但好像都沒什麼效果,所以她很着急,聞到藥的味道,她伸手就想去拿。
林宇避開了她的那隻手,說:“燙呢,等會再喂。”
沈筠沒說話,握着慕容琛的手等待,時間到了就立刻去換溼毛巾,可她沒忘記藥熬好了。過了會就伸手向林宇伸手。
林宇立刻彎身把托盤遞給她,只見她拿起碗就往自己嘴裡灌,旁邊的麥稈看都不看一眼。
爲什麼不用?這個問題他沒有問出來,而是看着沈筠貼心給慕容琛喂藥,因爲慕容琛從早上開始,藥就很難喂進肚子裡。
他們是夫妻,有難同當,麥稈喂藥那算什麼。
可是,下一刻沈筠就把黑漆漆的湯藥重新擱回托盤,而且將嘴裡的全部吐了個乾淨,秀眉緊蹙。
“怎麼了?”林宇不解,看着她盯着湯藥,卻遲遲沒有接着喂下去,覺得很奇怪。
她擰眉,不太敢確定自己的舌頭,但說出來是可以的,“湯藥里加了其他東西。”
他立刻拿起那碗藥,往自己鼻子下面湊了湊,沒聞出來有什麼不同,“你是不是聞錯了?”
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沈筠會拔箭,會處理傷口,而且會寫藥方!這藥方慕容琛喝了幾天,沒見起色,但他相信她的醫術。
只是,他覺得很奇怪。沈家女兒出了名是刁蠻任性,琴棋書畫樣樣不會,刁難人首屈一指,什麼時候會醫術了?
沈筠不理會他的質疑,把手中剛撈起的溼毛巾重新扔回銅盆裡,扒開慕容琛的衣服,將繃帶拆了。
隔着幾層的時候,她聞到味道不對,明明該是藥香味,爲什麼摻了腥味?待完全拆開後,她怔住了!
林宇看着她一舉一動,見她呆着不動,好奇上前,看到慕容琛的傷口時,也是呆住了。
明明該是開始好轉,結痂的傷口,爲什麼紅腫得厲害,而且有血水滲出?他們寸步不離照顧,爲什麼還會出現這種問題?
沈筠撐着牀沿,顫抖着聲音問:“藥是誰熬的?”
“是……”林宇頓了頓,說:“屬下立刻去查。”
就在林宇快做出帳篷的時候,她叫住了他,叮囑:“記住,悄悄進行,不能打草驚蛇。”
“明白。”他點頭,收起臉上憤怒,快步走出帳篷。
沈筠說得沒錯,未必是熬藥的人放下去的,他們要層層抽絲剝繭,找出‘加料’那個人!
帳篷裡又安靜了下來,牀上的人呼吸聲很弱,好像只要不仔細聽,她就永遠聽不見了。
“我絕不會讓那個人好過!”她緊緊握住他的手,語氣像是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