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屋頂之上,一襲藍衣迎月而立,俊容之上沒有表情。他在這裡站了很久,等月西斜的時候,縱身一躍,落在矮一點的屋頂上,然後一輪漂亮輕功展示,落在燈火闌珊處。
如鷹般的黑眸,終於射出凌厲目光,接着身影一閃,消失在夜幕下,潛伏在假山陰影下,巡邏侍衛高舉火把照亮他四周,他仍沉靜等待,像蟄伏的獵豹,不動則已,一動必須達到目的。
顧琰小心翼翼避開侍衛,翻上屋檐,跳入另一處院落,這裡沒有繁花似錦,只有泥土的清新味,風一吹過,院子裡的植物猛互相拍打,發出沙沙聲。
他推開未闔上的窗戶,躡手躡腳躍了進來,停了會,確定房中人已睡着,纔開始藉着月色翻箱倒櫃,找自己想拿回的東西。
躺在牀上的沈筠儘量保持平穩呼吸,耳朵卻豎得高高的,隨時留意周圍動靜,看到紗帳外人影來回晃動,她的心跳加快了。
雖然大約猜到外面的人是誰,自己也在等他,但他發了瘋的尋找,令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藏着手鐲。
看來是對他很重要的東西,要不要還?可這件事除了他,她好像找不到誰幫忙了,誰叫她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只算認識過他呢。
忽然,腳步聲近了,她嚇得趕緊重新閉上眼,逼迫自己呼吸平靜。
果然,下一秒紗帳抖動,風吹過,她抖了抖眼睫毛,但沒有睜開眼。
顧琰將被子裡的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皺眉想怎麼檢查,東西不在原來的地方,肯定是她發現了,藏了起來。
他伸出手,正想揪她起來,卻眼尖看到被窩動了動,嘴角揚起冷笑,一把掀開被子。
突然冷氣襲來,她顫了顫身子,仍閉着眼,假睡到底,壓在身下的手下意識緊握成拳。
她假睡着,他就這麼看着,靜靜等待她自己醒來,可他錯估了她演戲的時間,久到令他不耐煩。
“沈筠,要裝到什麼時候?”
裝?看出來了?她仍舊緊閉着眼,比剛纔還緊,不信他能對她怎樣。
他微微擰眉,“把東西交出來,我知道在你身上。”
他知道?那接下來會對她做什麼?她想着,冷汗從額角滑落,索性就睜開眼。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睨着他,十分謹慎。
“你是聰明人,應該不用我親自動手找。”
“你敢就搜,我大叫一聲,外面的侍衛就會進來,到時不知誰吃虧。”她坐起,將身子扭上前,一副你有本事就摸的模樣。
“你以爲我不敢?”他眯起黑眸,眼底滿是危險信號。
她拉大笑容,說:“你倒是動手呀。”
這下,他徹底沒了耐心,伸出手掌,“還給我。”
“還給你不是不行,先告訴我哪裡弄來的好東西,還有答應幫我做一些事。”負於身後的手,輕撫手鐲表面,如絲般嫩滑的觸感,她愛不釋手。
他挑眉,“這就是你的目的?”
“如果我說是,你幫嗎?”她擡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有意讓他看到腕中鐲子。
他低眸,居高臨下盯着她,“我如果要硬搶,你覺得自己有幾分勝算?”
“一分都沒有。”她仍笑着回答。
他不由得發笑,“你倒是看得清,既然這樣,把東西還給我。”
“我雖沒勝算,但有一顆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心。”
“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我們只是各取所需,大家都有好處罷了。”她循循善誘。
他索性在牀沿坐下,靠近她逼着她挪向牀內側,“我看不出我有什麼好處。”
“怎會沒有?如果這事成了,我給你加點錢怎樣?”她知道他需要錢,可有一件事很奇怪,有錢的人不會像他穿得那麼樸素,一襲普普通通長衫,腰間並無絲毫配飾,黑髮挽成髮髻置於腦後,只用一根便宜玉簪插上。
照理說,從她這裡騙走了一大筆錢,還是黃金,當然要把自己從頭到家打扮一遍,但他還是她看到的窮酸樣,沒啥改變,難道錢都吃下肚子了?
“加多少?”他立即問。
喲,那麼等錢用?她當然不會傻到把這句話說出來,而是眸底閃過一道精光,笑着開口:“那得看你的辦事效率和完成度。”
“該不會是誆我吧?”他確實還需要一筆錢,就算拿那天他怕被發現,暫時藏在她這裡的手鐲抵押了,也未必夠。
“怎麼會,大家都是江湖兒女,講的是義氣,一諾千金。”她把藏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以示自己的承諾。
顧琰瞥了眼她手腕,只能暗自咬牙,“成交。”
“好,那我們接下來商量一下接下來這幾件事怎麼辦。”
“不是說一件事?”他怎麼感覺掉坑裡,起不來?
她向後仰了仰,一臉驚訝,問:“我什麼時候說是一件事?”
好吧,他被打敗了,幾件事根本不重要,能辦妥就行了。他認命。
望着她腕中閃爍着淡淡光芒的手鐲,只能垂眸,仔細聆聽某人要辦的事情。反正他不虧,有錢收,手鐲又能拿回,兩全其美。
沈筠壓低聲音,很認真地交代事情,最後末了問:“都能辦到?”
“當然。”他自信道,補充:“記得付錢就行了。”
“知道了,貪錢鬼。不過,我很好奇,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不該你問的就別問,免得錢沒了,事情也不成。”他低聲警告。
她無所謂聳了聳肩,對這個問題沒有太執着,反正是她無聊順口問的,答案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等你好消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她望着他站起的背影說。
“放心,保證完成任務,把錢準備好就行了。”他說完,頭也不回從窗戶跳出去離開房間。
她吐了吐舌頭,暗歎:真是個貪錢的男人,不知道什麼叫談錢傷感情嗎。
不過,她沒空替別人想,只等着收成就行了,果然是錢能辦到的事,那都不算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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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小巷內,此時正準備着一場交易,一個男人接過另一個男人手上的青花瓷花瓶,掂量掂量,略感意外揚眉。
“這價錢,沒得再商量了?”藍衣男子問。
黑衣男人神情緊張,一雙眼時不時看向巷口,然後纔回答:“已經是最好的價錢了。”
藍衣男子蹙眉,似在思考價值,“還有多少貨?”
“爺需要什麼,我們就有什麼。”黑衣男人一聽,高興了,“保證全是貢品,價值連城。”
“提供你們貨源的人是誰?”
黑衣男人暗自搓了搓手,“這位爺,我們的規矩你懂得,若隨便透露供貨人,那誰還敢找我們販賣。”
藍衣男子沒有說話,僅是挑眉,似同意了對方的話,爽快將銀票塞進那人手裡,然後挨近對方,小聲說:“我們對這類的商品很有興趣,只要你們有,我們大批量要都沒問題,問題是你們有沒有?”
黑衣男人一聽,眼睛都亮了,這可是值得拉攏的客人啊,省了他到處找買家的奔波,天大的好事。他已經開始想象,那些錢滿天襲來的樣子。
“有,當然有!”他用力點頭,生怕錯過那麼好的機會。
“那明天同一時間,我們再交易,希望這次量很大,我們並不想浪費時間在找這些東西上。”魚兒上鉤了,藍衣男子心想。
“明白。”黑衣男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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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筠望着院中一片片綠油油,心情可好了,這些藥草長勢比她想象的還要好。
不知不覺半個月過去了,她這些日子過得可舒適了,沒人找麻煩,偶爾找看下藥草,時間就這麼過去。
雖然她挺奇怪安晴沒找自己麻煩,但聰明得她不會去找人吵架。
忽然,耳尖的她聽到輕微腳步聲,撐着額角閉眼小憩的她,立刻睜開眼,尋找聲音來源。
她躡手躡腳走過去,就在角落裡,看到了一個弓着的身影,腳邊滿是新翻的泥土,面前是一棵被挖動,正在晃的藥草。
“你幹什麼,給我住手!”她幾乎是暴怒吼出聲。
那人背部一僵,明顯也沒想到那麼快被發現,但他沒停下,彷彿一定要找到東西那樣,加快了扒土動作。
她見對方置若罔聞,走過去揪住他衣領,將他扯了起來,順帶還有那棵藥草。
她臉都綠了,大吼:“你做的好事!”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看看……”年輕男子瑟瑟發抖,聲如蚊吶。
她打斷他的話,“看你妹啊看,你說現在怎麼辦,我花了一個月才養起來的,你給我一下就拔了出來!”
“我,我重新種回去,幫你照顧好它。”
“就憑你?”
她真要氣得吐血了,這株藥草是她逛王府的時候,在後山發現的,爲了能移回院子,她在儘量不傷害它根莖的情況下挖了回來,它很高,搬回來綠葉因失去供養變皺,她埋在土裡,小心照顧,特意爲它搭了個小屋,半個月根莖的養護。
如今,她的心血因他付諸東流,不生氣纔怪,也懶得聽解釋。
男子再次抖了抖身子,頭快垂到胸口了,“你教我。”
“你真是好意思啊,弄傷了我的花,還要我教你怎麼養回它!”
“它不是花,它是一棵能治病的藥草。”他蹙眉,不喜歡別人這麼形容它。
她訝異看了他一眼,心想:原來他知道這是藥草啊?那還挖!
“小子,打哪來,做什麼的,爲什麼對藥草那麼熟悉?”她一連串問了幾個問題。
提着他衣領,他一副被欺負的樣子,她看得心煩,正想放開他,耳邊傳來沐歌驚訝的叫聲。
“二爺,你怎麼在這?”
二爺?沐歌看的是她手裡的人啊,這人是慕容琛的弟弟?不對,她下一秒像被燙到,立刻鬆手。
而他也順勢跌坐在地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