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麥明河·三個臭蜥蜴皮匠的發現
“羅伯特!”
麥明河第一個反應過來,霍然起身,叫道:“快讓開!”
緊倚着牆、正好坐在裂縫下方的人,是一直在上發條的羅伯特。
他完全沉浸進去了,彷彿正在一圈圈旋轉累積的感覺中往上爬,麥明河一連叫了兩聲,他才終於從鼻子裡噴了一道氣,回過神:“……幹什麼?喊什麼?”
沒等麥明河說話,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
羅伯特仰起了那一張泛着潮紅的塑料臉。
天西背景板的面孔,正好四目相對,在他的臉上投下了一片笑意盈盈的陰影。
羅伯特身子一震,嗓子眼裡滑出半聲驚叫,立時鬆開手;他總算還保留着一分理智,沒有本能地往上跳——否則就一頭撲進天西背景板的懷裡了——手忙腳亂地往旁邊一撲,撞得李斯旦栽在牆上。
天線紛紛折斷;李斯旦的痛喊聲裡,羅伯特一把掏出腰間手槍,朝裂縫砰砰就是幾槍。
然而背景板頂多只有三五釐米厚,幾顆子彈颳着天西背景板飛過去,打在牆上又反彈,反而成了四濺亂射的流彈;一時間,衆人倉皇趴伏躲避、又叫又喊,霎時一片混亂。
李斯旦不斷叫道:“推出去!把它再推出去啊!”
“願意碰你去碰,”羅伯特怒喝了一聲,朝下方樓梯上的艾梅粒命令道:“你還傻坐着幹什麼?還不跑,快讓開!”
娑北花也正喊道:“回來,我們不要分散!”
麥明河此時早已轉頭衝上樓梯,在上一截樓梯上居高臨下,總算將天西背景板的全貌看清楚了。
背景板好像不是一個準確說法。
人形厚紙板兩面,都印着天西——一面是正臉,一面是後腦勺,圖像清晰逼真,根本像是把活人壓成了紙板一樣。
哪怕是個紙板,似乎也不耽誤它行動;數秒之間,它又往樓內滑進來一截,大半個身子都探進來了。
麥明河擡起一隻酸顫無力的手,眯起一隻眼,槍口勉強對準樓下人形紙板,喝道:“都讓開,我要開槍了!”
人形紙板上印着的兩條胳膊,忽然一下,從肩頭上裂開、分家出來了。
“天西紙板”用兩片又長又扁的紙板胳膊,使勁一推牆壁,“啪”一聲掉在地上——它頭下腳上地倚在牆邊,有一瞬間,看着像是被人暫時安放的道具。
同一時間,麥明河的子彈,盡數傾泄在了天西紙板的後背上。
槍聲撞擊在樓梯間裡,像一層層海浪似的雷響,淹沒了一切慌亂驚叫。在漸漸平息下去的餘音裡,衆人呼吸聲清楚可聞——都在等待着下一個變故。
紙板一動不動,後背上鑽開了一個個洞眼,被打得彎折委頓。
“啪”一聲,一小塊新紙板不知從哪兒掉下來,落在地上。
李斯旦壯着膽子,稍微探頭看了看;麥明河居高臨下,也看清楚了。
紙板呈圓形,底下拉出一個尖尖,像漫畫中的對話框。
“好痛,”
紙板上寫着,“我來救人,你們就這麼恩將仇報?啊,我懂了,你們不是真正的面試者。你們都是假的,是居民。所以你們的樣子纔有點奇怪,似乎特別腫漲、充盈太多液體……”
第二塊跌下來的對話框紙板上,寫着:“哈!既然你們都是居民,我就不必客氣了。”
“還不快動!”
羅伯特也看清了紙板文字,站在樓梯平臺上一旋身,一腳踹上了堵住樓梯的艾梅粒。“別擋——”
話沒說完,就變成了一聲痛呼。羅伯特跌跌撞撞往後退,一隻腳單懸在空氣裡:“我的腳趾——我的腳趾——”
艾梅粒依然一動不動坐在樓梯上,身子連晃也沒晃一下。
“都趴下,”
在麥明河身旁不遠處,一直盤在轉角平臺上的娑北花,冷不丁喊道:“你們抓穩了,別被我掃下去!”
其他人有沒有聽明白、有沒有時間反應,麥明河壓根沒注意。
因爲在那一刻,她的目光被牢牢抓向了娑北花身下的粗壯蛇尾,彷彿沉入了無數細密鱗片形成的粼粼綠波中,拔不出來了——一條幽綠的、閃爍着溼光的、延展舒捲的河水,漫漫穿過半空。
剛剛爬起來的天西紙板,被正好捲了一個正着;蛇尾裹着它,繼續往前撲,在撲入樓梯井上空時,蛇尾一鬆——紙板天西筆直地往無限虛空裡跌落了下去。
不知多少圓形小紙板,頓時飛濺在空氣裡,每一個都印着相同文字,在半空中拉出一串:
“啊”
“啊”
“啊”
小紙板們轉瞬即逝,追着主人跌下去了。
……真不知該覺得荒謬,好笑,還是後怕。
“你沒事吧?”
過了幾秒,麥明河回過神,目光在娑北花的面孔與蛇尾上來回梭巡。“你用……用蛇尾幻象碰上它了?”
“……還是幻象嗎?”娑北花低頭看着自己的蛇尾,低聲說。
麥明河答不上來。
她的頭也在慢慢固化,成爲鏡子嗎?
“太好了,”李斯旦卻鬆了一口氣,似乎一點不介意自己渾身天線。“你的蛇尾這麼好用啊?我負責偵測,你負責把來襲的人掃進樓梯井裡,咱們一配合,豈不是不用怕了?”
羅伯特嘶着冷氣,跳回裂縫旁邊,彎下腰,不知從地上撿起一個什麼東西。
“那也不保準。肯定有人是能躲過偵測,也不怕進入樓梯井的……到時你打算怎麼對付呢?”
樓梯間裡寂靜了一兩秒。
麥明河剛纔正伸手去摸自己的臉,在切切實實摸到了一個“門把手”時,心中一沉——根本沒有聽李斯旦說了什麼。
娑北花正望着李斯旦,嘴巴緊緊抿着。
羅伯特此前正彎腰去撿東西;艾梅粒好久不發一言了,更別提一口氣說出這麼長的句子。
……所以,剛纔迴應李斯旦的人是誰?
李斯旦身上所有的天線,都慢慢地轉了方向,紛紛對準面前的樓梯井。
麥明河朝腳邊的扶手欄杆低下頭。
從艾梅粒身邊的樓梯邊緣、她面前的扶手欄杆下方,以及李斯旦正對着的樓梯井裡,一起逐漸升上來了三個頭顱。
三個人,不知何時順着樓梯井,爬到身邊來了。
“幸好,你們不必再擔心害怕了。”麥明河腳下的圓圓頭顱,朝她張開嘴巴:“我們來救你們了。”
“面試雖然沒有合格,”另一個隱約似乎有幾分像天西、但絕對更像是蜥蜴的人(人?),說:“但也要把你們帶出巢穴。”
“不然以後誰還敢來我們咔咔咔咔咔——家,面試呢。”最後一個接話時,聲音隱隱有幾分像女人。
她(它?)不知是無法發出“凱家”的音,還是在那個蜥蜴人現實裡,家派就是“咔咔咔咔咔家”。
僅僅三四秒,衆人就知道了,槍彈不管用。
有的子彈被張口吞了,有的子彈溫柔地微微陷進蜥蜴皮裡,又頑皮地彈跳起來,彷彿與蜥蜴玩耍的小飛蟲,一時間氣氛幾乎稱得上活潑愉快——對蜥蜴們來說。
“快點掃它們啊,”李斯旦叫道,“用尾巴!”
“別廢話了,”娑北花怒道。
“喲,你怎麼在這兒,”一個蜥蜴說。
又一個蜥蜴陷入了思考:“爲什麼向我們開槍呢?你們不希望得救嗎?話說回來,你們怎麼連一點蜥蜴形態都沒保留?怪可疑的。”
“快走,”麥明河叫道,“先往樓上走!”
那麼粗長的蛇尾,一卷上去,立刻就會被蜥蜴人牢牢扒住,順勢爬上去——也難怪娑北花不肯出尾。
幾乎所有人都在慌不擇路地往樓上跑——哪怕是一時之計又怎麼樣?能逃得一時是一時。
然而有人不這麼想。
艾梅粒站在轉角平臺上,說:“我不怕。”
麥明河猛一止步,差點叫背後羅伯特撞在身上——如果被那發條撞上,可太叫人難受了。
“艾梅粒,”她從扶手邊探出頭,朝下方吼道:“快上來!”
“我不弱。”艾梅粒說。
一個彷彿是契百利、但形狀是蜥蜴的東西,慢慢從她身後人立起來。
從她越來越厚、越來越硬的外殼來看,幾秒內要說服她,恐怕是不可能的了;麥明河一回頭,握住身旁娑北花的手,求助似的說:“……拜託。”
娑北花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往下瞥了一眼——另外兩個蜥蜴與人的混血兒,也正筆直地順着樓梯井往上爬,馬上要再度追上來了。
“爲什麼?”娑北花問道,“你跟她是一起的?”
“不,”麥明河低聲說,“但她是一條人命。”
娑北花猶豫了一剎那,咬肌從面頰上一浮,隨即蛇尾再次從身下舒展出去——艾梅粒作爲一個大堅果,果然來不及反抗,就被卷着拽上了樓梯。
“快走,”麥明河伸手抓着堅果——其實沒有能抓握的地方,與其說是抓着艾梅粒,不如說是在撥拉她。
“你珍惜人命,怎麼還要幹這個?”
娑北花從後面推着艾梅粒,三人一起追趕着前方的羅伯特與李斯旦。
麥明河哪有工夫回答她,只好苦笑一聲說:“快跑吧!”
但他們只能靠兩腳(娑北花除外)一圈一圈地爬樓梯,而蜥蜴們卻能用四腳筆直地往上游,怎麼可能跑得過蜥蜴呢?
麥明河生出一種懷疑:好像它們明明早就可以撲上來了,卻沒有這麼幹。
三個蜥蜴似的人,甚至漸漸地好像減緩了速度;有一兩次,當她回頭望去時,發現它們正抓着欄杆,伏在樓梯邊緣,不知道在觀察着什麼。
……這個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你們發現了嗎,”天西蜴說,“緊急出口燈牌上……”
“對,我在樓下就發現了,那個小人不跑了。”蜥百蜴說。
什麼小人不跑了?
麥明河與娑北花對視一眼,哪怕是陷阱,也沒有抗拒的動力了,不約而同望向了緊急出口燈牌。
小人真的不跑了。
原本畫在燈牌上,大邁步朝前走的小人,此刻凝立在燈牌上,雙腿並立。它看起來不該出現在緊急出口標示上——倒像是男廁所的標示。
不僅是動作變了,尺寸也變了。
原本頭顱四肢都能容納在燈牌裡,如今卻好像裝不下了,看不見小人的雙腿了。
“它正在一層層逐漸變大……”砂雪蜴說,“不,好像不對。”
蜥百蜴突然明白了:“噢,那個小人正在向我們逐漸靠近呢!一層比一層近,再上一兩層,它就該從燈牌裡鑽出來了。”
彷彿在迴應它似的,頭上樓層裡,驀然響起了李斯旦的驚叫。
番外進展很緩慢,只寫了一千多字……感情上覺得已經完結的文,再去挖墳寫番外,似乎需要調動很多精神力……不知道我這麼說大家能明白嗎,因爲我自己也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