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府太藍·拜~
府太藍聽見自己低低叫了一聲:“爸……”
他找不到自己身體,靈魂早已登上遠去海船。剩下的他,彷彿化成漆黑海浪,一波一波潮涌又退落;明明看不見月亮,卻依然永遠受它驅役。
如此狀態,卻還能聽見府漢的回答。
“嗯,我在呢。”
“你會一直在嗎?”
……好熟悉。
好像這場對話,曾經發生過一次了。比如,他知道府漢在頓一頓之後,會問——
“你希望我一直在嗎?”
他也知道自己的回答。果然,他聽自己說:
“不知道……好像會很安心,也會很痛苦。有時覺得你死了就好了,可又害怕你死。”
黑暗裡又寂靜下來。
咦,有點奇怪吧。
爸爲什麼沒生氣呢?
府太藍恍惚地生出了疑惑。
聽見這種話,他不可能不生氣啊。
府太藍記得,他第三次從巢穴裡出來時,才十二歲,正值小學最後一個暑假。同學們隨家長去避暑、旅遊、參加夏令營的時候,他也終於成功帶回了人生中第一件僞像。
經過一系列不可思議、疑惑好奇、嘗試與狂喜的過程後,很快,府漢就找到了買家——他在這方面很有天賦,或許是因爲經常變賣東西,訓練有素吧——具體賣了什麼價,府太藍不知道。
“這下好了,”府漢興奮極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一輛山地車嗎?沒問題,買!還有,你要去哪兒玩來着?爸帶你去,這就買票。”
他們沒有去成。
府漢突然消失了將近三個星期。
他最好的衣服、手機、錢包、鑰匙,都跟他一起不見了。
直到今天,府太藍也不敢說,他完全弄清楚他爸爸當時去哪兒了——只知道當府漢終於回來時,他眼下青黑、神色疲憊,身上一股濃郁複雜的味道,很不好聞,像是菸酒汗與香水,混合着嘔吐物;但他身上衣服又是全新的。
面對府太藍的哭訴抗議,府漢幾大步衝進廚房,拿出一個曲奇餅乾罐子,掀開蓋,怒道:“鬧什麼?你看看!這不是給你留錢了嗎?這錢不夠你吃飯了?”
餅乾罐子裡藏着三百七十二刀,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或許確實是一筆鉅款,吃三個星期的飯,也不能說不夠。
但府太藍連續三個星期,只敢以清水、麪包和果醬度日,只偶爾買一個漢堡;因爲他不知道府漢什麼時候回來,還會不會回來了,不知道自己要靠這三百七十二刀撐多久。
那期間有一個晚上,府太藍獨自坐在電視機前,舔着勺子上的Nutella,近乎冷靜地心想:把僞像或錢交給爸爸,或許就是一個錯誤。
“我怎麼可能不回來呢,你是我兒子,我能扔下你不管嗎?”
府漢看着雙眼紅腫的兒子,語氣放緩了,一隻手揉着府太藍的肩膀,說:“……再說,你要是怕錢不夠用,你再進一次巢穴就行了。”
他朝府漢擡起頭。
在爸爸真正把它說出口之前,府太藍就已經聽見了府漢的下一句話。
“對了,”府漢說。“你是不是也該再進巢穴一次了?”
據他說,上次的僞像沒有賣出一個好價格,那點錢不經花,見底了。
“你就知道讓我去,你怎麼不去?”
府太藍那段時間裡,夜夜做夢都是巢穴經歷的凌亂碎片。他不知何時又哭起來,手心裡都是冷汗,揚聲喊道:“別說你進不去,就算你能進去,你絕對也會馬上就死在裡面——”
府漢那一耳光來得猝不及防。
“你就這麼盼你爸爸死?”府漢滿面通紅,帶着不知從何而來的強烈怒意:“我死了,你就開心了?我活着,礙你的眼了?”
府太藍愣住了。
那時他還小,第一反應是爲自己辯解:“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府太藍睜開眼睛,漆黑海浪漸漸退下去,再沒有涌潮上來。
視野裡的光與色塊濛濛朧朧地,一點點凝實清晰了,讓他分辨出了天花板、輸液袋、白色牀單,和一個趴在牀角睡着了的人。
那人手裡還握着手機,後背微微一起一伏,身上披着外套。
隨着有規律的“嘀——嘀——”聲,府太藍轉頭一看,發現自己被好多線連在一臺生命體徵監測器上。
他說,他有時想讓府漢去死。
府漢聽了絲毫沒有反應,不是因爲那時府太藍身受重傷、瀕臨昏迷;因爲那不是府漢。
府太藍靜靜地看着天花板。
他那時躺在地板上,神智不清、心思恍惚,說了不少話,但好像都是對着實際上不存在的“府漢麪糰”說的。
……也就是說,府漢應該不知道“巢穴統治遊戲”的事吧?
他也沒有聽見自己說的那些什麼可以讓大家都自由了的胡話。
不知爲什麼,府太藍好像突然一下子,從“巢穴統治遊戲”裡冷靜下來了。
終點遙遠縹緲,如果現在與人彼此殘殺而死了,可算不上什麼自由。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說話的對象,從“府漢麪糰”變成了府漢呢?
他很清楚,在他徹底昏迷過去之前,府漢確實回到公寓裡來找他了。
府太藍記得地板震動着他的神智,把他從昏蒙中重新震醒過來;他記得有人輕輕托起他的後腦勺,急切地、一迭連聲地說“我叫人了”,“摩根家派人來了”,“救護車馬上就到”。
那時,“府漢麪糰”就消失了……那時,他身邊的人是府漢。
也就是說……
府太藍在神智消失的最後邊緣,掙扎着對府漢說出來了。
“廚房……牆上,小貓的畫。拿好,不要讓人發現……”
當時府漢是什麼反應?
他問府太藍那是什麼東西了嗎?他問過爲什麼它如此重要嗎?
府太藍卻全然想不起來了。
他身旁牀頭櫃上,擺着一瓶花,但沒有他的手機,更沒有小貓掛畫——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府漢也不能如此分不清輕重。
現在是什麼時候?幾號了?
府太藍慢慢撐着身子坐起來;他簡直分不清究竟是哪裡受傷,因爲整個上半身都好像快要開裂一樣,讓他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他拔掉鼻子裡的氧氣管,喘息着伸長手臂,去碰了一碰牀角處被人握在手中的手機屏幕——屏幕一亮,告訴他現在是11月23日,晚上11:15。
這一下觸動,也驚醒了芮米。
“主管?”
她睡眼矇矓地坐直身子,外套一下子滑下去,她趕緊抓住了。她看看自己手裡的手機,又看看府太藍。
“你終於醒了?再不醒,醫生都要懷疑出事了。”
“……我沒事吧?”
芮米咂了一下舌頭。“取決於你對‘沒事’的標準……但是重要器官沒有破裂。”
那就是沒事。
“我爸呢?”
話一出口,府太藍不由有點後悔——他不該說“我爸呢”,應該說“府漢呢”。
“我不知道。”芮米揉了一下眼睛,或許是因爲趴着睡,她的眼線微微有點暈了。“你入院以後,他就不見了。我們已經聯繫他一天多了,手機關機了,消息沒回,家裡也沒人應門。”
府太藍坐在病牀上,怔怔地看着她。“有人見過他嗎?”
“有,他叫我來醫院時,我見過他一面。”芮米一臉難以形容的神色,彷彿不知道該不該生出同情一樣。“他說他出去抽根菸,就走了……那是21號夜裡十一點多的事。那以後,就聯繫不上他了。”
“他吩咐你什麼話,或者給了你什麼東西保管嗎?”
在芮米回答之前,府太藍已經聽見了她的下一句話。
“沒有。”
府太藍低下頭,看着自己缺少血色的手指,彎曲無力地垂在白牀單上。
“……家派那邊呢?”
他本意是想問,家派那邊是否見過府漢,最後一次見他又是什麼時候;但芮米誤會了,立刻說:“啊,你提醒我了。卡特·摩根先生說了,你一醒,就讓我馬上通知他,他想親自問問你,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好像跟凱家產生摩擦了?”
她不無疑慮地掃了一眼府太藍,說:“這可不是小事……你等等,我去打個電話。”
芮米不是他的人,是摩根家的人;雖然一想到要應付卡特就覺得累,他也沒法叫芮米別通知卡特。
只好兵來將擋,到時再說了。
在她起身去打電話之前,府太藍總算擠進去了一個問題:“我的東西都在哪裡?我的手機呢?”
芮米一手將手機貼在耳朵上,一手打開牀頭櫃櫃門。
“我們還在公寓裡發現了你的那個黑片僞像,不過沒人敢碰它,現在還在公寓裡,沒拿過來。你放心,這兩天一直有人在那兒看着呢,沒有丟。”
府太藍很想問問,廚房牆上是否依然掛着一幅小貓畫,但他忍住了。
他從牀頭櫃裡找到了自己回家時背的揹包,一套爲出院準備的衣服,以及最重要的手機和充電器。
府太藍打開手機時,其實沒有想過自己會看到什麼——他重傷初醒,每一個細胞都在嘶叫着痛,大腦裡一片空白。
只是出於一種茫然的本能、機械性的希望,他覺得好像應該察看一下消息,聽一聽有沒有電話留言。
第一眼認出巢穴通知時,府太藍下意識地以爲,是柴司死亡訊息的通知——中毒又墜樓,總該死了吧?
但是巢穴通知一連來了三條,都堆積在屏幕下方;柴司運氣再好,也不能一口氣死了三次。
結果,現實比他預料得還壞。
從前兩條通知上看起來,不知道爲什麼,柴司不但沒死,反而從一個名叫金雪梨的選手那裡,拿走了又一個目標僞像,他現在的進度,居然已經到達2/7了。
他居然在“巢穴統治遊戲”中,找到了一個同盟?
府太藍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開了第三條通知。
—
果然還是太嫩了的少年選手,府太藍:
啊呀,你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
才十七歲就差點死掉,實在叫人痛心又後怕呀。
你原本一件目標僞像也沒有,不太符合徵召條件;之所以能進入巢穴統治遊戲參與角逐,完全是靠“巢穴特邀”。
特邀選手的狀態,可是取決於你手上的目標僞像啊!
你要是一直拿不到目標僞像,或者拿到後又丟了,你以爲還能把特邀選手的身份始終保持下去嗎?
怎麼,我之前沒說過嗎?
無所謂,現在說也不晚,沒說過也不是巢穴的錯,巢穴永遠沒錯。
是的,這條通知就是爲了要把醜話直接告訴你。
你的選手身份被撤銷了欸呀好可惜好心痛嘖嘖真是一個叫人意料不到的展開但無論怎麼說你作爲一個有五年經驗的老獵人還能被人把目標僞像弄走到頭來果然還是你自己不行吧這可怪不得巢穴總而言之你自由了哦你不用再收集目標僞像了哦你已經不是遊戲一員了拜
我才發現,府太藍上次出場,是2024年10月份的事……好麼,差點忘了還有這麼個人(bushi
說起來,可能是我有點不通世事了,網文營銷居然這麼厲害嗎,我在xhs上發現的……推書號讀者號各種號反覆發帖回帖地推,我看見幾次之後確認了,薦書貼是買的,熱誠的回覆是水軍,書名當然不能說。
感覺這麼幹的人應該還是少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