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麥明河·巢穴與人世之間
“你是凱家人?”
麥明河話音一落,倒是羅伯特的反應最大。
他一把將艾梅粒推到牆根下,兩步走上娑北花面前,質問道:“她說的是真的?這個樓梯間你們知情嗎?既然是一個家派的,你可以聯繫上外面的人吧?讓他們放我出去!”
娑北花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樓梯間是意外,我聯繫不上他們。目前只能靠我們自己想辦法出去——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須要弄明白。”
她顯然是壓下了躁怒,看在紙板槍的面子上,纔對羅伯特勉強解釋了兩句——話一說完,她所有注意力立刻全切回麥明河身上:“你說柴司哥認出我了,是什麼意思?”
這個稱呼……意味着她承認了?
麥明河使勁揉了幾下臉。
在她短暫地閉眼時,那一張半透明的臉仍浮在眼球后;在黑暗中,看着比剛纔稍微清晰一些。
猜到他是誰以後,再去瞧那一張彷彿是由空間褶皺捏成的面孔,反而會奇怪:明明五官輪廓都這麼鮮明,怎麼一開始卻沒有看出來那是柴司呢?
“你先不要急着從我臉裡衝出來……反正我臉就在脖子上,跑不了。”
麥明河小聲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你先不妨聽一聽我們要說什麼。”
娑北花眼中光芒一閃。“你在跟誰說話?”
回答之前,麥明河散了架似的,跌坐在臺階上——她實在是太疲憊了。
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因爲她想抵抗統治一切生物的最終規律,想要一個人類歷史上帝王將相費盡心機也拿不到的東西。
與如此貪婪、如此龐大的目標一比,或許自己眼下受的這些磨難,什麼也不算。
……甚至可能還遠遠不夠。
麥明河此刻坐着,就從身體裡數出了七八種不同的痛。但跟生命最末尾相比,此刻的痛都很蓬勃,似乎也頗有值得她珍惜之處。
“我以爲我昨天逃脫得及時,但是現在看來,你們還是發現潛入大宅的人是我了?”
娑北花點了點頭。
“準確來說,我們沒有確定是你。我們在大宅內部不設置攝像頭,只在出入口有監控,而你恰好避開了監控範圍。我們把嫌疑人範圍侷限在當天來面試的人之中,而你是嫌疑最大的,因爲只有你返回過大宅一次。”
怪不得今天沒有一見面就把她按住……
“凱家大宅裡除了幾個駐守獵人、一些武器傢俱,什麼都沒有。我們思來想去,認爲你潛進大宅的最大目標,應該只有一個——就是柴司哥。”
娑北花面色一直冷靜,唯有在提及柴司時,聲音纔像忽然出了鞘的刀劍,滑出一截薄涼鋒銳的邊緣。
……什麼都沒有?
凱家不把僞像收進大宅裡嗎?
那她的口紅呢?
“樓梯間的出現,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原本,我應該作爲你的‘同期’,與你一起進入凱家,監視你的行動,打探你的目的。”
娑北花深吸一口氣,笑了。
“不過現在這樣,卻也讓我省了不少麻煩。說吧,你想找柴司哥有什麼目的?你怎麼知道他——你對他如今的狀態,瞭解多少?”
羅伯特圓睜一雙眼睛,明知道這件事與他無關,依然忍不住要聽。
娑北花擡頭看了一眼他剛纔拆掉的牆。
“如果你以爲你還有不配合的餘地,那麼我向你保證,被當作試驗白鼠扔下樓的人,絕不會是艾梅粒。”
麥明河擺了擺手——對方的敵意簡直是理所當然的,可她還是不習慣;她不出名、沒有錢,以前活一輩子,也沒遭人恨過啊。
“我說實話,你就會信嗎?”
“你大可以先說了試試。”
麥明河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好了。浮起的巢穴訊息、自己在凱家見過的一幕、統治遊戲與她的分析猜測……能說的不能說的,確定的不確定的,都混雜在一起,她想了一會兒,才終於決定冒個險。
“我潛進凱家,不是爲了柴司,但確實跟他有關係。”
她坐在臺階上,看着樓上露出的一整塊天空,說:“出於意外,他把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一個僞像給帶走了。我進凱家,只是爲了要找回自己的東西——”
娑北花“哈”了一聲,顯然根本不相信;在她開口之前,麥明河搶先切進去一句話:“我是直到剛纔才忽然明白過來,柴司現在陷入了一個什麼狀況裡。”
閉上眼睛後,黑暗中的半透明人臉,聞言似乎微微一擡,好像有幾分吃驚。
……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一個什麼狀況嗎?
“你知道‘巢穴解離症’嗎?”麥明河問道。
“當然。”
“那你知道‘巢穴解離症’,在發展到嚴重地步時,是解離到了什麼地方去嗎?”
娑北花好像把這句話反覆嚼了兩遍,都沒明白她的意思。“那是一種精神症狀,什麼地方也不去——”
麥明河搖搖頭。
“不,在發展到嚴重地步時,獵人的身體也會開始呈現解離症狀。這不是說,人的身體會四分五裂……我的意思是,肉體與現實的邊緣會開始變得模糊。唔,我想想,打一個什麼比方纔能讓你理解。”
她歪頭想了一會兒,說:“比如一張水彩畫吧,正常乾燥的狀態下,水彩是清晰地存在於紙上的,對不對?我們的肉體就像是水彩,紙就是我們生活着的人世。正常狀態下,我們都清晰完整地在人世中生活着。
“但是當解離症嚴重時,或者當人的人類本質受到某種攻擊時,就好像有人往水彩畫上潑了水,我們作爲人開始變得不穩定了。
“……水彩重新化開,邊緣被模糊了,漸漸滲透了紙。這時如果你在水彩畫底下再墊一張紙,你就會看到一部分顏色在穿過畫紙後,又滲到下方白紙上了——我們的肉體也像水彩一樣,化散模糊,有一部分滲透了人世,滲進了另一個地方。”
這個比方不算完全準確,卻也是麥明河能想出的、最貼切的比方了。
水彩滲透紙面後,損失的顏料就回不來了;但人的“巢穴解離症”仍可以恢復,肉體仍能重新清晰穩定。
娑北花依然不信,但她還算配合:“滲進什麼地方去了?”
“……‘黑淵帶’。”
麥明河解釋道:“這個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它究竟是否有名字,巢穴訊息——我是說,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片漆黑空間,不存在方向,也不存在物質,彷彿沒有出口的迷宮,隔開了人世與巢穴。
“獵人的‘通路’,就好像蟲洞一樣,避開了黑淵帶的阻隔,才能讓人從人間進入巢穴。巢穴裡的居民沒有通路,又繞不過黑淵帶,所以它們纔不能進入人世。”
半透明人臉忽然一轉,彷彿牽動了某根神經似的,讓麥明河稍稍一痛——柴司不知爲什麼,好像對她最後一句話產生了反應。
“你說的黑淵……一片黑暗的空間……”娑北花開了個頭,嘴脣顫了幾下,停下來,彷彿她也不知道下半句話該是什麼。
“你應該見過它。”
麥明河看了她一眼,說:“我也見過。只是當我看見它的時候,我絲毫沒有想到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因爲從外表看來,它只是一個人形的黑洞,立在空氣裡,深不見底。”
娑北花吸了一口尖銳的涼氣。
那時麥明河被困在凱家大宅三樓一角,遭遇兩面夾擊,已無路可走了。
當身後那一扇門不知道爲什麼,忽然被人輕輕從房內拉開後,麥明河別無選擇,立刻一閃身,鑽進了那一間原本鎖着密碼鎖的房間。
房間中央,一動不動地立着一個人形黑洞。
“我那時意識到,房間中央地毯是一個舌頭形狀的僞像,所以根本不敢靠近,貼着牆角,一點點挪到窗下,從那兒翻到樓下陽臺逃走了。整個過程,我既不敢多看那一個人形黑洞,也不敢不看那一個人形黑洞。”
她那時杯弓蛇影,總害怕自己哪一次轉過頭,人形黑洞就會站在自己身後,所以總忍不住要用餘光瞥一眼。
正是當麥明河翻出窗戶、往屋裡掃了最後一眼時,她才忽然發現,原來房間裡一直還有另一個人。
從房間裡三個方向看,都看不見那個人;只有翻出窗戶後,才能勉強看見一側人影,因爲那人恰好被人形黑洞擋住了——
不,說“擋”就錯了。
那人是誰,她看不出來。
在那白駒過隙般的一瞥下,麥明河的印象裡,只感覺那應該是一個男人,身材似乎很高大。人形黑洞的個頭在一米七左右,那個男人卻必須彎下腰,才能將大半個上身探入黑洞內。
探入黑洞內,然後消失了。
麥明河進入房間後,一直到翻窗逃走,一共好幾分鐘裡,那個消失了一半的男人都對她無知無覺,凝鑄靜止,彷彿已經從人世的指縫裡脫落了。
她看不出那人是誰,卻可以猜;但她始終不知道,他消失的上半身去了哪兒。
直到麥明河看見了那一個被打碎的“緊急出口標牌”,看見李斯旦被拖進去的那一片幽深黑暗,被灌輸進腦子裡的巢穴信息,才總算帶着幾分不情不願似的浮起來了——麥明河頓時意識到,那一個可能是柴司的高大男人,原來也消失在“黑淵帶”裡了。
但是爲什麼凱家房間裡的“現實”,會突然出現裂洞,露出了黑淵帶?
娑北花忽然低下頭,使勁抹了一下鼻子。
“柴司哥他……你見過的那一個人形黑洞,不是黑洞。她是人,她有名字。”她閉着眼睛說,“她叫韓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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