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讓羅恩停下了腳步。
他轉身看向伊芙，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少女咬了咬下脣：
“母親……她對我的保護近乎偏執，任何可能帶來風險的嘗試都會被她嚴厲拒絕。”
“我們不應該瞞着您母親進行如此重大的嘗試。”
感覺到對方語氣裡的不情願，羅恩卻只是堅定地搖搖頭：
“而且，卡桑德拉塔主對您的身體情況是最瞭解的，她的意見對成功率至關重要。”
伊芙沉默了良久，內心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最終，她似乎做出了某種妥協：
“那……我可以聯繫母親，和她討論這個可能性，希望能夠說服她。”
此時羅恩的內心深處，還有另一個目的。
這次聯繫卡桑德拉，正好可以順便處理切斯特的事情。
用爲同僚說情這種小事主動聯繫卡桑德拉，很可能會降低他在對方心中的評價。
現在，則正好通過伊芙這個中間人來間接處理。
根據尤特爾的說法，卡桑德拉對這個獨女幾乎是有求必應，伊芙的任何聯絡也會被瞬間聯通。
至於對尤特爾這個導師嘛……上次面對查冶的生死關頭，拉個投影來作戰都會被抱怨上幾句……
不得不說，反差很明顯了。
想到這裡，他直接開口道：
“既然要聯繫您母親，我想順便請她幫忙處理一個小事。
有一位學術同僚遇到了一些困難，希望能夠獲得她的原諒。”
伊芙點點頭，雖然她對這種政治鬥爭興趣不大，但既然是羅恩的請求，她當然願意幫忙。
“當然，導師，如果是您的請求。”
她的語氣中帶着某種討好，彷彿只要自己能夠幫上羅恩，就能讓兩人之間的關係穩固起來。
“那麼……我現在開始聯繫她了。”伊芙走向了房間角落的魔晶通訊陣。
那是一面由星辰水晶製成的鏡面，能夠跨越空間進行實時交流。
當少女將手輕放在鏡面上時，整個裝置立刻散發出柔和的紫光。
“母親，我是伊芙，有重要事情想要和您商量。”
她的聲音在魔力的傳導下變得空靈而清晰。
兩秒鐘後，鏡面開始波動，如水面一般盪漾起來。
然後，卡桑德拉的面容逐漸在鏡中顯現。
即使隔着遙遠的空間距離，那雙紫色漩渦般的深邃眼眸，依然在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威嚴感。
“伊芙？”
卡桑德拉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關切，同時也有些許意外：
“我的寶貝，怎麼這麼晚了還聯繫我，是發生什麼事了嗎？你的身體……”
聽到母親關切的詢問，伊芙心中輕嘆。
一方面，她能感受到母親對自己的真摯關愛；
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認，這種過度保護有時會讓她感到窒息。
“不，母親，恰恰相反。”
伊芙深吸一口氣：
“我的狀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
看到女兒臉上的紅潤氣色，卡桑德拉的臉上露出明顯的訝異之色。
作爲一手製造出眼前這個少女的創造者，她太瞭解對方平時的狀況了。
這種健康的光澤，是她十四年以來從未見過的。
“你看起來……確實好了很多。”
卡桑德拉的語氣變得更加專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當然還是因爲羅恩導師，母親。”
伊芙的聲音開始顫抖，那是激動和感激交織的情緒：
“他給予我的恩惠，對魔噬症狀仍在持續進行緩解。現在我已經能夠在低魔力環境中正常生活了。”
聽到這個消息，卡桑德拉的表情發生了劇烈變化。
“恩惠……原初巫師的純淨恩惠……效果居然這麼好……”
她低聲重複着：“我早該想到的！之前就應該就進行嘗試……”
卡桑德拉突然停止了自言自語，目光重新聚焦在女兒身上：
“具體效果如何？你現在能夠進行魔力調動嗎？”
“還不能進行正常的冥想修煉。”
伊芙如實回答，但聲音中依然充滿希望：
“但痛苦已經減輕了至少七成，而且這種改善似乎是持續性的。”
“持續性的……”
卡桑德拉若有所思地重複着這個詞彙，顯然在思考其中的深層含義：
“這意味着恩惠正在從根本上改善你的體質結構，而不是簡單的症狀緩解。”
就在這時，伊芙提出了那個大膽的設想：
“母親，我想和您商量一個可能性。羅恩導師即將突破到月曜級，這種重大晉升會產生強烈的恩惠反哺。”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最大的渴望：
“如果能夠藉助這次反哺的巨大能量，也許……也許我能夠一舉突破晨星級，成爲正式巫師。”
這個提議讓卡桑德拉徹底愣住了。
她凝視着鏡中女兒那雙充滿希望的眼睛，沉默了整整一分鐘。
“伊芙……”
她的聲音變得極其複雜，既有驚喜，也有擔憂：
“這種想法……理論上確實可行。突破產生的恩惠反哺，確實具有改變生命本質的力量。”
但隨即，大巫師的理性佔據了上風：
“但是風險也是巨大的。魔噬症狀的本質是規則層面的反噬，如果恩惠能量與這種反噬產生衝突……”
“我願意承擔任何風險，母親。”
伊芙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的話，眼中燃燒着決絕的火焰：
“我已經在地獄中生活了十四年，如果這次嘗試失敗，不過是回到原點。但如果成功……”
她的聲音變得夢幻般輕柔：
“我就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卡桑德拉看着女兒眼中的決絕，皺了皺眉毛。
作爲母親，她當然希望女兒能夠擺脫病痛的折磨；但她也清楚地知道這種嘗試的危險性。
“等等……”她突然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紫色眼眸變得銳利起來：
“伊芙，你剛纔說羅恩即將突破月曜級？他現在的進度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是的，母親。”
伊芙點頭確認：“導師說他已經在準備相關的突破儀式了。”
“不到三年的時間……從晨星級到月曜級……”
卡桑德拉低聲咕噥着，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即使是原初巫師，這種速度也……”
她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暫時拋開：
“關於你的治療計劃，我需要和尤特爾導師，以及我的先祖詳細商討。這種嘗試涉及到太多未知因素，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伊芙的心中涌起一陣失望，但她也理解母親的謹慎。
“我會盡快返回主世界。”卡桑德拉繼續說道：
“最遲一個月內，我會給你明確的答覆。在那之前，你繼續接受羅恩的恩惠指導，但不要進行任何冒險的嘗試。”
“我明白了，母親。”
鏡中的女巫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轉向投影邊緣的羅恩：
“羅恩，我看到你在那裡。過來，讓我好好感謝你。”
羅恩走到通訊陣前，向投影中的卡桑德拉行禮：
“塔主，這只是我應該做的。伊芙是我珍視的學生，她的痛苦緩解對我來說也是極大的欣慰。”
看到羅恩出現在鏡中，卡桑德拉挑了挑眉毛。
她的聲音中帶上了些許打趣：
“羅恩，你這麼晚還待在我女兒身邊，讓我這個做母親的有點擔心啊。”
一旁的伊芙聞言臉色有些羞紅，在羅恩還沒開口前就幫腔道：
“母親，是我讓導師留下來陪我的！” 卡桑德拉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說回伊芙的治療計劃吧，如果最終決定實施，我會確保提供最完善的保護措施。”
她看向羅恩：
“還有你的突破時間，我們需要確定一個精確的時間表，這種嘗試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我明白。”羅恩點頭：“根據目前的進度，我預計在三個月內就能完成突破。”
“那我會在這段時間內安排好一切。”卡桑德拉做出了決定：
“到時候我會暫時放下異世界的事務回來這邊。無論如何，我都要親自參與這次嘗試。”
她的眼神變得堅定：
“伊芙，如果這真的是你擺脫詛咒的機會，母親會不惜一切代價支持你。”
聽到這個承諾，伊芙的眼中涌起感激：
“謝謝您，母親。謝謝您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氣氛溫馨的對話讓羅恩覺得時機合適，他清了清嗓子：
“其實，我這次聯絡，也想順便請您幫忙處理一個小事。
關於切斯特布萊克副教授的道歉。”
聽到這個名字，卡桑德拉皺了皺眉。
她用手捏了捏鼻樑，顯然在努力回憶這個人是誰。
幾秒鐘後，她眼中才露出恍然之色：
“哦，切斯特……那個在征服展示會上質疑我政策的傳統派老學究？”
她的語調輕鬆，眼眸中露出戲謔之色：
“讓我猜猜，他現在遇到了一些……資源方面的困難，然後找到你這裡尋求幫助？”
羅恩點頭確認，同時將那個檀木盒子打開，在鏡前展示：
“他希望通過這件傳家寶來表達自己的悔意，並請求您的原諒。”
卡桑德拉隨意瞥了一眼盒子中的“真知之眼”護符，並沒有表現出重視：
“布萊克家族的傳承之物……他爲了獲得原諒，連這種東西都願意拿出來。”
她輕笑了一聲，但那笑聲中帶着某種冷意：
“有趣的是，我記得當時並沒有下達什麼特別的指令。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不給予優待’而已。”
卡桑德拉的眼中露出些許嘲諷：
“看來我的手下們很善於……理解我的意圖。他們把一句簡單的話，擴大化爲全面的邊緣化政策。”
她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更加玩味：
“這就是權力的傳導過程，往往都會被放大和扭曲。我的一句話，在下面執行時就變成了十句話的效果。”
羅恩注意到，雖然卡桑德拉在笑着說這些話，但她的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
“不過，我沒想到他們會因此而邊緣化切斯特。
我可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不會因爲一點分歧就刻意針對別人。”
卡桑德拉的語氣突然變得溫和起來：
“而且既然你來爲他說情，我當然會給你這個面子，切斯特的資源供給會恢復之前的水平。”
“當然，想要給他什麼額外優待也不太可能，和弗雷德裡克一樣，一切憑自己本事吧。”
她揮了揮手，示意羅恩將護符收起：
“至於這個護符，你自己留着吧，我對這種小玩意兒沒什麼興趣。”
聽到這句話，羅恩心中涌起一陣警惕。
卡桑德拉表現出的“大度”，反而讓他感到了某種深深的不安。
真正強大的掠食者，往往會表現出看似慷慨的姿態。
“對了，羅恩。”
卡桑德拉又提到了另一件事，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
“我聽說，你今天獲得了維納德大巫師的認可？”
羅恩心中一驚。
他上午才從評審會回來。
消息傳播得如此之快，說明卡桑德拉在中央之地的監控網絡遠比他想象的要密集。
“是的，我的論文需要他主持評審。”
他如實回答：“維納德大巫師對我的研究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我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
卡桑德拉的笑容變得更加真誠：
“維納德是一位學術領域的大師，這毋庸置疑。能夠獲得他的認可，說明你的研究確實有其價值。”
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緊接着又提到了一個讓羅恩意外的話題：
“說起來，我記得之前給過你一枚‘時光之眸’？”
羅恩點頭確認，不動聲色。
“我知道你擔心那上面有我的監控手段，所以一直封存不敢使用。”
卡桑德拉的聲音中帶着某種理解：
“坦白說，那種謹慎是明智的。在我們這個層次，任何禮物都可能是雙刃劍。”
“不過現在你有了新的機會。”
她伸出手指輕輕點向那枚“真知之眼”護符：
“既然維納德大師對你很欣賞，你可以請教他如何將這兩件物品重新熔鍊，創造出一件完全屬於你自己的鍊金裝置。”
這個建議讓羅恩眼前一亮。
如果真的能夠將兩件強大的鍊金物品融合，確實能夠創造出更加強大且安全的裝備。
“這……確實是個很有價值的建議。”他由衷地感謝道。
通訊即將結束時，卡桑德拉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
“我知道你一直在防着我。”
她的話語直接而犀利：“在巫師的世界裡，過分信任任何人都是愚蠢的行爲。”
“但說老實話，我確實是希望你能夠儘快成長的。”
“你的實力越強，對我來說也越有用。這不是什麼隱秘的算計，而是顯而易見的共同利益。”
卡桑德拉的坦率讓羅恩微微皺眉。
女巫凝視着他的眼睛，彷彿要以此看透他的靈魂：
“停止那些無意義的防備吧，我不需要沒有獨立思考的傀儡，而是一個能夠與我一起戰鬥的下屬。”
這句話含義很明確。
一方面，卡桑德拉在表達善意和信任；
另一方面，她也在提醒羅恩認清自己的身份——現在，你只是個下屬。
“我會認真考慮您的話，塔主。”羅恩謹慎地迴應道。
“很好。”卡桑德拉滿意地點頭，然後轉向女兒：
“伊芙，繼續接受羅恩的指導，但記住我的警告——不要進行任何冒險的嘗試。等我回來再做最終決定。”
“我會的，母親。”伊芙乖巧地回答道。
“那麼，今晚就到這裡吧。”
卡桑德拉的身影開始在鏡中變得模糊：
“羅恩，照顧好我的女兒。她對你的信任……不要辜負了。”
隨着這句話，通訊鏡重新變回了普通的水晶鏡面。
房間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伊芙率先開口，眼中滿含期待：
“母親的反應比我預期的要好。雖然需要等待最終決定，但至少她沒有直接拒絕。”
“確實如此。”
羅恩點頭同意，但心中卻思緒萬千：
“你母親比我想象的要……更懂人性。”
他看着手中的“真知之眼”護符，心中涌起一陣微妙的感受。
“時間不早了，我確實該回去了。”
將護符小心地收入空間袋，他再次提出告辭，這次伊芙沒有挽留。
“那麼……明天見，導師。”
黑髮少女的聲音中帶着不捨，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期待：
“等您和尤特爾爺爺商討完治療方案，請第一時間告訴我。”
“當然。”
羅恩向她點頭致意，然後在弗蘭卡的陪同下離開了翡翠小樓。
乘坐着開啓了自律模式的王冠氏族專屬飛行器，他的心中五味雜陳。
下屬嗎？他可不想當別人的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