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沉沉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猶豫了一下,朝鐘棋萱看去,小聲說道:“媽媽,我們可不可以去阿姨家等爸爸啊,我們家的樓道好黑,沉沉害怕。”
“沉沉!”喬蘊怎麼也沒想到沉沉會突然說出這話,心猛地一驚,趕緊呵斥道。
雖然沉沉聲音細弱,但卻也一字不落的飄入了鍾棋會的耳中,他的瞳孔猛一收縮。
他早就有些懷疑,喬蘊居住的房子並不是最合適的地段。而且學校早就已經分配了職工宿舍,租金比她住的地方要合適得多,但喬蘊並沒有搬過去。
所以她其實是在等一個曾經拋棄過她的男人?
鍾棋會倏然想到上次陳賞到了她家附近也沒有上去,臨走的時候還問了喬蘊哪條巷子能最快到達街上,顯然對她居住的地方並不熟悉,所以,喬蘊在等的男人並不是陳賞?
沉沉究竟是誰的孩子?
鍾棋會滿腔怒意,恨不得馬上將那個拋夫棄子的男人撕碎。
氣氛一時間僵了下去,鍾棋萱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玩笑話竟然會引出這件事兒,而沉沉只知道自己惹了喬蘊生氣,所以不再敢說話。
喬蘊皺了皺眉,感覺自己的情緒好像太激動了些,於是緩緩對沉沉說道:“有機會的話,媽媽帶你去阿姨家玩好不好。”
“好。”沉沉聲音細弱,怯怯地看了喬蘊一眼。
喬蘊摸了摸沉沉的頭,心裡一陣歉疚。
車停在了一家豪華餐廳的門口。
喬蘊看了一眼便覺得自己一個月的工資都不見得能在這家餐廳吃上一頓飯,她並不想欠鍾家越來越多,於是輕聲對鍾棋萱說道:“不如換個地方吧,我知道一家實惠好吃的餐館,我來請。”
鍾棋萱還沒說什麼,鍾棋會就搶先道:“確定你還有錢請客?”
語氣中滿滿的鄙夷和不屑,喬蘊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像是要哽在嗓中,半響不言。
“下車。”鍾棋會又說了一句。
喬蘊打開車門,一言不發地帶着沉沉走了下去。鍾棋萱在她轉身的功夫戳了戳鍾棋會的胳膊:“你到底要幹嘛!”
剛纔喬蘊的表情,她一個外人看在眼裡姑且覺得心疼,就算是報復,鍾棋萱也不希望自己的哥哥用這種方法害人害己。
事實上,鍾棋會說出那話之後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只是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不受控制地便說出那種嘲諷和鄙夷的話。
餐廳的保安走了過來,接過鍾棋會的鑰匙,將車開去了停車場。
喬蘊拉着沉沉並沒有進餐廳,而是背對着鍾棋會靜默站着。
等到鍾棋會走上來之後,喬蘊才轉過頭,面色平靜如水:“鍾總,我帶着沉沉先走了。我是沒錢,不過沒錢也可以過沒錢的生活,不需要你的施捨。”
喬蘊又轉頭看了看鐘棋萱,面色緩和了一些,甚至揚脣笑了笑:“小萱,謝謝你的禮物,有時間歡迎你隨時來看沉沉,我做飯給你吃。”
在說罷這些之後,喬蘊將沉沉抱了起來,快步離開。鍾棋會的話像是戳在了她的心上,她沒有一絲留戀,只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離開他鄙夷的視線。
這人
還真是搞笑,秀完恩愛就開始炫富,從方方面面都要找自己的麻煩,想要極力表現他過得比自己好麼?這種大富大貴的生活,她喬蘊從來都不稀罕!
“哎呀我真是服了你了!”在喬蘊轉身之後,鍾棋萱跺了跺腳,衝鍾棋會埋怨了一句就趕緊追了上去。
天知道喬蘊穿着高跟靴又抱着孩子是怎麼走這麼快的,鍾棋萱小跑了五六百米才勉強追上了喬蘊。
“小喬姐……你別……”鍾棋萱氣喘吁吁,“你別跟我哥一般見識啊,他這人就是嘴賤,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此時跟在身後的鐘棋會自然是聽到了鍾棋萱的這句話,一臉的懵逼又不敢上前反駁,生怕自己把事情搞得更糟。
“小萱,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想過平靜平淡的生活而已,我跟你哥哥是兩個世界的人,希望他不要再來打擾我。”喬蘊不僅語氣平淡,內心也是平靜如水,她甚至再也懶得對鍾棋會有什麼情緒,似乎他的嘲諷和不屑也已經成了習以爲常。
“哎哎,別啊!”眼看着喬蘊又要離開,鍾棋萱也不知道怎麼勸了,一臉的無奈,趕緊跟身後的鐘棋會用口型示意“快去勸勸”。
鍾棋會站在原地,無動於衷。鍾棋萱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炸了,合着忙前忙後做和事老的只有自己,當事人根本就不領情不在意啊。
正當鍾棋萱覺得讓他自生自滅就好了的時候,鍾棋會突然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繞到了喬蘊的面前。
鍾棋萱一時間看得呆了。
兩人離自己二十米有餘,並不能聽到交談的聲音。
只是鍾棋萱卻看到喬蘊故意轉身,不去看對面的鐘棋會。而鍾棋會則表現出反常的耐心,繞回到喬蘊眼前。
這簡直是年度大戲啊!鍾棋萱一邊激動得想着,一邊快步跟了上去,想看看鐘棋會到底要怎麼收場。
但兩人好像是在演默劇一樣,幾個回合卻始終一言不發。
直到喬蘊終於耐不住性子,略略有些怒意:“麻煩鍾總讓一讓好麼?”
而鍾棋會的表現簡直讓鍾棋萱目瞪口呆,鍾棋萱聽到了自己本以爲一輩子也不可能聽他口中說出的三個字:“對不起。”
喬蘊一時間也愣住了。鍾棋會的冷漠和驕傲她已經有了再深刻不過的體會,可現在,對面的他滿臉真誠,清晰而懇切地說:“對不起。”
倏然間,喬蘊的思緒飄回到十年前的教室。
鍾棋會下課來找自己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同學桌子上的水杯,“砰”得一聲之後,地面上只剩下支離破碎的殘渣。
可當時的鐘棋會沒有半點兒慌張,面對哭得梨花帶雨的同學,也只說了一句:“明天我給你買十個好了,別哭了。”
但是同學哭得卻越來越兇,喬蘊只得上前一邊安慰一邊瞪了鍾棋會一眼:“快道歉啊,說句對不起就這麼困難麼。”
鍾棋會接下來的話在十年的時間內,時不時地會回想在喬蘊的腦海裡:“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挽回不了什麼,我鍾棋會這輩子也不會說對不起的。”
事實上,喬蘊確實沒有再聽他說過那三個字
。但是他每次犯的錯,卻都能夠處理得非常漂亮。
可現在。喬蘊突然覺得有些悵然。
眼前這個男人熟悉而又陌生,他用這幾年來時不時會迴響在自己耳邊的嗓音,清晰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所以他現在,是覺得沒有辦法了麼。一瞬間,喬蘊的氣全都消了。
二十分鐘之後。
當一盤盤精緻的菜餚被端上桌之後,鍾棋會低聲說了句:“我去一趟洗手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蘊只覺得他的聲音溫和了很多。
在他起身離開之後,服務員走了過來:“麻煩結一下賬好麼。”
喬蘊的手已經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但是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覺得有些尷尬,她知道自己口袋裡的錢連一盤菜也不夠付,於是手在口袋中握成了拳。
不過這尷尬並沒有持續幾秒,鍾棋萱起身把鍾棋會落在桌上的錢包拿了過來,抽出一張卡遞給服務員:“喏,沒有密碼。”
“好的,”服務員恭恭敬敬地雙手將卡接過,轉身離開。
“小喬姐,我們先吃……”鍾棋萱轉過頭,話卻噎在了口中。
喬蘊的眼好像被一層霧氣蒙上,直愣愣地看着鍾棋會的錢包。
錢包的樣式與前段時間落在自己那的一款並不相同,但讓喬蘊覺得刺眼的是,那張舊照片,卻赫然躺在了新的錢包之中。
“別人碰過的東西,我嫌髒。”這句話彷彿還回響在耳邊。
喬蘊清楚地記得鍾棋會安排鍾棋萱將錢包扔了,而且當時她也在場,親眼看着錢包被扔進了垃圾箱。
這張照片,爲什麼還在。
喬蘊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摸了摸兩人的回憶,沒有任何溫度,但喬蘊卻覺得指尖滾燙。
幾分鐘後,她纔回過了神,倏然感覺自己有些失態,歉疚地看了鍾棋萱一眼,並隨手將錢包合上。
喬蘊不敢看那張照片之中兩人笑靨如花的模樣,那些美好隨着冰冷的手術器械攪入自己的身體,早已經消失全無。
只是他爲什麼還留着?那個錢包不是已經扔了麼?難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在意自己?恩愛和冷漠都只是負氣的假象?
喬蘊皺緊了眉,心裡好奇但卻忍住沒有問出口,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陷入難堪的地步。
當事人沒說什麼,鍾棋萱也沒有再提,只是將沉沉抱在了懷裡,笑嘻嘻地爲其夾着菜。
鍾棋會回到座位上過後,一眼就看出了喬蘊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兒,他給了鍾棋萱一個疑惑的眼神,但鍾棋萱就好像是沒看到一樣繼續用溫柔的語氣與沉沉聊天。
整天板着一副撲克臉,沒點兒情商還這麼作。這次自己纔不要幫他!鍾棋萱堵氣想着。
“小姐,這是您的卡和賬單。”過了一會兒,服務員走了回來,彎腰將卡遞上,並恭恭敬敬地說道。
鍾棋萱兩隻胳膊環住懷裡的沉沉,並隨手拿起桌上的錢包打開,準備將卡放進去。
這時沉沉卻指着照片發出了一聲驚呼:“這裡面的人好像媽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