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奕繼於道光九年十二月二十八這晚歿的,大雪飛揚,漫天飄落,那是離道光十年僅隔了兩天的臘月初二,元月一日。
天氣的寒冷,風寒的溼重,瘦弱的身子經不起微小的病痛,即便是在所有御醫拼盡全力的救治之下,也未能熬到道光十年。靜妃眼睜睜看着親生兒子再次死在懷中,撕心裂肺,嚎啕大哭,昏厥刻骨,痛心疾首,一病不起,再難起身。
道光雙手抱着屍身冰涼的奕繼,兩行清淚在他的眼圈之中滾滾而落。皇后、太后更是竭盡勸慰,也不免心下淒涼,掩面垂淚。
道光故在悲痛之中喃喃不絕,道:“明日便是道光十年元月了,奕繼快兩個月大了。”
道光在大悲之餘,特下了聖旨,道:“皇三子奕繼乃靜妃所出,祥鍾粹惠,不易風寒加重,猝然薨逝,賜諡慧質郡王從葬在端憫長公主之處。”
等過了正月,二月初春之際,道光奉恭慈皇太后懿旨,攜皇后、六宮女眷,至京郊的圓明園小住幾月,再驅車遊幸拜謁盛京祖陵、西陵。
太后不理政事,雖少主理六宮事宜,自是同意道光之舉。皇后、全貴妃一力贊成,如此一來,便三月底小住圓明園,三月初遊謁西陵。
二阿哥、三阿哥相繼夭折之後,靜妃的氣血心性都被消磨殆盡,比起道光七年二阿哥奕綱夭折在懷,道光八年有娠四月小產,這次親眼目睹兒子懷死在胸的慘狀,更加令她憂思過重,積勞成疾,已是纏綿病榻之上,奄奄一息。
此時的永和宮早已不在是寵遇恩深的宮殿,隨着二阿哥、三阿哥的早夭,靜妃的失寵,產前的母家進宮陪產,生子時的榮寵風光,種種榮耀和尊貴在她生育之後,兒死懷中,幾乎是消弭殆盡,沒有一點安撫和寬慰,從前花團錦簇的永和宮就此沉寂,門可羅雀,無人踏足。
翠茹、李嬤嬤端着僅有的一盆熱水,皺着眉頭,道:“靜主兒,您快起來,好歹洗把臉,精神精神。”
靜妃病重不堪,她眸子底下盡是無限的絕望和悲愴,她黯然苦笑,氣喘吁吁,道:“不必了,皇上不來,我梳洗得再精神漂亮,也是無用。”
翠茹聽完,眼底一片溼潤,她一急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主兒,慧質郡王歿了三個月了,主兒這樣哭,哭傷了身子,也哭壞了您的命。”
靜妃嘴角牽強一笑,順手摸了摸臉上乾燥枯黃的肌膚,道:“身子都不好了,命有何用呢?奕綱生下半年夭折,奕繼生下一月零二十一天也夭折,連同小產的嬰兒,我的孩子都死了。”
田大海聽得這一句話,跪地磕了三個頭,道:“主兒,您就起身洗把臉,乾淨乾淨吧,您始終躺着,身子瘦了不說,連皇上的面兒也見不着一眼。”
靜妃微微側過了身,淡淡的苦笑在她虛弱無力的嘴角之下,顯得格外詭秘淒涼,緩聲道:“沒用了,我保不住阿哥,無顏面對皇上,就算生再多,也是無用。”
丫鬟太監們無言以對,唯有低頭垂淚。靜妃安靜的倚在枕上,神色凝重,臉色蒼白,她舌苔變緊,緊閉雙眼,帶着太多的悽絕和幽惶,默默流淚。
靜妃一味傷心哭泣,更像是一具沒有生氣的鬼魂,除了眼淚沒有其他。
靜妃身邊已沒太多的親眷可以依靠,她的額娘和妹妹早在奕繼身死的前幾天被打發出了宮,阿瑪又因犯了事,被革了員外郎的官職,留個一個從七品的芝麻小官,每月不到四兩銀子俸祿。
也的確她阿瑪鼠目寸光,見識短淺,官場上地位甚微,早年還延襲着孝端文皇后承恩公的福惠,而到了她阿瑪這一代,已是出了五服。額娘和妹子兄弟,又是好吃懶做,嘴饞心熱之人,家族的榮耀,自己的富貴,子嗣的前程,便隨着二阿哥、三阿哥的早死,零亂不堪,隨風飄搖。
靜妃嘲笑地撫了撫憔悴不堪的臉龐,喃喃自語,咳嗽不止,道:“不中用了,沒了子嗣,就是沒了依靠,沒了依靠,我這半輩子還有何留戀,一沒家世,二沒容貌,甚至連兒子都留不住。”
李嬤嬤淚眼相望,撫着靜妃的乾枯的手,道:“主兒您才十八,年輕着呢,奕繼沒福氣,跟您盡不了母子情分,您別總哭,太后主兒都說主兒您身段好,好生養,等主兒身子痊癒,說不準皇上召幸兩回,您就又懷上了。”
靜妃神色灰白,忽然眼前一亮,強自撐起身子,就着翠茹的手,勉強喝了碗蔘湯,嘴上堅硬,道:“李嬤嬤說得對,我還年輕,不就是死了兩個兒子,當年聖祖的榮妃,生了六個死了五個,敦肅皇貴妃連生四子,死了四子,我不就死了兩個嘛,死了的,我還可以再生。”
李嬤嬤也抹了一把淚,低聲道:“奴才聽順喜說,皇上駐蹕圓明園,焚香禱告,拜謁西陵,主兒乃一宮主位,這等大事不知皇后主兒答允主兒一同陪往?”
靜妃瞬間失神,繼而是震驚和憤怒,她支撐着枯竭的身子,道:“拜謁西陵?何時之事?”
田大海磕了個頭,道:“主兒大安,皇上本意與主兒一同前往,奈何皇后做主,說主兒身子不太康健,舟車勞頓,形容消瘦,便駁了下來。”
翠茹道:“主兒您身子這般不好,王御醫也說,體內的餘毒還沒清淨,不如……”
靜妃的眼底流淌出兩行清淚,眸光之處閃過一道決絕,道:“王澤溥是個廢物,他伺候了我三胎,死了三胎,倒真懷疑他的醫術了。”
李嬤嬤眼中含怒,道:“主兒,王御醫是不濟事,二阿哥、三阿哥都是足月的孩子,怎得一場風寒便奪了性命?奴才瞧着貴妃、祥妃的孩子一個個都結實的緊。”
靜妃越發惱怒,眼底下流淌的兩行淚,蔓延到脣上,道:“嬤嬤之意是說要徹查此事?是否有人蓄意陷害?”
李嬤嬤到底是經年的老人,又極是圓滑做事,道:“回主兒,這可不好說,奴才伺候了二十多年,勾結御醫下藥毒害,也是有的。奴才之意是回了皇后主兒,暫且不傳王御醫伺候了,另指太醫院的杏林國手。”
靜妃這才鬆了一口氣,繼而翻來覆去的咳嗽,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道:“那便依嬤嬤之意,嬤嬤趕緊回了皇后,另指御醫給我安胎診脈。”
李嬤嬤答應了一聲,忙躬身下去了。
田大海含了一縷笑,道:“主兒這般說,便是肯振作精神了,只要主兒恩寵如前,紫禁城又是一番天地。”
靜妃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堅毅的揚了揚臉,就着翠茹的手,一口口進着人蔘雪蛤湯,又抿了口阿膠糕、雪蓮紅棗糕。
靜妃輕輕捋着鬢邊零亂毛躁的頭髮,扶着田大海、翠茹下了地,坐在菱花銅鏡前,道:“即使失了孩子,也決計不能在外人面前,丟了顏面。田大海,去把鞠樹郴、張永清給我傳來,我要讓兩位御醫,仔細瞧一瞧身子。”
三日之後,正值農曆三月初上巳節,道光起駕西幸,攜恭慈皇太后、皇后駐蹕圓明園。
靜妃姿容端秀,豔妝麗服,言笑晏晏陪奉着道光,太后一衆人等身側,舉止依舊沉靜自持,含笑從容。
倒是道光撫着靜妃溫熱的手背,感慨萬千,道:“從前想着靜妃怕是受不了日夜辛苦,舟車勞頓,便聽從了貴妃之意,讓你暫住宮內,悉心調理身子,原以爲你痛失愛子,病臥不起,沒想到身子好得卻是這般快。”
靜妃溫和垂眉,卻是端莊一笑,道:“皇上過慮,奴才身爲嬪御,侍奉皇上甘之如飴,慧質郡王雖是天不假年,早夭少亡,到底是個孩子與江山社稷之比,算不得何,奴才調理身子,伺候皇上,以蒙皇恩浩蕩,聖上隆眷。”
道光很是欣慰,眸子中盡是無限的柔情和愛意,撫着她柔嫩的雙手,道:“靜妃若是這樣想,那朕在子嗣上,也算有望了。”
太后更是一笑,道:“果是靜妃顧大局,識大體,也不枉吾素日疼惜你了。靜妃且年輕,左不過二十,來日方長,吾安排敬事房,再掛上綠頭牌,好好伺候皇上。”
靜妃溫婉抿脣,含笑頷首,太后伸手召喚着靜妃過來,從繁密的華髮之上,拔了一支赤金色鎏刺芙蓉嵌瑪瑙的步搖,簪在了靜妃低垂交織的鬢髮之下,正了正拉翅上的刺繡珠花。
太后垂眸一笑,道:“靜妃模樣周全,性子安靜,這支赤金鎏芙蓉朵的步搖,是從前吾爲皇貴妃時,先帝親賞下的,一共兩對。吾把這一對賞你,你痛失愛子,本是心情沉鬱,此番拜謁西陵,吾倒是希望,靜妃能夠再度有娠,爲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靜妃喜極而泣,不勝惶恐,伸手便要拔下來那支赤金步搖,仰面一笑,道:“奴才多謝太后垂愛,可惜奴才實是不敢簪戴這樣金貴步搖,奴才無福不能保住二阿哥、三阿哥,已是萬分難過,奴才惶恐,實是不敢承受。”
太后卻擺了擺手,微一揚眉,示意桂姑姑將靜妃扶起,道:“東西六宮生育子嗣艱難,養大養活更是艱難,你還年輕,好好調理身子,一定會再度有喜。”
太后這般勸慰開解靜妃,衆人也都滿口恭喜,盼望着靜妃能再爲皇家綿延香火。
按着祖制規矩,皇家慣例,道光住進了勤政親賢殿的西殿,比之從前居住的鏤月開雲更加富麗典雅,處置朝政之事倒也清便。
太后擇了天然圖畫居住,可一享園內美景,眺望西山風光,林深竹翠,荷院春色,甚爲清靜愜意。皇后住進了上下天光,登樓遠眺湖光水色,四海白浪,景緻絕佳。全貴妃擇了一處幽然清淨的坦坦蕩蕩居住,象徵胸懷寬廣,心存高遠。而祥妃、和妃、靜妃等答應常在,各自安排到了武陵春色、山高水長、接秀山房居住,如此一來,嬪妃御妾,香翠環人,倒也熱鬧。
道光在勤政親賢殿安置好了之後,便徑直朝着坦坦蕩蕩走去。此時全貴妃穿了一身水玫色大鑲大滾蝴蝶蘭的旗服,因着春寒料峭,她仍緊捂着手爐,脖上圍了一條酒色方巾,臉容娟秀,俏麗十足,正哄着壽惠公主嬉戲玩耍。
全貴妃擡眼一瞧,便已盈盈屈膝下蹲,道:“奴才請皇上安,皇上聖安,萬事如意。”
壽惠公主嬌小可愛,也福了身,鞠了一躬,稚聲稚氣,道:“壽惠請皇阿瑪安,皇阿瑪聖安,萬事如意。”
道光疼惜地抱過壽惠公主,親了幾口,道:“公主長得漂亮,眼睛、下巴像極了貴妃。”
道光伸手扶起了全貴妃,笑道:“你身子不好,見了朕別總跪着了。”
全貴妃盈然一笑,抿脣一蕩,道:“嗻,多謝皇上,御苑不比六宮,奴才卻不敢逾越規矩。”
道光放下了壽惠,由着何奶孃帶下去玩了,四下無人,素也清靜。
道光溫柔一笑,道:“坦坦蕩蕩住的可還習慣?朕瞧從前來圓明園之時,住杏花春館,花香沁人,景緻絕美,離朕的勤政殿也近,倒是不錯,怎得這次偏偏擇了坦坦蕩蕩?豈不怕委屈了自個兒?”
全貴妃莞爾擡眉,柔順一福,道:“回皇上,從前居住杏花春館,雖是景緻清幽,卻是年久失修,亭臺軒榭若是修葺,怕是又要費一番周折,花一筆銀子,奴才想百姓窮困節儉,朝政且開源節流,奴才心下便是不忍不安了。”
道光點了點頭,捏了捏全貴妃小巧的鼻子,笑道:“貴妃果是勤謹賢惠,處處爲朕思慮,朕沿奉先帝治國勤慎節樸之道,便撤了圓明園、清漪園諸多景緻,荒蕪了兩座園林,若是翻修,確是動用不少銀子。”
全貴妃擡眼端笑,撥着耳上的三串珍珠玉環,道:“奴才深得皇上喜愛,卻也不能忘懷祖宗規矩,皇上勤儉治天下,穿衣打扮皆是古風猶存,陳年舊料,奴才心下不忍,更該與皇上同睦一心,謹慎持家。”
道光歡喜笑了笑,將全貴妃懷抱於胸,沉穩道:“貴妃這般想,朕真是欣慰,朕登基多年,一直行勤謹治國,卻絲毫不見成效,六宮省下銀子再少,也是爲前朝百姓盡的一絲綿力,貴妃賢德,勘爲表率。”
全貴妃梨渦一恍,道:“皇上擡舉奴才,奴才無德無福,能爲皇上省下銀子,算是分內之事。”
道光吻了吻全貴妃光潔的額頭,笑道:“好了,讓壽惠、壽安擠在這兒,着實委屈了,當下朕傳人再收拾一間房子,供你們母子居住。”
全貴妃微微頷首,屈了屈膝,道:“壽安養在圓明園阿哥所,便不驚擾了,那奴才在此替壽惠多謝皇上了。”
道光眉色一展,道:“時辰不早了,朕先回勤政殿,雖是養在園子,卻也不能荒了政務,朕若得空再來瞧你。”
全貴妃福一福身,道:“那皇上會召幸奴才伺候麼?”
道光微一遲疑,擺了擺手,撫着全貴妃柔軟的肩頭,道:“朕今晚答應了祥妃伺候,明兒又答應了靜妃伺候早膳,朕改日再來翻你的牌子。”
全貴妃心下一涼,將眼底一抹心酸和失落無聲的掩了下去,無限端莊,盈盈淺笑,道:“祥妃嫵媚,靜妃沉靜,合該仔細伺候皇上,那奴才便恭送皇上聖安了。”
見道光的儀仗走得遠了,芝蘭才把壽惠公主抱回了,道:“主兒爲何不把皇上留下?皇上好久沒召幸主兒了。”
全貴妃黯然一笑,道:“人在心不在,留了也無用,皇上答允了祥妃、靜妃,吾苦苦挽留,豈不是羞於顏面,自討無趣?”
芝蘭眉頭一緊,道:“可是委屈了主兒。”
全貴妃撫了撫白皙潔淨的肌膚,道:“吾不想沒日沒夜鬥下去,吾只要悉心調理身子,保佑孃家榮耀便無事了。”
這樣波瀾不驚,安穩無虞的日子過得倒也舒適,道光白日忙於處置朝廷政事,晚上也隨性翻着牌子,各自雨露均沾下來。
算一算除了祥妃、靜妃、玲貴人伺候最多之外,便是貴妃、禧常在了。
連着好幾日都是春色無邊,芬芳滿園的晴好天氣,衆妃依禮向皇后請安問好,皇后賞着窗外嫵媚燦爛的春光勝景,笑道:“這樣好天氣,總掬着也不是個事兒,妹妹們便隨吾走一趟天然圖畫,替着皇上與吾盡一盡孝心。”
皇后這般說,嬪妃自是不肯拒絕,都願追隨皇后孝敬盡心,便由着宮女太監引着路,隨着皇后一同前往天然圖畫請安問好。
太后見鶯鶯燕燕坐了滿殿,也稍許有了些笑容,含笑道:“這些日子住在圓明園,雖是少了東西六宮熱鬧,卻也不失了清淨,今兒皇后有心,邀了你們一起過來。”
衆妃忙屈膝行禮,道:“奴才等得太后福澤庇佑,備至榮幸。”
皇后更是連忙起身,端和一笑,道:“皇額娘言重了,吾身爲六宮之主,孝順太后,約束妃妾。”
太后輕輕點了頭,吩咐着張明得點了些清雅宜人的茉莉香,便臉露冷意,道:“皇后身爲六宮之主這話不假,可作爲中宮,不光主持六宮事宜,更打緊是要伺候皇上,撫育好公主阿哥。”
皇后這才惶恐不安點了頭,又聽太后道:“吾聽聞這些日子,皇帝冷落了六宮,皇后爲中宮,端莊持重不用說,怎麼未能好好寬慰聖心呢?”
皇后大有惶然之色,忙屈膝下蹲,道:“奴才請皇額娘恕罪,奴才無能,不能使皇上開懷暢樂。”
太后撫着耳後的一耳三鉗,含着淡淡笑容,道:“吾不想指摘你何,皇后溫淑品性,教導子女,最好不過,倒與孝賢純皇后端莊性情相似一二。”
皇后垂頭含笑,道:“奴才多謝皇額娘誇獎,奴才不才,主持六宮生疏不足,不能與孝賢純皇后相較。”
太后話鋒一轉,卻道:“比起孝賢純皇后你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有一點,你且知道?”
皇后仍是垂頭,溫婉一笑,道:“奴才不如孝賢純皇后溫淑品性,溫婉恭順,奴才不知,有何不足?還請皇額娘賜教。”
太后撫着手邊一把紫玉雕金花如意,沉聲道:“是啊,你的確不如孝賢純皇后,孝賢純皇后與你一樣,都是出身滿洲大家,唯一不同的是,孝賢純皇后爲高宗誕育兩子兩女,功成千秋,延續社稷,鞏固皇家香火。”
皇后只覺臉上一陣陣通紅滾燙,她轉首瞥見一旁全貴妃、祥妃、箏貴人,嫵媚擡眼,似笑非笑,更覺得胸口一沉,臉上無光。
祥妃揚眉一笑,道:“太后息怒,皇后主兒好歹是端憫長公主生母,且撫養壽寧公主,連大阿哥也是養在主兒膝下。”
太后輕哼一聲,道:“皇家要緊的是阿哥,生下公主有何用?不過是錦上添花的點綴罷了,祥妃生了公主,倒也這般滿足,鼠目寸光,一點兒心性也沒。”
祥妃嚇得忙下跪叩首,道:“奴才知罪,太后教導得是。”
忽聽身後有一把女聲作勢乾嘔了幾下,太后聽得動靜,便道:“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迎面走過來的卻是禧常在,她穿了一件淡紫色薔薇花開的刺繡旗服,輕盈飄逸,低低垂首,道:“奴才多謝太后關心,只是奴才身子不適,不勞太后掛念。”
禧常在身邊的宮女翠芝笑着跪下,道:“回太后,禧小主不是身子不適,而是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奴才恭喜太后,恭喜皇上。”
禧常在含笑嗔怪着,道:“不許渾說,惹怒太后煩心。”
太后一驚,旋即大喜,道:“禧常在當真是懷了?”
禧常在神色瑩潤,滿面紅暈,起身一笑,道:“奴才不敢扯謊,前幾日奴才身子不舒坦,請了孔太醫診脈,太醫便說奴才有娠,起初奴才還不信,請了三四位太醫診脈,都說是奴才有了身孕。”
皇后喜不自禁,道:“皇額娘你聽,皇額娘……”
太后扶着桂姑姑的手,走了下來,親手扶起禧常在,笑道:“這是好事,你怎麼如此糊塗?禧常在入宮快兩年了,如今有娠,固然是好,告訴了皇帝麼?”
禧常在笑意盈盈,道:“奴才不敢叨擾皇上清安。”
全貴妃執着禧常在的手,溫柔一笑,道:“這怎麼能是叨擾?皇上若知了,定十分開懷。”
箏貴人撥着手上的戒指,冷豔一笑,吟吟道:“先前靜妃失了三阿哥,眼下禧常在又懷了孩子,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呢。”
靜妃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憂,仍是掛着溫慧得體的笑容,絲毫見不得心酸和破綻。
太后打量着一身清貴歡喜的禧常在,自是喜悅萬分,撫摸着禧常在的肚子,含笑道:“你們瞧一瞧,這纔是六宮頂了天的要緊事兒,滿蒙八旗秀女選秀入宮,充實廷掖,就是爲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才能千秋萬代,代代有人。”
皇后笑吟吟轉頭吩咐,道:“王嬤嬤,通知內務府把九州清晏後頭的天地一家春收拾出來,迎接禧常在入住,另外再撥幾個丫頭使喚,禧常在這等喜事,吾要去慈雲普護的樓上進香祝禱,答謝神靈。”
如此這般吩咐下去,衆人心裡難免有些不太高興,祥妃、玲貴人更是羨慕嫉妒,恨意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