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左良在郡城之中救治流民,四顧茫然,不知何時方能救治功成流民,但此間他救治之速,尚不及‘病魔’殃及之速,此如何是好。
左良茫然,忽有流民悲聲高呼,說道:“天師不願救治我等不成?”
流民等聞聽,俱是悲傷,說道:“還請天師救治我等,若天師不欲救治,我等亡命矣。”
左良聞得衆流民之言,俯身將一流民扶起,說道:“你等皆起身,不須拜禮,我定會盡力救助你等。”
流民俱歡呼,井然有序,請左良救治。
左良一一將這些流民身中病魔驅除,指使他等尋個乾淨的地兒,等待朝堂救濟,等他忙活完,擡頭一看,已是日落西山。
左良起身正是要離去。
忽聞身後有呼喊聲。
“你乃神醫乎?”
左良回首張望,見着有二少年正在那處,二少年俱衣着不凡,乃富裕人家子弟。
其中一少年面相有些兇惡,另一少年則是平平無奇,有些俊逸。
左良問道:“你二人爲何人?”
那兇惡少年拜禮說道:“城中黃家之子,單字巢,此人爲我好友,城中王家之子,單字守。”
黃巢,王守。
左良笑道:“你二人爲何問我,可是神醫?”
黃巢問道:“我二人在此觀看你許久,但見你手到病除,實乃神醫,故有此問。”
左良說道:“神醫?卻也當得。”
黃巢問道:“但不知神醫爲何留了一手,不替那些百姓救治徹底,將病竈盡去?”
左良有些不解,問道:“我何時留了一手?”
黃巢指定那些流民離去方向,說道:“爲何不治其窮病?”
左良聞聽,笑了笑,問道:“你有此問,足以見你有些見地,但你覺,病竈所在,在百姓身中,亦或在朝堂身中?”
黃巢聽得其言,沉思不語,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答話。
身旁少年王守站出,說道:“先生,病竈所在,非在百姓,而在朝堂,在王公貴族,在文武百官!”
黃巢聽得其言,雙眼圓睜,有些驚詫好友竟脫口而出,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
王守朝黃巢張望,笑道:“怎地,你今時如此膽小不成,不過說一二不敬之言,你便這般模樣,少時你喚得我們,一同耍子,那時你以石畫地爲城,自稱‘黃王’,那時你不曾懼怕怎個今時懼怕?”
黃巢說道:“少時戲言,少時戲言。當不得真!”
王守說道:“但少時戲言,我今時所言,非戲言也。朝堂無道,軍閥林立,天下流民數不勝數,便有神醫這等聖手,亦難以救治,此乃罪在朝堂。”
黃巢心驚膽戰,只覺他似初識他這好友一般,其平日默不作聲,不曾想內心竟藏着如此波濤洶涌。
左良望向王守,眼中自有讚賞,他說道:“有些眼力,但你覺,此病竈,該如何除去?”
王守說道:“我未有先生這般聖手醫術,但如我所言,若要根治朝堂病竈,當是換骨也。有聞東漢末年,有名醫曾提出,以利斧劈開頭顱,以絕病竈,如今天下,正該如此。”
左良說道:“你這廝,有些意思,可願跟隨我,去天下多看一看,救治百姓?”
王守聽得其言,愣了許久,本要拒絕,但不知爲何,竟鬼使神差開口,說道:“我願得。”
左良聞聽,滿意點頭,尚未多說些甚。
黃巢忽是扯住王守,說道:“你怎個應下,學甚醫術?你不是應答於我,一同學藝,待是日後,共同科舉,那時我爲狀元郎,你爲探花郎,如今怎個要去學醫術。”
王守搖頭說道:“昔年果真欲與你一同去學藝讀書,以待科舉爲官。但如今朝堂,可果真能爲官?是同流合污,亦或做那異類,鬱鬱而終?”
王守起身朝左良拜得大禮,執意與之前往,修習醫術。
王守說道:“先生,望請先生能准許我與父母告別,再是與先生同行。”
左良笑道:“自當如此,我且與你同行,去與你父母一見,交代一番。”
王守說道:“如此勞煩先生。”
二人便是起身朝王家而去。
黃巢緊隨其後,有些茫然的行走。
一路上,王守與左良講說他們二家之事,他們二家於城中乃是有名的富家,二人家中居是鹽商,但非是官鹽商,乃是私鹽商,以販賣私鹽,獲取暴利。
二人家中有錢而無權,故二人家中俱是指望二人來日能科舉爲官,這般家族便會興盛,爲此,二人家中爲二人請來許多老師,教二人學識,只爲二人能科舉功成。
左良聞聽,捋須笑道:“但你家中對你期盼,如何肯教你隨我學醫?”
王守搖頭說道:“人各有志,我之志,非在科舉,非在爲官。再者,教我爲官,豈非教我做那貪官污吏?”
左良笑着點頭,不再多言。
黃巢有心反駁,但不知從何反駁而起,自昔年安祿山造反以來,天下承亂已久,路在何處?他不知道,但他總想去科舉一場,說不得待他爲官,可改變這亂局。
三人行走,不消多時,行至王家府中。
王守帶着二人走入府中,少頃間,即是見着王父,王守將事情與王父言說。
左良本以爲王父聞聽,會拒絕此事,並嚴詞以阻王守,不曾想王父見了左良,竟激動不已,上前來拜。
左良不解其意,問道:“你拜我作甚?”
王父說道:“天師,你不記得我不成?”
左良有些詫異,他的確不曾記得王父。
王父激動道:“數年前,我曾親自帶一批食鹽而出,半途遇一夥強人,乃天師途徑,解救我等,自那之後,我常常在各處打探天師之名,知得天師素有仁心,救治蒼生,心中倍感親切,但一直無緣得見,今時終是得見。”
左良聞聽,搖頭說道:“但救人無數,記不得,記不得。”
王父拜道:“天師記不得,但我卻記得,此恩情,我銘記於心,今時見着天師,望請天師能在我府中留些時日,好教我一還恩情,報答一二。”
左良笑道:“如此甚好。”
王守走上前來,說道:“父親,我願跟隨先生學醫,不再科舉,請父親允許。”
王父望向王守,問道:“你可想好了?此事非同小可,可不是你等兒時耍子,此事若是行得,便不可回頭。”
王守點頭說道:“父親,兒不會再悔。”
王父說道:“可能與爲父言說,你作何所想?”
王守說道:“父親,兒見着朝堂無道,藩鎮割據,此乃亂世之象,在此爲官,焉能從善?兒自知無有武侯之謀,亦無魏武之心,故兒願跟隨先生學醫,救濟蒼生,能救一人是一人。”
王父嘆道:“你自幼有才,此爲父知得,但奈何你生在如今這個時代,此非你之過。罷,罷,罷。天師的本事,爲父知得,若是天師允准你跟隨,爲父自無不可。”王守聞聽,轉身朝左良一拜。
左良笑道:“且起,且去。不須多禮。”
王父起身朝左良一拜,說道:“我之子,便交與天師,望請天師代我管教,若其有何忤逆之處,任天師處置。”
左良笑着點頭。
黃巢對此深有不解,但未有多言,起身選擇離去。
……
黃巢一路返回家中,尋得他父親,將事情與之言說。
他父親笑着與他言說:“人各有志,但行你道即可,不必在意他人。”
黃巢聽得父親所言,說道:“父親,我定要成爲狀元郎,現在一定可以改變這世道,成爲清流大官,讓天下再無流民。”
父親笑着稱讚黃巢,說道:“我兒有大志,既如此,你便要好生讀書。”
黃巢說道:“父親,但我學武不可斷,我自要文武雙全。”
父親問道:“學文乃爲科舉,學武謂之何爲?”
黃巢說道:“父親,學武自有用處,一來,他年我若爲大官,定要剿滅叛亂,此要武藝,二來,如今世道大亂,家中運鹽,危機重重,此須武力,方能使家中安寧。”
父親聞聽,深以爲然,說道:“我兒大才,既如此,你當學兵法,而非武藝。”
黃巢笑着應答。
父子二人談說許久,方纔各自離去。
……
不覺數日而去。
王家之中,左良終是要離去,王守自當跟隨,要與左良同是離去。
王父送別二人,並牽來二馬匹,交與左良。
左良卻並未受之,而是笑着說道:“以雙足丈量天地,此爲修行之理。”
王父只得作罷,但取來許多金銀,交與左良。
左良仍是未有受之。
王父只得將之交與王守。
左良對此未有多說些甚,與王父辭別,離去城中,往他處而去。
行在城下,王守回頭張望,本想尋黃巢身形,但張望許久,未有所見,此教他心中嘆息。
左良笑着問道:“可是在尋你那好友?”
王守點頭說道:“正是,正是。但此人與我乃多年好友,我今離去,他當是知得,但不知爲何,不曾來送我。”
左良說道:“你日後這位好友,可不得了,我觀其面相,非是善茬。”
王守有些詫異,說道:“先生,我等不是學醫,爲何聽着先生言說,更似那修道的,而非學醫的。”
左良笑着問道:“何以見得?”
王守說道:“但先生與我父親言說,以雙足丈量天地,此乃修行之理,又曾與我言說,觀面相之說,此卻似那修道的道士,而非是學醫的。”
左良笑道:“我乃修行的,而非修道的,醫術不過偶然習之。”
王守問道:“修行與修道,有何區別?”
左良說道:“修道是修行,修行不盡是修道。”
王守若有所思,半響後,問道:“既如此,我可是修行的?”
左良搖頭說道:“如今尚是不算,只能算跟隨與我的。”
王守問道:“既如此,如何纔算是修行?”
左良笑着說道:“此在你,而非在我。”
王守沉吟少許,並未多言,而是說道:“先生,如今我等往何處去?”
左良說道:“何處有流民,我等往何處去。”
王守似懂非懂的點頭。
……
光陰迅速,不覺五六月餘去。
王守跟隨左良行走多地,見着許多流民,皆是親自跟隨左良一同救治。
左良亦時常傳許多醫術與王守。
王守皆是悉心學習,他於醫術未有多少天賦,學一些簡單醫術亦難以學成,但他記性極佳,一些藥方他只要過目,就能記下,輔佐左良救人,卻是相得益彰。
一日,左良與王守繼續前行,行至徐州一地,見着此地時逢大旱,百姓顆粒無收,此處流民尤其之多,遠勝任何一地。
王守在城門處一眺望,沉默許久,說道:“先生,我等或是累死,亦救治不了這麼多人。”
左良聞聽,沉吟少許,終究未有言說。
王守有些疲倦,說道:“先生,我等此行所走過的城池,我聞聽有流民言說,我等走後不久,便又有新流民,我等難以救完。”
左良說道:“此地流民甚多,且換個法子救治。”
王守不解其意,問道:“先生,換何等法子救治?”
左良說道:“你且隨我來,去見此城縣令,使其搭個祈雨臺,我將祈雨,以解此大旱之災。”
王守瞠目結舌,說道:“祈雨?這等非傳說,人怎能祈雨?”
左良笑道:“但修行者,怎能不善祈雨?且安心去尋此地縣令,若其不願相助,便請此地大族,若大族不願相助,我等便自掏腰包,使流民爲我等搭建祈雨臺。”
王守說道:“修行之人,果真能祈雨?卻是我孤陋寡聞,不知此間事。先生請在此處少待,現在這便去尋此地縣令。”
說罷。
王守尋了個地兒,侍奉着左良歇息,待是左良坐穩身形後,他方纔起身朝城中而去,尋得縣令。
左良望着王守身形,暗自點頭,此人有善心,有仁心,若有機會,倒是可以收之爲徒,單靠他一人救治,終究難成氣候,天下流民太多了,他無力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