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表揚州一山中,天寒地凍,孫悟空收了金箍棒,入得一村中,望着山中戶戶人家皆是緊閉大門,孫悟空一時不知該去往何處。
孫悟空四下張望,正是要找一戶好些的人家投宿。
然村中房舍多半是貧困人家,怎有好些之說。
孫悟空見之,本要隨處尋一戶人家,忽是見着有一戶人家門首半開半合,有個七八歲孩童坐在門檻上,任由風寒拍打。
孫悟空湊上前去,輕輕拍打門首。
那孩童擡眼看來,問道:“你是何人,怎個拍我家門首。”
孫悟空見着孩童,心中有些暖意,只覺此孩童教他看着十分親切,有些緣法在身,他說道:“我乃是遠遊而來的修行人,今途徑此地,見天色將黑,又十分寒冷,故請得小童你能准許,允我等投宿一晚。”
孩童起身拜道:“先生,我雖有意使先生入內投宿,但我實非家長,故不得相應,但請先生在此少待一二,我去請示家長。若是家長准許,我便請先生入內,那時再與先生賠此無禮之罪。”
孫悟空說道:“小童且去,小童且去。但你識得禮數,教老孫見之心喜,你去通傳時,須是稟明,老孫一衆修行者有六人一獸。”
孩童說道:“我雖爲山野頑童,但亦知禮數,此不足以爲喜,請先生少待,我這便去通傳家長。”
說罷。
孩童往家中裡邊走去。
孫悟空在門外等待,心中暗道:“此孩童甚有靈氣,且與老孫有些緣法,但此緣法非是個師徒緣法,甚是奇怪。但有此靈氣,此孩童必是不凡。”
孫悟空等待半響,便見着房舍內有二人走來,乃一夫婦。
那夫婦見了孫悟空,甚感驚奇,未有懼怕,皆是說道:“有聞孩童修行來的先生途徑此地,我等親是到來,請先生落塌家中。”
孫悟空拜禮說道:“我一行有六人一獸,二位居士當量力而行,若是家中無力教我等投宿,我等便尋他處去。”
夫婦拜道:“先生,家中貧寒,但有一處空閒之屋,若先生不棄,可請先生入內。”
孫悟空笑道:“二位居士說的是甚話,修行人怎會有嫌棄。”
那家長問道:“先生爲何稱我夫婦爲‘居士’,我等非是修行的,怎能如此自稱。”
孫悟空笑道:“衆生說來皆是修行的,如此稱呼無礙。”
家長聞聽,有感孫悟空修行了得,一拜再拜,說道:“望請先生請得諸位先生來,我等備足湯水,與先生等驅寒取暖。”
孫悟空說道:“有勞,有勞。”
他遂去那道上引得真人一衆,行入房舍之前,衆等見面,夫婦二人拜於真人身前,但其見得真人真容,是以‘冠金玉,服紫袍,織日月,負仙劍,腰懸寶,履雲靴。容止丰神,眸含星斗,執麈尾而立,洵乎仙真也’,見此真人,如何能不拜。
姜緣見二人拜禮,笑道:“今得二位居士恩情,准許我等投宿,已教我等感激,如何還能受得二位居士之禮。”
夫婦皆是說道:“能得先生入我等宅中,無異於神仙下榻,此乃大福氣。”
一衆談說之間,入了房舍裡,夫婦將最大的一間宅屋與真人,又取來柴火爲真人等取暖,而後更是去準備茶飯與真人一衆享用。
豬八戒坐在地上,說道:“老爺,此戶人家甚是知禮,與之交談,卻是輕鬆。”
左良亦是稱讚於此戶人家有禮。
孫悟空指定院中小童,說道:“大師兄,此孩童甚有靈氣,他日必是不凡,但老孫感知其與老孫有些緣法,然老孫不知其中門道,大師兄可知得?”
真人朝院外張望而去,少頃間,即知其中種種因果,他笑道:“正微之轉生,我如何不知?”
此孩童正是重陽轉生,此乃第二世。
孫悟空等一衆聞聽真人所言,皆是心下大驚,未曾想此孩童竟是重陽轉生。
左良起身而離。
豬八戒一把扯住,說道:“正淵,你要往何處去?”
左良說道:“今大師兄既是在外,我當是前往拜之。”
豬八戒嚷嚷道:“你這是作甚,你拜一小童,他如何知得?此乃轉生,非其真靈,此不消拜得,待其轉生歸來之時,你再去拜得不遲。”
左良聞聽,覺豬八戒言說有理,他只得落座,不再多言。
孫悟空說道:“老孫道爲何有感緣法,不曾想是正微師侄。大師兄,此師侄須三世方纔得以歸來,今乃第二世,若是如此來看,離其歸來不久。”
姜緣笑道:“尚有些光陰。”
青牛說道:“說來,真人這弟子果真有些魄力的。”
姜緣轉頭張望而去,問道:“怎個言說?”
青牛說道:“其爲脩金丹正道,不惜以轉生而修行,其不正是魄力?轉生之事,雖多人而知,但非人人皆有此魄力,轉生之後,即入苦海,此苦海難渡之事,人盡皆知,縱是星宿轉生,亦有深陷苦海之危,真人弟子爲修行不惜轉生,此魄力甚是少見。”
姜緣聞聽,笑而不語。
豬八戒說道:“說來,正微與老爺甚是相似哩。”
孫悟空扯住豬八戒蒲扇耳,說道:“怎來相似之處,你這呆子卻莫胡言,好生說道說道。”
豬八戒說道:“我觀老爺修行,以渡己爲重,更勸衆生自渡,與自渡之機,而非如他人那般,拼命以渡他人。正微亦是這般,老爺給予自渡之機,其便以大魄力而自渡。”
孫悟空聽言,點頭說道:“你這呆子此言倒是不曾有錯。”
一衆正是談說之間,那夫婦領着孩童,帶着許多茶飯而來,奉與真人一衆。
夫婦拜禮說道:“諸位先生,此處簡陋,只得有這些粗茶淡飯,望請諸位先生莫要嫌棄,實在是無有法子,近些日子,大雪封山,出不得山中,故買不到其他東西。”
姜緣回禮,說道:“有此粗茶淡飯,卻是足矣。”
孫悟空等衆見了真人回禮,俱是起身相拜,回禮於夫婦二人。
夫婦二人有些驚慌,說道:“我等貧賤,如何受得起諸位先生之禮。”
真人笑道:“諸位與我等相同,何來貧賤之說。”
家長說道:“我等山野之人,如何能與諸位先生相同?”
真人說道:“拋去富貴榮華,此身此家,我等有何不同之處?”
家長深感真人修行深厚,再是一拜,奉上茶飯。
一衆用了茶飯,又喝了湯水,驅趕寒冷。
家長與一衆坐在房舍之間談說,真人與家長相談甚歡,許久之後,家長牽來孩童,問道:“先生,你覺我這孩兒如何?”
姜緣望着孩童,笑道:“不俗,乃靈童也,他日必有一番造化成就。”家長說道:“不瞞先生,我這孩兒天生聰慧,我乃山野之人,教導不得些甚,但其卻能自知禮節,反過來教我等,我那時便知,我這孩兒若是長成,定是不俗。”
豬八戒笑道:“生而知之,乃聖人也。”
家長搖頭說道:“不敢當,不敢當。但比常等孩童聰慧許多。”
豬八戒說道:“你這孩兒,他日有成就,定能提攜於你等,卻是有福。”
家長笑道:“承先生吉言。”
真人望着孩童,笑意盈盈,未曾多言些甚,他自知時機不至,他不須與其多言。
孩童目光望着真人,總感覺他曾經在何處,見過這位先生,他方纔見之,便覺十分親切。
但他想不起來,他在何處見過這位先生。
……
真人一衆在房舍之中歇息一夜,便無意在此處久留,次日便是辭別夫婦二人與孩童,要繼續前行。
夫婦二人挽留真人。
真人搖頭說道:“有道是‘天下無不散筵席’,今我當是離去,不必挽留,他日若有緣法,我等定能再見。”
夫婦二人聞聽此言,只得放任真人離去,不敢再多加阻攔。
真人一衆正是要出門而去,那孩童忽是扯住真人衣角。
夫婦二人正要將孩童拉回。
真人卻是俯身下來,問道:“小童,你有何事?”
孩童擡眼說道:“先生,我等果真有再相見之機?”
真人俯身,輕撫孩童天靈,笑道:“若是他人,或須緣法,但你與我,他日定有再相見之機,你可安心。”
孩童說道:“先生可曾騙我?”
真人笑道:“不曾騙你,不曾騙你!但可安心!我去也。”
說罷。
真人不再多言,起身朝外而去。
孫悟空等衆自是跟隨於其後。
孩童見真人離去,心中靈光一閃,朝真人離去背影,行得大禮。
直至真人遠離,夫婦二人方纔將孩童扶起,說道:“孩兒,你身中可有不適?”
孩童搖頭說道:“父親,母親,孩兒身中無礙。”
夫婦二人說道:“但見孩兒你那般模樣,尚以爲你將跟隨先生等而去。”
孩童笑道:“父親,母親,孩兒年幼,如何會那等所爲。”
夫婦二人笑道:“但你常常和大人一般,久而久之,卻是不知你尚且年幼。”
孩童未曾答話,憨笑不言。
……
卻說真人一衆出了村中,在山道前行,此間未有風雪,但沿途積雪許多,教人前行甚難,然於真人一衆而言,如履平地罷。
呂岩忽是問道:“老師,方纔那人乃老師弟子,其爲修行正道而轉生,此等信念,教我敬服,但我尚有一惑,不知老師能否解惑。”
姜緣笑道:“呂岩,你且說來與我聽。”
呂岩拜禮後,說道:“老師,何等修行,方可如老師這般,縱然其轉生,亦可知其前世之事,識破真數?”
姜緣答道:“此等卻須甚深法力方可,若無甚深法力,無法有此所爲。”
呂岩問道:“老師,僅須法力便可,無有神通之說?”
姜緣笑意盈盈,說道:“但主客不曾顛倒,法力足矣,無須神通,便可有這等本事。”
呂岩拜禮,只道受教。
豬八戒扯着呂岩,說道:“但你修行甚淺,談說這等,卻是甚遠,呂岩,你觀猴哥,修行許久,有那通天的法力,但其修行,仍舊不可如老爺所說這般,識破真數。”
呂岩說道:“老師法力深厚,我自知得。但老師這等法力者,卻來相渡於我,教我感激。”
姜緣笑道:“承人之情罷,早與你言說過。”
呂岩搖頭說道:“縱然是承人之情,然老師渡我,教導於我,卻是爲真。”
姜緣說道:“不須多言,但你果真謹記今日情誼,來日你功成之際,若有緣法,能與他人自渡之機便是。”
呂岩聞聽,深深一拜,將真人此言,銘記於心。
一衆往前而行,揚州南方之地,羣山萬壑,一座連着一座,一衆沿着山道走出此山,但轉瞬又入另一山中。
這般前行,不知多久,或一二月,或三四月,但見那前方風雪早已不存,只得千峰迭碧,萬壑爭流,雲氣出沒乎蒼崖,嵐光吞吐於虛谷。鬆檜交柯,若青鸞振羽,蘭蓀被徑,似素女燃香,正是個春暖之景。
一日,孫悟空踏起雲霧,朝前方張望而去,細細一看,見着前方山道近城處有座草廬,在那廬前有個熟人,正是那李太白。
孫悟空見着李太白,心下一喜,按落雲頭,與姜緣言說。
姜緣聽言,笑道:“既那太白金星轉生正在前方,我等且去與之一見。”
呂岩問道:“老師,方纔大聖言說李太白,可是那以詩聞名的李太白?”
姜緣點頭說道:“正是那位李太白,其乃太白金星轉生,今深陷苦海,我等昔年與之有舊,自當前往渡之。”
呂岩聞聽,十分驚訝,說道:“那位李太白,常有謫仙人之稱,怎個竟真是仙人,此教人難以置信。”
孫悟空笑道:“其乃神仙,但其如今非是神仙,無須驚訝。”
呂岩說道:“神仙轉生亦是神仙,再者我與李太白神交已久,常聞其名,仰慕其才華,如今能與之一見,卻是我的榮幸。”
姜緣笑道:“他年與之相見之機許多,不必如此,但如今他在前方,我等當快些趕往,與之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