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就讓他們進來吧。”白彥的聲音在馬車當中響起,他很是好奇,爲什麼捕快班房會在這裡將衛氏的馬車攔下來。
“你們最好小心些,不要衝撞了我們衛氏的貴客。”趕車的那老者不無威脅的道。
攔在車前的鐵雙,同樣是一臉的抑鬱。
在黑水城中,捕快班房和衛氏,便如同是兩架並行的馬車一般,素來沒有什麼交集,衛氏不會主動惹事,捕快班房也絕對不會主動去和衛氏爲難——鐵林怎麼想都想不透,鐵林爲什麼會突然讓他來攔下衛氏的馬車!
衛氏難得有所動作,此時一反常態的在秀水臺開宴,又邀請了城中各大世家的族長,他們對這一次宴會的看重,可想而知,若是這一次宴會除了什麼岔子,衛氏會如何的狂怒,不難想象,按常理而言,捕快班房此時,應該是不計代價的配合衛氏,令衛氏的這一次宴會,圓滿成功纔是。
但偏偏,鐵林卻是指名道姓,要他在這裡攔下衛氏的客人,並且給那客人傳一句話。
“難道是衛氏的這客人身份有問題?”鐵雙疑惑無比。
一直到鐵雙聽到馬車當中傳來的聲音。
“衛前輩放心便是。”鐵雙換上駕車的那老者遞過去的新鞋,這才踏上了馬車,和白彥面面相對。
……
一個清癯無比的中年人,衣袍束着風,緩緩的踏進捕快班房的總部。
“見過荀令官。”路上的那些捕快們,紛紛朝着這人行禮。
這孤身一人,不曾帶任何隨從的人,正是這黑水城的城守令,荀芳賢。
“荀令官怎麼都不帶一個隨侍?”看着來人,鐵林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自從確認了自己徹底被黑水城的世家架空之後,城守令荀芳賢便似乎是徹底的接受了現實一般,整個人沒有了任何的存在感,整日裡都知道躲在自己的書房當中,研究天文曆法之類,對黑水城中的任何事務,都不置一詞,平日裡,更是從來都不踏出守令府一步。
而今天,他卻是一反常態的來了這捕快班房,這不由得鐵林不吃驚,也由不得鐵林不提起幾分警惕。
“黑水城中有鐵總捕頭在,又有什麼宵小敢於冒犯?既然如此,我帶不帶隨侍,又有什麼區別?”荀芳賢順手就給鐵林帶了一頂高帽,一路踏上高臺,和鐵林並肩而立,順着鐵林的目光看過去——那正是秀水臺的方向。
“秀水臺之宴。”荀芳賢的目光當中,羞惱之意一閃而過。
作爲黑水城的城守令,黑水城名義上的主宰者,但那對於黑水城有着莫大意義的秀水臺,他卻一步都不曾踏足過,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但一想想,不只是他,甚至於他前面的兩任城守令,都不曾涉足那秀水臺,他心頭的憋屈,便似乎是又消散了些一樣。
“我區區一個閒人也就罷了,但鐵總捕頭身爲這黑水城的擎天之柱,這秀水臺之宴都得不到請帖,這些世家行事,也着實是過分了些。”荀芳賢頭也不回的道。
“令官說笑了。”鐵林不動聲色的道,想起自己所差到的消息,他的心頭便平白的生出了無窮的寒意來,“令官若是願意放手一搏的話,捕快班房始終都是朝廷最堅定的盾,最鋒銳的刀。”
“放手一搏?”荀芳賢連連搖頭,“算了,算了,這一場爭端鬧起來,不知會給這黑水城造成多大的損傷,我來黑水城數十年,寸功爲立也就罷了,又豈能因一己之故,戕害這黑水城?”
“就這樣吧。”荀芳賢蓋棺定論一般,“有鐵總捕頭牽制那些世家,令這些世家不至於肆無忌憚,城中之民也能夠安生,這就挺好的。”
“至於說我的名聲。”荀芳賢搖着頭,“外物而已,外物而已。”
“對了,我聽說,前些日子,西城區中出了些變故?”片刻,荀芳賢又不經意的問道。
“的確。”鐵林點了點頭,繼續勸說着,“如今西城區中,世家的力量已經扯了出來,令官若是有意,何妨往西城區一行?”
“我想,以令官的才華,必然是能夠令西城區脫穎而出,綻放出無窮的光華來。”
“多年不見,鐵總捕頭也會說漂亮話了。”荀芳賢笑了起來,“你就不要在勸我啦,西城區摒棄了世家的影響又能如何?天生萬物,世家和庶民,便如天地之陰陽,便如同手掌之兩面,缺一不可——西城區摒除世家,看似一團清正,但沒有了世家調度把控,他們的衣食住行又哪裡來的的着落?”
“更何況……”荀芳賢指着自己,“我若老實當個泥塑木雕也就罷了,若是我真的去了西城區,你覺得,那些世家會善罷甘休?”
“一個我,一個西城區,二者合爲一處,必然會令那些世家下定決心,以雷霆之勢堙沒西城區。”
“就如同當初清水軍席捲而至的時候,他們在黑水城外的堅壁清野一般。”片刻,荀芳賢又在心頭補上最後的一句——黑水城外的那一段過往,鐵林清不清楚,尚且無人知曉,但荀芳賢,卻早就通過那些卷宗當中所記錄的,駐軍的調動,糧草的調撥,功勳的斬獲等等,將一切都看了個清清楚楚。
在荀芳賢看來,正是因爲那一次的堅壁清野,這才令黑水城的兵權徹底落入了世家的掌控,令黑水城中的世家真正的坐大,至於今日這般,完全不可控制。
當然了,從另一方面來說,若是沒有那一次的堅壁清野,那麼在城守令和世家的鬥爭當中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黑水城,能不能擋得住那如同風火之勢而來的清水軍,這也着實是一個問題。
“令官……”鐵林上前一步,神色莫名。
“罷了,人老了,就是容易記不住事。”荀芳賢揮了揮衣袖,臉上的神色一瞬之間變得迷茫,“我明明記得是有什麼事來尋鐵總捕頭你的,但被你這麼一打岔,卻全都忘了。”
“算了,算了,既然能被忘掉,那想來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今日就這樣吧,我這閒人,就不在這裡影響你們了。”
荀芳賢轉身離開,姿態灑脫無比——而在背過鐵林的剎那,陰戾的神色,在荀芳賢的目光當中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