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中洪,大潮,狂瀾——這是世家內部對於黑水城洪澇的一種分級。
所謂小汛,是指通過黑水城的水道便能夠輕易引導出去的洪水,在宣泄洪水的時候,黑水城中不會有絲毫的動靜。
再上一個層次的中洪,在宣泄的時候,便會徹底滌盪地下水道,甚至會漫進黑水城中,這個時候,就需要提前通知地下水道中的人,又或者是守住地下水道的出口,以免地下水道當中的人倉皇逃出來,生出事端。
更上一層的大潮的話,那黑水城的地下水道就完全不夠用,需要及時通知黑水城中的百姓,令他們暫避。
至於說最恐怖的狂瀾,這已經數百年沒有發生了——若是有狂瀾涌動起來,整個黑水城中的人都得遷移至另外的地方,否則便會被洪水所湮沒。
“中洪?”衛長功愣了愣。
天地萬物息息相關,沒有什麼東西會毫無預兆的爆發,洪水亦是如此,從不會突兀而至,在洪水來臨之前,天氣,降雨等等,都會和往常有所區別——龍珠所彰顯出來的結果,便是其參照了種種情況之後所推算出來的,幾乎不會有謬誤之處。
一般來說,龍珠預測水害的時候,第一次是什麼結果,那其後的,便同樣也是什麼結果——而世家的時刻監察,則在於把控具體的水害降臨的時間。
如此是這般,前些日子還只是小汛的跡象,在半個月之後,卻突然變大,如同要化作中洪,這種情況,衛長功他們從未遇見過。
“你沒看錯?”衛長功狐疑道。
“絕對不會看錯。”在龍珠處值守的那人點了點頭,他們這些值守龍珠的人,在成就了真氣之後,耗費他們最大精力的事,便是閱讀和龍珠相關的典籍,龍珠上所顯化出來的不同的跡象,是什麼東西的徵兆,他們每個人,都是爛熟於心,絕對不會出錯。
“我也去看看。”衛長功最後還是決定自己親自下去看看,以確認龍珠上顯示出來的徵兆,“要一起嗎?”他又回頭看着白彥。
“沒問題嗎?”白彥低頭看了一眼懸掛在秀水臺下的鐵索,那鐵索只得拇指般粗細,飛流的沖刷之下,龍珠滴溜溜的轉個不停,連帶着這鐵索都在不停的顫動,看起來,這鐵索完全沒辦法承載兩個人的重量。
“放心好了,別說我們兩人,便是屠氏的人,這鐵索都能承載十個以上。”衛長功看出了白彥的顧忌,當先便跳下了高臺,雙手握住鐵索一路而下。
白彥同樣也緊隨其後。
這鐵索看起來是鋼鐵所打造的,但白彥的雙手握在其上的時候,卻完全察覺不到鋼鐵的堅硬和冰冷——鐵索很是溫潤,用力握住鐵索的時候,還能夠感覺到其間有着隱隱的彈性,就好像這不是一條鎖鏈,而是什麼生靈的血肉觸鬚一般。
秀水臺的飛流,極其的激烈,其力量沖刷在人身上,絲毫不下於被強弓勁弩所貫穿,是以穿越飛流的時候,白彥也是毫不猶豫的就催發了真氣,在自己的體外形成一層薄薄的壁障,以減緩那飛流的衝擊。
穿過了飛流之後,其下的龍珠,便是出現在白彥的眼前。
不過三尺大小的渾圓,看上去平平無奇,丟在地上,也只會被路過的人當成一塊圓石。
但置身於飛流當中的時候,那龍珠卻是盡顯神奇。
那激越無比的飛流,在沖刷到這龍珠前方七尺左後的時候,便是被玄奇無比的力量所影響,繞開這龍珠,於是在這飛流當中,便形成了一個以這龍珠的所在爲圓心的‘空氣球’來。
白彥到的時候,衛長功正扶着鐵索,站在那龍珠的一邊,低頭看着腳下的龍珠。
龍珠緩緩的旋轉着,其上有水務氤氳流淌,顯化處各種模糊無比的圖像來。
在這狹窄無比的地方,在這旋轉着的龍珠上,就算是抓緊了那鐵索,都有一種隨時要從龍珠上跌落下來,最後在飛流當中屍骨無存的錯覺,更不要提那些輪值的人還需要時時刻刻的關注着龍珠上所顯示出來的徵兆,需要每隔一個時辰往龍珠上滴落鮮血了。
光是想一想,白彥就能體會到這對於人的意志和肉體,是多麼大的消磨和考驗。
“事實上,最開始的時候,龍珠的輪值,是每個人輪值一年——隨後這一年就改成半年,改成一季,最後再改成現在的一個月。”
衛長功的言語當中,充滿了悵然。
只有他們世家自己才清楚,爲了這龍珠,他們到底流了多少的鮮血——事實上就算到現在改成了一月一輪值,但真正能夠在這龍珠上呆夠一個月,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
“果然,中洪之象。”看着龍珠上越來越氤氳的水霧,衛長功的神色一下子就變得凝重起來。
“衛家主。”白彥又想起了鐵林的囑託——鐵林要他看的這秀水臺中的龍珠,其目的,應該就是這龍珠上所顯示出來的預兆來。
“若真有洪澇之災,世家會將此事告知城守府,告知捕快班房嗎?”
“城守令畢竟是黑水城的主宰,這種攸關命脈的事,我們當然會告訴他。”衛長功理所當然的道。
秀水臺的存在,對城守府而言並不是秘密,如今城守無法踏足秀水臺,這已經是觸及到了一種底線,若是世家更進一步,連龍珠當中的徵兆都隱瞞下來的話,這樣的後果,世家就算承受得起,也必然會付出不少的代價,再則,這黑水城中的土地,絕大多數都爲世家所有,保證這黑水城不爲洪水所侵襲,這同樣也是在保證世家自己的利益,是以世家根本就沒有在這一方面隱瞞城守府的必要——更何況,每年世家都還能因爲這個消息從城守府得到一大筆的利益。
“原來是這樣。”聽着衛長功的話,白彥臉上雖然是毫不在意不見任何的異常,但他的心頭,卻是陡然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