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尼倫接過文件,迅速翻閱。
他的表情從疑惑到驚訝,再到與奧觀海相似的振奮,只用了短短十幾秒鐘。
“這……確實出乎意料。”多尼倫擡起頭,臉上的意外尚未消退,“他們竟然和我們……和閣下你的想法一樣?”
本來,內部協調事務就是由多尼倫負責,但相關利益方盤根錯節,進度一直很慢。
而現在,他已經不必再花力氣去說服那些全球化理想主義者,還有被華夏市場綁架的商界代言人。
肩上的擔子頓時輕了一多半。
“正是如此湯姆。”奧觀海滿意地點頭,身體前傾,手指點在那份草擬的條約附件上,“不過,他們這個草案只有想法還算不錯,細節,尤其是時間節點都跟我們的整體步調相差太遠,需要調整。”
他甚至有些慶幸,多尼倫的動作比計劃中慢了幾拍——
現在是別人有求於自己,白宮方面不僅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甚至可以裝作勉爲其難的樣子,換取一些其它條件。
“你拿回去,組織團隊,基於這份草案儘快完善出一個我們自己的方案。”
奧觀海具體指示道:
“主要修改兩點:第一,把加拿大明確列爲獨立的參與方,給予其份額,我看可以設定爲與韓國相當,也就是‘1’。”
“作爲平衡和交換,把獨聯體的份額提升到與歐盟相同,即‘2’。這樣更符合地緣現實,也更容易打消華夏那邊的警惕性。”
說到這裡,他忽然有點想笑。
雖然嘴上不會這麼說,但實際上,已經有很多人把加拿大當成了合衆國的第51個州。
以至於連這種文件裡都把人家給忘了。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奧觀海語氣加重,“啓動時間,他們希望越快越好,但我們必須調整。”
“將正式推動這份條約談判和後續施壓行動的時間點,明確設定在2014年底中期選舉塵埃落定之後。”
提到中期選舉,奧觀海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
“說起來,我們還得感謝華夏人……要不是他們去年引發了的全球資本躁動,我們的經濟情況還真的很難辦……”
他語氣中帶着幾分感慨:
“現在驢黨的基本盤形勢一片大好,民意支持率也在回升……我不希望在11月投票日之前,有任何可能引發市場劇烈波動或國際關係緊張的重大動作。”
“尤其是針對華夏這樣一個主要貿易伙伴和債主國的系統性遏制計劃。風險太大,容易節外生枝。”
去年的那一輪資本狂歡,很大程度上激活了自從2008年金融危機後就半死不活的投資市場。
華爾街現在非常活躍,就業數據也在改善。
這針‘興奮劑’,效果顯著。
多尼倫飛快地在筆記本上記錄着對方的要求。
但寫完之後,他眉頭微蹙,帶着一絲憂慮:
“但是,中期選舉結果最終確認通常要到12月初,緊接着就是聖誕和新年假期,整個聯邦政府,包括國會,在12月中到1月中這段時間的效率……您知道的,幾乎處於半休眠狀態。”
“這意味着,我們真正能開始全力推動計劃,至少要等到2015年2月,而這距離2016年11月……就只剩下20個月左右的時間窗口了。”
“這個計劃一旦啓動,涉及複雜的國際談判、可能的制裁威脅、市場預期的劇烈變化……如果處置稍有不當,或者華夏方面反應激烈超出預期,很可能導致2015年和2016年上半年的經濟增長出現波動,甚至下行風險……”
“……”
奧觀海當然知道自己的安全顧問在擔心什麼。
2016年11月是投票日。
對方的擔憂合情合理。
然而,卻反而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湯姆,你的顧慮很周全。但是……”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帶着一種奇特的輕鬆,
“我們既然已經確定贏下了國會,那2016年的事情……就隨他們去吧。”
這句輕飄飄的話,多少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
至少多尼倫是直接愣住了。
“隨他們去?”
他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完全無法理解總統的意思。
難道總統對連任不抱希望了?這不可能!
就在多尼倫張口欲再問時,站在他側後方的皮特·勞斯,
極其隱蔽地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後腰。
多尼倫立刻收聲,疑惑地瞥了一眼對方。
勞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不要追問。
奧觀海彷彿沒注意到這個小動作,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悠閒地抿了一口。
辦公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多尼倫迅速合上筆記本:
“明白了,我這就去組織團隊,按照您的指示修改方案,確保在明年初無縫啓動計劃。”
“很好。”奧觀海點點頭,“儘快給我看修改稿。”
“是。”多尼倫和勞斯同時應道,轉身告退。
走出橢圓形辦公室,厚重的木門在身後關上。
走廊裡安靜無聲。多尼倫忍不住停下腳步,看向勞斯,壓低聲音急切地問:
“皮特,剛纔……‘隨他們去’?這……”
勞斯沒有立刻回答,他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一個更僻靜的轉角處,才轉過身。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多尼倫的肩膀,聲音壓得極低,語速緩慢而清晰:
“湯姆,我們是誰的人?”
多尼倫一怔:“當然是……”
他指了指橢圓形辦公室的方向。
“沒錯,我們是私人幕僚。”勞斯聳了聳肩“我們只對他本人負責,也只服務於他個人的政治生命和長遠利益。”
“不是美國也不是驢黨。”
“想明白這一點,你就能理解他剛纔的話了。”
勞斯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多尼倫一眼,不再多言,轉身快步離去。
留下後者獨自站在原地。
方纔的話像一陣疾風,吹開了多尼倫心中的迷霧。
奧觀海年僅五十出頭,屬於妥妥的新興勢力。
即使卸任,也還有至少二三十年的政治生命。
不可能就這麼開始養老生活。
因此,對於觀海本人而言,讓象黨在2016年入主白宮、藉此清理掉一批羅斯福主義或者克林頓派系的勢力,把藍色陣營的力量整合到他自己的派系下,或許纔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