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高一腳低一腳在蔓荒無人的蓬蒿中穿行着,越過一段亂葬崗,這片鄉土荒蕪着,看不見多少人,灰濛濛。
她提着一個燈籠,這燈籠照亮了周圍。
這時,似是下雨,她擦了擦滿是雨水的前額向前眺望,遙遙隱隱,有着房屋。
她想避雨,就朝着這裡走去,走近了,發覺是一個院子,面積很大,卻是闃無人聲,只是隱隱傳出誦經之聲。
她來到了門前,就想敲門,就在這時,突然之間,本來沒有人的院子,一下子出現了數十個人,看起來都有些熟悉。
就見二人上前,老夫人突然之間一驚,怔怔看着,一人眉目非常熟悉,卻是以前的丈夫,還有一人也有些熟悉,正是死去大帥。
大帥滿面是笑,接過了燈籠,說着:“終於來了。”
就在這時,這燈籠發出刺眼的亮,徐徐升起,照的滿院是光,老夫人忽然一陣眩暈,猛的一驚,片刻,才發覺自己躺在窗上。
外面的確在下雨,老夫人擡了一下頭,還覺得暈眩,又臥倒閉目養神,暗自掂掇:剛纔這夢是什麼?
這時,還是半夜,絕大多數人早早入夢,不過貴家不一樣,有着碧紗櫥和“中間”。
碧紗櫥,它分固定的,和活動的二種。
地球上宋代的女詞人李清照《醉花陰》: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碧紗櫥固定的款式,就是隔沙門,也就是把房中隔出一小間來,用細微孔的青紗隔離,可以避蚊蟲。
活動式就類似於帳篷,夏天張開擺在室內或園中,坐臥在裡面,可避蚊蠅。
老夫人睡着碧紗櫥,“中間”,還是臥室內,卻是丫鬟和婆子所睡,非常靠近,一喊就可以有聲音。
當下老夫人就喊了一聲。
外面伺候的是一個丫鬟,她叫雪燕,還有一個是婆子,叫珍珠。
珍珠這人心地純良,克盡職任,又年紀大了一些,睡的不安穩,聽見聲音,立刻醒來,悄悄進了碧紗櫥,問着:“老夫人怎麼還不安睡?”
老夫人就說着:“作了個夢,現在幾時了?”
珍珠忙說着:“現在寅時呢,還沒有到卯時,要不要我喊人伺候着?”
老夫人連忙說着:“罷了,此刻夜還深,明日也不遲。”
說了幾句,又命珍珠回去歇着。
不過老夫人就沒有睡着,捱到天明,她起身穿衣,就吩咐的說着:“看素兒有沒有醒了,醒了就叫到我這裡來。”
這時,天雖然亮了,但是細雨朦朧,灑在了竹林中,素兒已經起來了。
素兒自領了咒禁博士的差事,就有了習慣,洗了臉,就讓丫鬟撐着大雨傘,巡查着整個府邸。
外面的雨不大,但是趁着風,還不時落在臉上,涼絲絲的十分受用。
素兒似是很悠閒的散着步,不覺已經走了半路,此時剛剛天明,遠處還看見燈籠,細雨在微風中絲絲落下,翹翅飛檐矗在空中,這時已經人影幢幢,來來往往都是幹早活的僕人和丫鬟。
這些人,真是無知便是福,想到了昨天記的夢,素兒也癡了、怔了!
其實素兒平時睡覺,是沒有夢,因爲她本身就是神靈,能吸引着她,又上夢,自然豁然領悟,不必深思,就已經清楚,這是有一個強大神靈想轉生。
凡沾染天地之運數出世,必會影響到相關之人,自己此時在這裡,怕是不能避開了,和這王家的牽連,越來越深了,只是不知道,走到最後,是大福還是大禍……
擡起頭來,就看見赤氣籠罩全府邸,赤氣外,一般人看起來是暗淡的天色,這時看起來,是大團大團的黑氣,在上空扭曲變形盤旋不去。
聲聲哀號,落在素兒耳中,旁人卻聽不到。
素兒擡起頭,注視着它們,眉頭皺着,很有些不太滿意。
自夫人就要臨產後,將軍府上空出現的神鬼之氣,就越發多起來,它們在等待着,加上這時,還沒有稱侯稱公稱王,沒有百神庇護,無人顧及它們,越發凝聚的多起來。
當然,它們不敢靠近赤氣,有一些不小心落下,就立刻被赤氣本能的包圍,只聽滋滋數聲,就被消滅。
“真是一羣貪婪之輩,平時也就罷了,這時,怎麼可能讓你們繼續在這裡搗亂?這也是你們能窺探的?”
這些鬼神都是希望投胎,而享大福大運,可這時豈是這樣簡單?
“表小姐,您說什麼?”
“哦!……沒什麼!”素兒一下子從幽思中喚返轉來,方知自己已經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前,剛纔竟然喃喃自語,快說了出來,自失一笑。
就在這時,珍珠正巧出來,看見了,驚喜的說着:“表小姐,您正好到這裡?快進來,老夫人正想尋你說話呢!”
“什麼事?”素兒問着。
“老夫人沒仔細說,似乎昨天作了什麼夢!”珍珠就帶路,當到了裡面時,就看見一個丫鬟正跪在炕沿邊,給老夫人捶背,有一搭沒一搭說着閒話。
素兒進來,此時深秋,又下着雨,已經生了火,一進便覺得熱烘烘,忙行禮:“老夫人,您可好?”
老夫人讓丫鬟退下,呵呵笑的說着:“素兒來了,快坐下,我怎麼不好,一直享着兒子的福氣,尋你來,是爲了件事,我昨天做了個夢!”
素兒笑了笑,欠身說着:“不知老夫人作了甚麼夢?你有着表哥這個兒子,這夢必是吉利的,說出來讓我也歡喜歡喜。”
老夫人笑的拍了她一下:“你就會說好話,我夢見孤零零一人,高一腳低一腳在蓬蒿中穿行着,還經過了一段亂葬崗,到了個院子,面積很大,一敲門,就一下子出現了數十個人,還有二個在前面,一個是我以前的亡夫,還有一人是老帥。”
“老帥笑的接過我手中的燈籠,說着:終於來了。我記得這時燈籠突然之間升起,光亮的很,照的滿院是光,我就醒來了,素兒你會解夢,你給我說說。”
“這夢是吉夢,這就是所謂光照先人。”素兒一聽,就露出了喜色,她娓娓道來,說着:“所謂的光宗耀祖,就是這個。”
“大凡人得官位名聲,就能透過幽冥,照到了地下的祖先身上,能解脫祖先的貧、寒、飢、病衆苦。”
“所以一人成事,祖先也得福,如今老夫人夢到帶着燈籠去祖宅,又照耀滿宅,這本是貴達之兆,表哥原本就已經富貴,這是進一步發達的預兆。”
這話說的,頓時使老夫人非常開心,立刻喚了人:“來,弄些早膳,今天一起用了,我們也說些話。”
素兒低下頭,含笑不語,她很會討好着老夫人,而老夫人對她也越來越寵愛。
早點後,素兒就告辭,向着宋心悠的院子行去。
“呀,雨變成了雪了,這可是好兆頭!明年定然會有好年景!”一路向着院子而去,耳邊時不時便會響起丫鬟的驚喜聲。
到底是今冬第一場雪,下起來,格外的吸引人注意。
連身體變的臃腫、行動不變的宋心悠,此時也眯着眼眸,望着窗外落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素兒來至她身邊時候,見到的便是這副景象。
“夫人,最近是否覺得身體有何不同?”來到宋心悠身旁站住,素兒陪着她看了一會兒雪,問着。
“呵呵,倒沒啥不同,只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來,我卻能感覺的到。”宋心悠低下頭,撫摸着小腹,面上帶着母愛神光,說着。
這一層母性的神光,使素兒寂然。
來到這世間這樣久,做的事情也總能盡善盡美,素兒還是無法體會到,這種被稱爲母愛的感情。
也許是因爲,她一出世的時,就是自沸騰的水中,誕生出靈識吧!
轉過,看着宋心悠美麗的側臉,不可否認,這個女人很是美麗,此時帶着母性的光輝,更是笑的幸福和期待。
素兒目光落在窗外飄蕩下來的雪花上,想起了剛纔的話。
的確,她沒有母親的預感,但是她從外面騷動的那些鬼神就可以知道,孩子出生就在很短時間了,不然它們沒有這樣激動。
“按照我的推算,臨產便是這幾日了,夫人,你可要多加註意些。”素兒提醒的說着,說到這裡,嫣然一笑:“不過不要緊,這幾天我都會看着您。”
“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肯定是男孩。”素兒回答的說着,心中暗想:“不然豈有紅日託夢這一說?就不知道將軍本身,有什麼感應了。”
這時,王弘毅啥感應也沒有,正在批閱着公文,累了,就休息一下。
不過,他也看見了赤氣外的那些力量,在他的眼中,沒有具體的鬼神形態,只有一團團一絲絲灰、黑、白的氣,偶然也有些同樣赤氣的存在。
王弘毅看了看,不由皺眉,不過轉眼之間,就展開眉,這些事在他看來,都是小事。
書房中,又煮着茶,瀰漫着茶香,又嗅到一縷嫋嫋幽幽升空的香氣,他啞然一笑,繼續批閱着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