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遠經站在原地,鼻子一聞,只覺得這裡的空氣透着一股清洗,早就在馬車裡悶了一會,此時覺得胸中暢快了幾分。
這樣一來,連眼前的景色也在他眼裡好看了些。
只見細雨朦朧,這處下水的地方還遠不是繁華之地,饒是這樣,從這裡往向水面,依舊能見到點點燈火,都是畫舫和遊船,而岸左右民居,更是點點亮了一片。
正等着,畫舫已有人迎過來了。
“哎喲,趙大人,讓您久等了,快隨小的上船吧!秦大人他們都到了!”來人身材中等,膚白細目,一張嘴,聲音更帶着磁性,頗爲悅耳,讓人一聽,就易生好感,他朝着趙遠經行了一禮,笑着說着。
聽聞人都已到了,趙遠經帶着兩個親兵隨着此人走向岸邊,還不等上着畫舫,畫舫上已到的人已是朝他迎下來。
“趙兄,這次你可是來遲了,要先罰酒三杯才成!”
“是極是極,趙兄可是讓我好等,定要罰酒三杯才成!”這個官員叫紀成,身材魁梧,四方臉,看起來更似武將,實際上是秘文閣八品官。
趙遠經忙歉然的說着:“本是打算早來,可是交割職司,有事拖延了,讓幾位久等,趙某一會定會自罰三杯!”
說話間,這幾人上了畫舫,趙府的馬車停在岸上,由車伕守着,別的馬車也差不多。
趙遠經一登上畫舫,看見要來的人都來齊了,一起拱手爲禮,不由有些苦笑,看來今日罰酒三杯都可能不成了。
雖說這次是平調,知道些的人都曉得,趙遠經前途無量。
不過此去外地做縣令,沒有三年。是回不來,故在臨行前朋友同僚都趕來和他聚上一聚,話一話離別之情。
他來的不算遲,卻是落在了最後,這罰酒是絕少不了。
“嗯,趙兄你來晚了,要罰三杯!”果一上了畫舫,就被罰了。
趙遠經神采奕奕,沉穩從容。笑着:“我的確要罰,來!”
說着,就接住盤子,毫無矯作之態,用手舉杯,就是一飲一乾而盡,又舉起一杯,頃刻之間三杯就下去。
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暗暗佩服,說着:“好!”
這些人都是官員。此前來又是爲趙遠經慶賀,當是適可而止,見趙遠經自罰三杯後,就笑着迎着入座,並且將話題引開了。
畫舫這時順着河面向着遠處行去,不到盡興畫舫是不會回來。因這次遊船是趙遠經的同僚籌辦,趙遠經並不知道遊船裡有着什麼玩樂。
此時畫舫內有着七八個侍女,跪坐在一旁,誰酒杯空了,會有侍女過來素手斟上。
這些少女年齡在十五六歲,身着春衫,髮髻簡單疏着,娥眉淡掃,明眸皓齒,可以說是姿色天成。
哪怕是她們低低怯怯的聲音。也帶着清澈韻味。
有着這些侍女斟酒,畫舫內的氣氛,漸漸熱烈起來。
“趙兄,此次你前往擔任縣令,卻是最關鍵的地方官資歷。必滿三年纔會調任,三年內我們不能相見,實是有些捨不得。不過以趙兄才學,此番趕去任地。定能將那裡治理得一派繁榮……”
“秦兄太過擡舉了,我初次外調。對地方官並無經驗,到時只有盡力而爲,上報陛下,下治黎民……”
月光下,畫舫在河面上緩緩行着,這時河面上不止是一艘畫舫遊船,上百條船慢慢開着,兩岸有着燈火亮着,畫舫上又挑着燈籠,整個河面望過去,星星點點,與夜空交響呼應。
夜裡無風,河面不起着波瀾,清澈的河水只有在畫舫經過時,纔會有着浪花翻起,接着消逝下去。
距離趙遠經所乘畫舫有着一段距離河面上,此時又緩緩的行來一艘船,不過要小了一些,看起來並不特別。
在這艘小船上,有着幾個侍女,正在眺望着。
“紅杏,你看這畫舫!”
趙遠經所乘的畫舫一靠過來,其中一人低聲招呼着看過去,紅杏驚喜的說着:“來了,來了!快去稟報小姐,就說他們來了!”
遠處的大船行到時,這艘船上站着兩個俏麗少女,這二女不僅容顏美麗,穿戴也十分講究,雖說不是傾國顏色,但算的上是美人了。
在她們的身後各有着一個侍女侍立,一人懷中抱着琵琶,一人揹着一具十二絃琴。
“管事,就是她們。”趙遠經所在的畫舫,有人指着不遠處的小船,對管事說着。
管事鬆了口氣,這次爲了招待這批客人,不僅僅請了十幾個少女,而且十大花魁都請了二個——顏玉和木槿。
於是吩咐的說着:“讓她們的船靠攏過來。”
“諾!”隨着管事一聲令下,立刻有人提起一盞燈籠,向着不遠處小船晃了幾晃。
“小姐,他們在招呼我們過去。”小船上有人說着。
“過去吧。”
小船緩緩靠了過去,穩穩停下,有人用勾鏈將小船掛住,兩位少女,各帶着一個侍女步上了畫舫。
“趙大人,秦先生,劉大人……”管事步入畫舫裡,向着正在飲酒的幾人一禮,笑說着:“秦先生吩咐的人已帶到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秦大人就說着:“讓她們進來吧。”
別的幾人都停下來,向着入口望去,這些人雖都是文人,幾個都在秘文閣,朝廷重要機構,甚少遊船玩樂,今日是難得的送別之宴,卻並無顧忌。
即便此時趙遠經被圍着喝酒,這些人都多少帶了些醉意,這些人言行上還是很有着分寸,這是在秘文閣辦事的基本素質。
四個少女先後走進來,畫舫內衆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奴家顏玉(木槿),見過幾位大人!”少女同時向畫舫內的衆人行禮說着,和侍女不同,不僅是她們更是美麗,而且她們清脆悅耳的聲音極爲動聽,看看她們後面侍立着的侍女所捧之物。衆人猜到了她們的身份。
不過,在這樣的場合,她們的出現,也是理所當然。
畫舫內,很快就傳出動聽的琵琶之聲,以及婉轉悠揚的女子歌聲,侍女們,更笑盈盈的向衆人斟着酒。
過了一會,衆人醉意又濃了兩分。這時,衆人說起話來不似方纔那般拘謹了,在悠揚婉轉的樂聲裡,這些人在低聲交談着。
“……現在天下太平,金陵一派繁榮,唯一就是幽州未收復,而且在草原上,還盤踞着一隻惡狼,不除了,始終是心腹大患啊!”紀成喝了一杯酒。說到胡人,就有些激憤起來。
胡人在中原殺戮,讓百姓恨之入骨,不過身爲秘文閣官員這樣激憤,就有失體統,周圍幾人都隱隱交換了眼神。
“胡人自是惡狼。眼下這隻惡狼自顧不暇,草原上此時正是內亂不休呢!”趙遠經坐着,聽着議論着此事,他只說着衆人皆知的事。
“是啊,父子相殘,內耗元氣,這卻是報應,真是痛快!”有人就應的說着,也沒有多說任何內情。
身在秘書閣,自知曉一些外人不知的事。但卻是不能外傳,哪怕此時都已微薰,大家都是口風甚嚴。
不過普通的情況可以說說,在場的也都只是隨意把酒閒話,聊的也算盡興。他們從草原局勢,一直說到了胡人巴魯和大汗父子舉兵相互廝殺之事。
哪怕趙遠經也不得不承認,在得到這個消息時。他是十分慶幸,嘆着說:“天助吾皇。”
要不是胡人一連串內亂。能不能順利平定秦川和涼州,還很難說。
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胡人先失去了一個文武全才四王子,緊接着大王子與大汗又父子相殘,眼下相互殺戮。
不過隨着不斷傳來的消息,可以看的出大汗餘威尚在,巴魯雖掌握了不少部落和精兵,還是節節敗退。
“……這麼說,那個大汗最後定是能贏得局面了?”有人忍不住發問的說着。
這時趙遠經輕笑一聲,答了一句:“即便他最後能勝了,這場廝殺也會折損了不少兵力和人口。”
衆人一聽,事情還真是這樣。
“趙兄說的極是,這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他們殺的越是慘烈,對我大成越是有利!”
這時,一隊少女,穿着薄薄裙衣,在燈光下隱隱可見曲線,步搖叮噹,旋舞而出,廳中衆人霎時間靜下來,卻聽唱着: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纔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歌聲剛歇,趙遠經嘆着:“真個清麗絕倫!”
也不知道這說的是詞,還是人,衆人無不大笑,氣氛更加熱鬧起來,一直鬧到半夜,酒滿了七八分,又說了一會,打躬作別。
趙遠經送走了人,這時就有着管家上來,說着:“大人,各位大人和先生的賀儀都在這裡。”
說着,就引着進去,一屋子中全是一封封銀子,並且都有帖子。
趙遠經打開看看,一封封都是雪白的銀元,大體上都是五小封(五十個銀圓),也有着上百個,加起來就有一千五百兩左右。
這很正常,意思就問着:“宴算了帳不?”
管家恭謹說着:“秦大人結了帳……大人,我讓人送了回去?”
一個銀圓一兩,一千五百兩就是一百五十斤(這裡是十兩一斤),的確有必要帶個人,不過趙遠經有親兵,就不麻煩了,說着:“給我的人就是了。”
二人分別承擔一半,也可以了,見管家應着,趙遠經踏上了甲板,上了岸,夜風一吹,不由搖擺了下,酒意上來了。
立刻上了馬車,一路回去,才行了幾步,就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