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彤這幾日雖在王家好吃好住的,可畢竟是寄人籬下。王柔對她再好,也讓她心裡憋屈。她憋屈不是因爲王柔,而是舉着自己沒用,這個時候還有家歸不得。
方纔她冒然進來,是想震懾一下楊仲天,也是無來由地想要出出氣。
當楊仲天撲過來時,她一下子醒覺過來,是她太莽撞了。
楊仲天撲過來,估麼着是幼時武功底子打的好,這一下子竟將許嘉彤擒了正着。
“放開,放手,你給我放手。”許嘉彤這回是真的後悔了,她不該憑着一時意氣就找這麼個瘋子出氣。
“掐死你,掐死你。”楊仲天面色通紅,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
許嘉彤只覺得透不過氣來,隱隱地她似乎聽到窗戶響了一下,難道是有人從外面經過?
這時候可顧不得被人發現她私闖進來,許嘉彤喊不出聲,就撲騰着把手邊的東西掃落到地上,想要引起那可能經過的人的注意。
好像有個人影過來了,很快,很快……
頸間的力道一下子鬆了,許嘉彤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這時才慢慢轉過身去,看向那人。
“戴爺?”許嘉彤愣住了,喘着大氣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怎麼會是他?又爲何她見到他就一下子放下心來。看來依賴成了習慣,她是要快些強勢起來了,不然恐怕只會依賴他了。
“走。”趙元慎一把抓起她,繞到了院子後面,他攬住她的腰,一躍而出。
二人到了後巷,趙元慎帶着她在巷子裡游龍一樣的穿梭着,一會兒停在一處窄巷盡頭。
許嘉彤被這七拐八拐地早已認不清方向,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她氣息急促,嗓子裡火燒一樣的幹疼,疑惑地看着他。
“這是戴府後門。”趙元慎看出了她的疑惑,黑着臉道。
許嘉彤指着他:“您怎麼在那裡……”
趙元慎易了容,有別於在旁人面前的癆病相,也不是在那湖心島上時的真容。
不過還是更像他本來的樣子,也許是許嘉彤太把他的一切當作金科玉律了,對他的樣子記得太牢,這才一眼就認出了他。
“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看見你這個蠢貨偷偷摸摸地進了楊府。楊大人在外帶兵,楊夫人又去了你家裡,你還要進去,不是心有鬼胎是什麼?”趙元慎氣急敗壞地道。
許嘉彤總算緩過來,能說上幾句整話了:“我就是想進去看看,戴爺,之後您就跟進去了?”
“我……只准你好奇?我也沒去過楊府,趁着他們疏於防備,進去看看。”趙元慎嘴硬道。
許嘉彤看看他,望了眼離自己遠遠的巷口,笑道:“這路也太曲折了,戴爺您一定常出來。正門不走,走後門,繞來繞去的,即便有人跟着,憑着您的功夫,也能輕易甩脫。”
說不準爲戴府選址時就考慮到了這一點,她越跟他相處下來,越發現他不是那麼的不苟言笑,其實很……貪玩兒。
包括他裝癆病,閉門不見,何嘗不是在戲耍那些企圖攀附他的人?
說不準那些人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在門口打轉的時候,他正站在哪個角落裡,看着他們笑呢。
“人蠢起來就是沒救,你千方百計地想在戴府走動,卻不知這後門最缺防範。”趙元慎看着她吃癟的樣子,忽然得意起來。
“好好,我蠢,我蠢。”許嘉彤緩過勁兒來,鄭重地行了一禮,“無論如何,都要謝您救命之恩。”
趙元慎興致忽然好了起來:“這還是你頭一次真心實意地向我道謝,我說的對不對?你以前謝我,都不是真心的,都是有求於我。”
是認錯人了麼?還是這人發了熱,或是得了什麼怪病,一下子變了一個人?
“您進去給我看看。”許嘉彤望了眼門後那高大的屋宇,那雕功精緻的飛檐,裡面一定戴府。
“什麼?”趙元慎覺着自己一定是沒聽清楚她的話。
“您從這門走進去,您若不是真正的戴爺,一定不敢走進去。”許嘉彤想到了一個最簡單的驗證方式。
趙元慎怪怪地看了她一眼,上前去動作乾脆地推了一下,那後門開了,他一步跨了進去,站定。
“進來了,你到底要做什麼?”趙元慎不解地道。
許嘉彤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先是救了我,又那樣……那樣子說話,我以爲是有人易容成了您的樣子,來騙我的。”
“你……”趙元慎氣結,他跟她之間看來是不能好好說話了,“你願意從這兒走到前門出去,還是從巷子裡繞出去,你自己決定。”
趙元慎拂袖而去,許嘉彤無奈地望了眼方纔走過的路,讓她繞出去真不容易,還是低個頭,好好地從人家家裡出去吧。
許嘉彤也跨過了門檻,把門關上了,從前來戴府的時候,她從來都是循規蹈矩的,後院她從來沒有來過,這會兒走着走着竟然又有點迷路了。
“趙管事?”許嘉彤遠遠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四姑娘?您怎麼在這兒?”趙棋允轉身走了過來,看看她,“您方纔和誰打了一架?”
許嘉彤這纔想起來,匆忙摸了摸、看了看頭上、身上,果然髮簪掉了一半,掛在頭髮上。半臂的領口也歪了,石榴裙上還有幾個黑乎乎的腳印。
許嘉彤尷尬地笑笑:“是被人打劫了,承蒙溜出去玩兒的戴爺相救。”
“戴爺救了您?”趙棋允立刻客氣了許多,忍不住轉過身聲音極小地嘀咕了一句,“這人真是會變,打個雷就立刻下雨了。”
“你說什麼?”許嘉彤沒聽清楚。
“小人是說,戴爺對您真好,真好。”趙棋允掏心挖肺地想着,這傢伙終於聽了他的建議,化干戈爲玉帛了。
那個隱衷,趙棋允是知道的,爲了趙元慎的安危地位,也爲了大同大政不至於落於那幾個荒唐的人手裡,除掉許嘉彤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許嘉彤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又是那人的血脈。雖說無毒不丈夫,可若是這樣做了,恐怕……
反正趙棋允覺着自己會良心難安,而殺伐果斷地趙元慎呢,心裡其實也有柔軟的一處,就怕將來成爲一段隱痛。
許嘉彤被帶到廂房梳洗了一番,裙子上的腳印不容易除去,趙棋允殷勤地送來新衣,她有些拿不準。
早上穿着一身出去,傍晚穿着另一身回去,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定安侯府的人說閒話。
“您就說是王大姑娘送您的不就成了?”趙棋允笑呵呵地道。
許嘉彤笑了笑:“也是,這麼說,應該不會有人懷疑。”她頓了頓,想了想王柔,“王大姑娘做了項王妃,家姐神女夢碎,戴爺和家父又有仇怨,這回可高興了?”
“高興了,是真高興了,王大姑娘做這個項王妃,做的好,做的妙。”趙棋允似有所隱瞞,言有不盡。
若是趙元項娶了許嘉嵐,眼前這位和他的主子可就……
許嘉彤被這倆主僕堵得夠嗆,收拾停當了就回去了。門房裡有個僕婦這幾天有點兒想扒着許嘉彤,看見她迎了上去。
“四姑娘,您一會兒見了夫人,可要說點吉利的話。方纔楊夫人來過,聽說是要跟咱們府上結親了。”那僕婦笑着傳了這個消息。
“有心了。”許嘉彤笑了笑,塞了些銀錢給她。
說是有人要議親了,還能是誰,不就是許嘉杏麼?
許嘉彤去了凝惠堂,是要探個虛實了。正巧許孝祖也在,林氏殷勤地站了起來,居然拉着許嘉彤的手到了上首的位子上。
許嘉彤大睜着眼睛看着林氏,今兒個這都是怎麼了?一個一個地比着變臉。
林氏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慈愛,如果不是很清楚自己不是在做夢,她就以爲自己變成許嘉嵐了。
“二孃,您有事就說,如果可以,我是一定會幫的。”許嘉彤一向相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許孝祖輕咳了一聲,笑道:“一定要有什麼事,纔好好對你麼?我和你母親,不,是你二孃,商量好了。從今日起,以前的事兒都不提了,她會對你視如己出。我和她也都不勉強你,你願意叫二孃,就叫吧。不過若是到了宮裡,你還是得給我們留點顏面,也是給你自己臉面不是?”
“行,在宮裡,二孃是母親,母親也是二孃。”許嘉彤笑笑,裝母慈女孝,誰不會。
誰會放過這種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機會,何況外人也有不少知道林氏對她不好的,她一聲母親叫出去,真是千般委屈,萬般無奈。
裝裝可憐,得到更多,豈不是更好。
“這就對了,一家和樂,一家和樂。”許孝祖大笑道,很是滿意,尤其是對林氏,沒想到林氏真的肯讓這一步。
“聽說家裡要辦喜事了?不知道是哪位姐妹要定親了?可是三姐姐?”許嘉彤笑問。
“你三姐姐病着,親事容後再說。”許孝祖擺擺手。
“不是三姐姐,也不是我對麼?難道是六妹妹?”許嘉彤佯裝惱怒,臉色沉了下去,“俗話說長幼有序,我這個做姐姐的親事還沒有着落,倒先要辦妹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