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風輕雲淡,雖是入冬,可卻沒有半點冷意。()老天爺也爲大同立國以來第一次貴選笑開了顏,貴女們見天公作美,穿着上自然爭奇鬥豔。
許嘉彤走在馬琴歌身後,低着頭一點兒也不想引人注目。按照戴元冠的說法,她只是走個過場,之後就可以安心出宮,等着做戴夫人。
許嘉彤對戴元冠也說不出究竟是何種心思,她一想就容易患得患失,索性不去想。只想着當了戴夫人之後可以在戴家的疆土上,如何揮灑自己的才華,如何幫他分憂解難。
貴選定在了御花園,本已有些蕭索了的御花園擺上了許多種在暖房裡的牡丹芍藥,加上衆位貴女身上的香粉氣,還招來不少尚在存活的粉蝶,竟有了幾分正值春夏的景象。
“這盛王殿下也會來麼?我聽說戴家最近不太平,有得他受了。”
“這可不是?盛王軍中的給養一半靠朝廷,一半靠戴家,這要是少了一半,都不知道要出什麼亂子了。”
“這事兒還不算了,聽說這戴家這幾年靠着盛王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兒,項王殿下要立主徹查……”
許嘉彤的位子後面有個小月門,原是給佈置園子的宮女、太監進出的,眼下園子已經佈置停當了,那兒就空了下來。有三四個宗親在裡面說話,以爲沒人聽見,卻被離小月門最近,耳力又是最好的許嘉彤聽了個清楚。
許嘉彤暗暗心驚,她入宮以前就隱隱察覺到戴府的風聲有些不對,只是龐泰和趙棋允都不肯說,她也試着問過,都說讓她忙着入宮待選這一頭,旁的以後再說。
卻不想一下子到了這般田地,戴家走到了這一步,戴元冠也一定忙的厲害……許嘉彤頭一次覺得有心無力,她太過渺小,二人又隔着一道宮牆,她什麼都幫不了他。
許嘉彤從前一直想着如何入得鳳凰宮,如何成爲織繡女官,如何平步青雲,讓曹氏老來安慰。
可是此刻,她心裡卻只有一個聲音,她要出宮,她要去戴府,她要幫戴元冠,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相助。
許嘉彤看着上位處空着的那些位子,一陣心急,她恨貴選不能儘快結束,好讓她快點離宮。
一會兒功夫,諸人都到齊了,易公公唱道:“王上、王后娘娘到!”
衆人山呼萬歲,許嘉彤麻木地隨着衆人跪下行禮,又跟在馬琴歌身後站好,一點兒理會這當中安排的心思都沒有了。
“琴歌,朕有意爲你婚配,你可有意中人?”前面剛給幾個宗親指婚,趙鈺就對馬琴歌笑道。
馬琴歌常來往於宮中,自幼又隨父在軍中行走,趙鈺到軍中時也常與她說話,直接稱呼熟識的小輩閨名,也無傷大雅。
衆人聽他語氣如此,也不覺要附和着笑一笑,彼此都心知肚明,這馬琴歌要婚配的一定大有來頭。
項王、承業侯正妻已定,男子中來頭最大的就剩下一個趙元慎。可是趙元慎這日又着實不給面子,盛王軍中有需,他一早就快馬加鞭趕了過去,只留下盛王府裡一個得力的公公坐鎮。
此時那個年紀不大的小公公在趙元慎的空着的位子後面站着,這時面對衆人的目光,他依然平靜以對,只是笑起來很是尷尬。
杜鳳琴將衆人的表現看在眼裡,不屑地輕輕冷哼了一聲。
“臣女願隨父親效力北疆,尚不打算婚嫁,還望王上、娘娘成全。”馬琴歌朗聲道。
“惺惺作態。”杜鳳琴低聲說道,她旁邊兩個聽到了的都趕忙調整了神情,裝作沒有聽到。
趙鈺笑道:“這說的是什麼話,要不朕給你指一位同樣效力沙場的,也好讓你們夫唱婦隨,做一對神仙眷侶?”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人,臣女若是嫁了,他不許臣女沙場效力,臣女又能如何,那豈不是虧大了?”馬琴歌道。
“朕金口玉言,誰敢不聽朕的旨意?朕就把你許給朕的兒子元慎,他沒有不許的。”趙鈺笑道。
趙鈺實在很喜歡馬琴歌這樣的女子,不僅有家世,還直爽大方,更難得的是在戰場上既驍勇又有謀略,半點不輸男子。
趙元慎若娶這樣的女子爲妻,他日二人攜手治理這江山,何嘗不是一段美談。
許嘉彤看了過去,馬琴歌正是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估麼着是在想如何應對才能逃過這一招。
“盛王殿下今日並不在此,想來對臣女也是多有不滿,臣女想問他,得他一個親口承諾也是不能,臣女實在無法如此這般輕易託付終身。”馬琴歌看了眼空着的位子,笑道。
趙鈺無奈地也看了眼那空着的位子:“那你就先留在宮中,齊尚宮,你給這丫頭安排個位子,就呆在尚宮局,要不就安排在織繡上,好好磨磨她的性子。等盛王回來,問問他的意思,省得丫頭又要說朕亂點鴛鴦譜。”
趙鈺這球傳的好,先把馬琴歌拘在宮中不至於跑回軍中去,又讓她學織繡,對她來說宛如受刑,這也是換了一種法子懲戒她抗旨不尊。
而把決定權交在趙元項手上,無論成與不成,趙鈺都只是一個家翁罷了,馬家和馬琴歌都怪不到他頭上。
衆人各懷心事,許嘉彤聽了一心想着尚宮局,她百求不得,卻被馬琴歌輕易得到。
不過如今她心心念念地快點出宮,這點挫折也就恬淡視之了。
“臣女謝恩,只是臣女有一個請求,臣女有一個好姐妹頗通織繡,臣女想和她一起入尚宮局。”馬琴歌朝許嘉彤眨眨眼。
許嘉彤低着頭,拿餘光掃過去,低聲道:“琴歌姐姐,不必了,這種事兒強求不得。”
“沒事兒,一定幫你爭取。”馬琴歌朝她眨眨眼。
“可是這一屆宮門賭局的頭籌,定安侯的女兒許嘉彤?跟你一同安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的姐妹情誼既然如此深厚,不如效法娥皇女英,你做盛王正妃,她做側妃?”趙鈺半開玩笑地道。
馬琴歌和許嘉彤這時候都擡起了頭,張着的嘴裡都能塞進一個雞蛋。
杜鳳琴更是嫉恨交加,大聲道:“王上,咱們大同還沒有在同一日指正妃和側妃的。”
“鳳琴,不得無禮,還不住口。”杜相在一旁立刻喝止道。
杜鳳琴不敢做聲,只能憤憤不平地看着她們二人。
許嘉彤這會兒真想眼睛一閉暈過去,那樣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先不說有沒有戴元冠這個人,她是不會爲人側室的。
“不,不,王上,臣女收回方纔的話,臣女不能委屈嘉彤做側妃,若是陛下一定要安排那個什麼皇什麼英的,就反過來,讓臣女去做側妃。”馬琴歌不嫌事兒大的嚷嚷着。
“琴歌姐姐,別,千萬別……”許嘉彤小聲制止着,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許家四姑娘也是很好的,只是聽說她自幼長在老家,回西都之後立下宏願,要爲父盡孝。是有這麼一說麼,許四姑娘?”吳王后忽然插話道。
許嘉彤感激地擡起頭:“娘娘說的正是,臣女確實發下過這樣宏願,還望王上成全,讓臣女回家盡孝。”
“孝是國之根本,朕準了,賞許嘉彤白銀千兩,回定安侯府盡孝。”趙鈺笑道,側妃之說本就是他的玩笑,反倒是試出了杜鳳琴的心思。
趙鈺接下來又指了杜鳳琴入尚宮局,又給兩位貴女指了宗室,這一回的選貴也算是結束了。
許嘉彤不僅得了白銀千兩,還有入選女子都有的賞賜,算起來一共也有個一千五百兩上下了。她很是滿意,算上上一回的賞賜,她已有兩千多兩銀子了,可以在西都買個小院子,給自己做窩,也給曹氏落腳用。
許嘉彤等着易公公最後宣佈結束,她看見兩位朝臣模樣的人朝她看了看,目光不善,想來是林家的人。恐怕自己還沒出這宮門,自己落選的消息就會長了翅膀似的“飛”回定安侯府去了。
正想着呼聽一道張狂的聲音在不遠處的前方響起,耶律拓池高聲道:“小王來大同已久,久慕大同風姿,王上,王后娘娘,小王想求娶一位大同女子爲王妃,不知能不能達成所願?”
“耶律拓池?”趙鈺看了過去,這裡的貴女都出身大同高門顯族,任何一個嫁過去都等同於聯姻,他大笑道:“不知道你看中的是哪位閨秀?”
耶律拓池咧着嘴從衆人面前一一走過,笑得這些未嫁的姑娘都忍不住向後退了一些,終於他的目光落在了許嘉彤身上。
“王上,我要她!”耶律拓池大聲道。
“王爺方纔可能沒有聽到,臣女要回家盡孝。”許嘉彤咬牙說道。
趙鈺輕眯虎眸,笑道:“耶律小王爺,我朝以孝爲先,就是大臣提出辭官回家奉養雙親,朕也沒有不許的。”
“那小王想問她幾個問題,如果她答得合小王心意,小王就收回方纔的話。”耶律拓池笑得像一隻壞心的花臉大黃貓。
“小王爺請問,臣女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許嘉彤想笑,一定是要讓她當衆承諾不再去見桐語,只是他不會那麼直接地提出來罷了。